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指責
一邊是夫君,一邊是一雙兒女,姜瑜覺得就算是看在少數服從多數的份兒上,她也應該留在府里陪孩子們過生辰。
況且,兩個乖巧懂事的孩子怎麼著都比裴鈞煜容易應付。
但若用這理由說服他,未免單薄了些,他那廝可不是好說話的主兒,倒不是說他的手段和態度有多強硬,而是他總有法子讓她在不知不覺間聽他的話,等她回過神來,一切都來不及了。
她在他身上可吃了不少虧,絕不能再被他牽着鼻子走。
說來他近日愈發得寸進尺,仗着她對他百依百順,纏磨她個沒完,困得她像只籠中鳥似的,而他就是那個令人壓抑的籠子,鎖得她目光所及、抬手所觸皆是他和他的身影。
白日裏府宅內外的一應瑣事和往來交際已讓她忙得團團轉,少有能自個兒隨心所欲的時候,晚間好不容易陪完孩子們,空閑了下來,她本以為總算能做點自己喜歡的事了,像是練一練字、讀一讀詩文,肚子裏多些墨水,也好讓自己不至於在詩會上,在那些婦人閑話間引經據典的時候聽得一頭霧水,她因聽不懂人家話里的機鋒,已在大庭廣眾之下鬧過一回笑話了,那會兒真是臊得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因着深覺丟人,還不曾與他說過,只在心裏暗暗告誡自己要多看些書,多增長見識。
他可倒好,總有諸多理由如影隨形地黏着她,他能一心多用,哪頭都不耽誤,自在滿意得很,卻是苦了她,每每剛一沉下心來,眼看着漸入佳境了,便被他或說話,或動手動腳地打擾,到最後時辰不早了,又被他帶上床歇息,什麼事兒都做不成,床笫間還得應付他一番,他精力出奇地旺盛,把她折騰得是身心俱疲。
好幾次晨起,她雖勉強起得身來去請安,眼下卻帶着疲憊的淡淡青色,眉目間難掩倦容,被老太太和幾位妯娌輪番關切地問她晚上是不是沒睡好,她還得絞盡腦汁找理由搪塞過去,真真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有苦難言。
姜瑜現在迫不及待地想離他遠一些,以便能讓自己在沒有他在的、自由無拘的空氣中喘口氣兒。
這不,早在小半個月前,她就從平遠侯夫人那兒知道了春獵的事,巴巴盼着抓住這個“休養生息”的機會,趁着他還沒跟她提起,不動聲色地想了好幾個不隨他去的理由,連該怎麼跟他說都想好了。
她自認為這些理由足以說服他,而且還不會給他留下拿捏她的把柄。
可現在離春獵不過兩日了,他還沒跟她說起這事,姜瑜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也許他本就沒想讓她一同去的。
春日的夕陽,宛如一幅絢麗多彩的畫卷,散發著溫暖而柔和的光芒。
天空被染成了橙紅色,光透過雲層的縫隙灑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線,平靜的水面在夕陽的餘暉中波光粼粼,映照着天空中多姿的雲彩和幾道駐足在池塘邊上的身影。
姜瑜剛從外頭回來,經過池塘,見此刻景緻美好,想起了答應樂安移栽荷花的事兒,便就地同雙兒和雁兒細細商量了起來,還順手喂起了那對鴛鴦。
這時一個丫鬟也正繞過假山從池塘的另一頭快步走來,見着姜瑜的身影便上前福身傳話,說是老太太有事找她,叫她馬上過去。
姜瑜很快來到壽安堂,一進門就看見老太太神色莫測,喜怒不辨,手裏捏着一封展開的信,看得出信上寫滿了字。
待姜瑜跟她問了安,開口問過何事,老太太方抬起眼皮看向姜瑜,幽幽道,“煜哥兒媳婦兒,你如今辦事算是周到,老婆子我最近有件事兒,思慮再三,還是覺得交給你辦比較合適,不知你肯不肯答應。”
姜瑜心生疑慮,不敢一口應下,含笑小心問道,“有什麼事兒,祖母您儘管說就是,雖然我經的事兒少,不定能給您辦得漂漂亮亮的,但這不還有幾位心思玲瓏的弟妹們在么,若是我有哪裏做得不好的,還有她們幫着周全呢。”
老太太毫不留情道,“這話說得不錯,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你的年紀最小,出身最差,嫁進來最晚,偏偏又是大嫂,成了我堂堂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比起她們幾個,你是還有些不夠。”
“是,我…我日後會多跟幾位弟妹學着的。”姜瑜垂頭恭敬應是,指尖捏緊了手帕,心下一陣忐忑。
“不過有一點,你比她們要強些。”老太太冷聲道。
姜瑜聽出她話裏有話,猜到接下來的話只怕會更難聽,不敢有絲毫鬆懈,身形往椅子外沿挪了挪,屁股僅稍稍挨着邊沿,更垂低了頭,姿態看起來極為恭順。
果然,老太太旋即便厲聲道,“哼,在籠絡男人這一點上,她們遠不及你,便是三房文哥兒夫妻兩個感情不錯,文哥兒媳婦也是個能生養的,馬上就要生第四個了,他身邊兒也有兩個溫柔貼心的通房伺候着呢。你可倒好,從嫁進來就牢牢霸着你夫君,又不是個好生養的,肚皮到現在都沒動靜,現在煜哥兒膝下只樂安一個兒子,幾房人中就他子嗣最單薄。你身為正妻,本該想方設法為夫君開枝散葉,我原以為你是個大度能容人的,可前些日子有女人帶着孩子上門來找煜哥兒,你是怎麼做的?雖說是誤會一場,可你的做法實屬欠妥,我不說你,是想着你心裏多少也該有點兒數。可你倒好,讓你喝葯調理身子,你嫌葯苦不肯喝,寧願去廟裏請了一座求子的觀音像擺在房裏,也沒有着手選幾個好生養的在煜哥兒身邊伺候,反倒還要讓我這個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為你們操心。自私自利,善妒愚昧,忤逆長輩,此三樁罪責,你認,還是不認?”
說話的語氣一句比一句重,罪名一個比一個大,聽起來着實駭人。
早在老太太提到她難生養時,姜瑜便跪了下去,耳邊聽着句句嚴厲的指責,面上哭得淚如雨下,心知老太太故意找茬,未必真的想聽她的解釋,便連半個字都不敢分辯,更知不能承認她指出的這幾樁罪責,索性只一味地哭,等着她接下來的話。
兩個主子便就這麼一坐一跪,兩個貼身伺候的丫鬟大氣不敢出。
屋裏一時只有姜瑜的低泣聲,就見她幾次抬頭急迫地想要說什麼,都被淚意和喉間哽咽逼得說不出話來,看得雙兒心疼又着急。
老太太以為姜瑜哭夠了就會認錯,便沒開口安撫,任由她跪在地上哭,總得要她親口認了錯,她才知道要怎麼做,才會乖乖聽話,她才好開口吩咐事兒,到時候等一切安排妥當,煜哥兒不願意也來不及了,即使他要怪,也怪不到她老婆子頭上,總歸做主的是他自個兒心尖尖上的媳婦兒。
約莫過了一刻鐘,雙兒上前跪在姜瑜身旁扶着她,求情道,“老太太,太太這幾日來了癸水,身子正虛着呢,地上涼,已經跪了這會子了,再跪下去怕就要傷身了,還是讓我們太太先起來吧。”
還沒聽到姜瑜開口認錯,老太太自還是不滿,但看她哭成這樣,好歹認錯的姿態擺出來了,覺得也差不多了。
見老太太點了頭,雙兒趕緊扶着哭得全身無力的姜瑜坐下,給她拭去臉上淚痕。
姜瑜緩過那股一抽一抽的勁兒,平靜下來后,絕口不提半個認錯的字,啞着聲音率先問道,“不知祖母想讓我辦的是什麼事?”
老太太這時已全換上了一副和藹可親的面色,朝姜瑜招了招手,平和道,“來,你過來,可憐見的,都哭成淚人兒了,眼睛都哭腫了,是祖母不好,剛才太凶了,我也是愛之深,責之切,老婆子年紀大了,沒多少年活頭了,你還年輕,可千萬別跟我這個老婆子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