第249章 孽種
一句句威脅的話脫口而出,帶着先發制人的氣勢,大有同歸於盡的意思。
可惜她雖看似心如槁木,提前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但到底歷經風月一場,荒唐也好,淫亂也罷,真正嘗了男歡女愛的滋味,心湖早起了漣漪,無論是身體上的歡愉,還是自棄後任由自己清醒着墮落的痛苦,對她來說,都是那樣新鮮的體驗,是嫁給裴鋒磊以後,從滿心歡喜期盼到被冷落致死心后從未有過的感受,哪一種滋味兒都比麻木要好,總歸算是讓她對生活有了留戀,自然能快活一時是一時,如今又哪裏真捨得下呢?
說出這番話,恰恰表明她不過紙紮的老虎,虛張聲勢,豁出去的樣子是假,以此為籌碼談判好保全自身才是真,既有所求,便不免落了下風。
若是別人恐怕會被她唬住,多少忌憚她幾分,畢竟她再不濟,也有誥命在身,有資格出入宮廷,雖被關在這裏,難有出去的時候,卻不是完全沒有告發的機會,這世上的巧合和意外從來都是防不勝防的。
但裴鈞煜若無絕對能拿住康氏的把握,又豈會貿然揭穿她的姦情,這處的情況他早便知曉了,只是那時他存心報復,后又常在外地無心理會,才放任至此。
康氏說話的時候也在觀察裴鈞煜的反應,見他無動於衷,並無緊張害怕面色,說到後頭,想起了他的手段,回過神來,未知的恐懼湧上心頭,強撐的氣勢漸弱了下去,指責的手指也無力地放下了,停聲愣愣靜默片刻,末了閉了一閉眼,面如死灰道,“說吧,這回你又想怎麼處置我?還是你終於肯給我一個痛快了?”
“你不用拿話激我,我知道你不想死,我沒想要你的命。”裴鈞煜道。
康氏沉沉墜落的心被他這話高高吊起,從谷底到懸崖,臉色還是一樣的難看。
殺人償命不過頭點地,斷一口氣,了結欠下的孽債,倒也乾淨,但裴鈞煜報復不為償命,只為誅心,比死更痛苦萬分,這才是真正讓她害怕的地方。
“我原先以為你會在這裏變成一個瘋子,或者傻子,沒想到你竟自甘墮落,不顧身份臉面與老僕私通,同吳姨娘在此大行苟且之事,與暗娼也沒什麼分別了。”裴鈞煜話聲異常平靜地道出二人不堪的行為,直白到殘忍。
吳姨娘聞言,想到她的兒孫們,強壓泣聲,羞憤欲死,生生咬破了嘴唇,滿嘴是血,悔恨不已。
康氏聽到了身後的泣聲,情緒瞬間失控,“哧”的笑了一聲,站起來指着裴鈞煜鼻子怒而大罵,“身份?臉面?我不顧身份臉面?你們難道又給我什麼臉面了嗎?我好歹也是你父親三媒六聘娶回來的妻子,我不顧的是你潞國公府的臉面!我不顧的是你和你那死鬼父親的臉面!那死鬼風流好色,還是那樣丟人的死法,你們還不是費盡心思為他遮掩?淪為暗娼又如何?老娘樂意!我就是要把你們潞國公府所有人的臉面都踩在腳下!我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是要拉我去沉塘鬧得人盡皆知?還是一樣要替我遮掩?我是骯髒,我是不堪,你們難道乾淨?我明白告訴你,有男人伺候我,我不知有多快活!我看你們的臉色看了這麼多年,早就看夠了!能讓裴鋒磊當綠帽王八,我更是解氣得很!你想讓我變瘋變傻,想讓我羞愧難當,想讓我活在自暴自棄的不恥中,我告訴你,你妄想!我偏要活得好好的!我偏要活得好好的!”
她像個瘋子一樣發泄,張牙舞爪,臉色泛紅,面目猙獰,句句斥罵的聲音尖利又刺耳,這些話像一道無形的屏障,擋在她和吳姨娘身前,護着她們所剩無幾的尊嚴。
“你肚子裏的孽種不能生下來。”裴鈞煜不為所動,只淡淡的說了這一句話。
恰如平地一聲雷。
“什麼…什麼孽種?誰…”康氏被這話砸懵了,呆了一呆,低頭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肚子。
裴鈞煜皺眉道,“你有身孕了,自己不知道?”
康氏抬手撫摸小腹,想到多日沒來的癸水,眼淚滾下,神色倏地變得柔和,銜着恍惚的笑意喃喃道,“我有孩子了?我真的有孩子了,我要做娘了……”
裴鈞煜看着她這般模樣,心裏只覺得厭惡,這孽種若是生下來,會壞了潞國公府的名聲,會給他帶來很多麻煩。
“這孽種不能留,我帶了一副落胎葯來,把他打了吧,我會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不追究你們。”
他難得慈悲一回,停了繼續報復這個繼母的心思。
“我不打!這個孩子我要生下來,我還要撫養他長大!”康氏不假思索地堅定道。
裴鈞煜為她的話驚了一驚。
吳姨娘如抓到救命稻草般,踉蹌撲倒在康氏腳下,哭求道,“丹娘,不能生啊,這個孩子留不得啊丹娘,你是什麼身份,怎麼能生那等卑賤之人的血脈,把孩子打了吧,打了他我們就沒事了,我還有女兒和孫兒,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我…我…我不能讓他們因我而抬不起頭啊,丹娘,我求你了……”
她手上不小心沾到了嘴巴的血,也沾到了康氏素色的裙角。
鮮紅,刺眼。
但康氏看不見,“翠娘,可我腹中的是我的骨肉啊,你為你的孩子想,我不能為我的孩子想嗎?你不知道,我多想做一回母親……”
話畢,她踢踢腿,撇開了吳姨娘,跪在裴鈞煜跟前苦苦哀求讓她留下這個孩子。
葉三這時悄悄出去了,門外舉着燭火的啞婆帶他走進了廚房。
任是裴鈞煜向來心狠手辣,此刻看着康氏卑微屈服的姿態,心下也不禁生出幾分感慨,卻也不由得疑惑,抓住她聲音微弱的空隙,冷不丁問道,“你可…能確定孩子是誰的種?”
康氏臉紅了紅,搖搖頭。
他又問,“你對那兩個男人有情?”
康氏臉色一變,嫌惡冷漠的再次搖了搖頭。
他更為不解,“那你為何非要生下這個孩子?”
康氏道,“我只知道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孩子是誰的種不重要,我實在是太寂寞了,有了他,我就又有了盼頭,血脈相連的羈絆,你們這些臭男人永遠不懂。我背叛了你父親,吳姨娘是你父親生前的寵妾,現在也背叛了他,你難道不應該感到痛快?你那麼恨他,恨他害得你母親含恨早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