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一個很久很久的故事
今夏的天如欽天監所言,熱的很,才入六月幾日,京城就火烤似的;天又久不下雨,長此下去,只怕要旱
“瀧西地貧,本就幹得很,照這天兒看恐得顆粒無收,殿下還是儘早讓戶部梳理國庫,整合各方存糧,以備不時之需”
“丞相所言甚是,不止瀧西,漠北情況也差不多,還有新增的西梁;朝廷雖然免了他們三年賦稅,可那邊能種糧食的地本來就少,加上大戰,三年都不一定緩得過來;要是再乾旱,只怕還得指望我們送糧去”
“若真如此,送糧也無可厚非;西梁已是東洲國土,怎可厚此薄彼”
對他能想到這些,沈叢文是滿意的;但心裏更希望的還是不要大旱,否則東洲國庫如何支撐得起
“那是自然,如今都是我東洲百姓,自然一視同仁;對了,提到西梁,最近翊陽哪兒去了?我好像有幾日沒見着她了”
沐亦陽問起這個,很是疑惑;皇上離宮,他又得了監國重任,加上還要文考會考,倒是一時沒注意翊陽已經不在京城了
聽他提起翊陽,沈叢文臉色一沉,是說不出的難看
本來他此次是要隨駕去南寧的,可想着二皇子尚不成氣候,御史大人立場不明,餘下的只怕牽制不了這個長公主,所以才以身體為由婉拒了皇上的提議;那曉得皇上前腳剛走,這公主後腳就帶着那個孔十安離了京城
“父皇又沒讓我監國,再說會考已經結束,八月殿試還早,如今朝中又無大事,難道本公主還不能休息休息了?還是丞相覺得我比皇兄更適合監國?”
一想到她臨走時留下的話,沈叢文除嘆息甚至找不到合適的話去反駁;他是想卸下她手中權柄,可她這般隨意,倒讓自己摸不准她的意圖;倘若她並無爭儲之心,那她的能力恰恰就是新帝和朝堂最需要的
六月中旬,皇上在南寧已經安頓下來,會考也有條不紊的進行着,除了天色近來陰沉的厲害,一切都顯得那麼安穩、順遂
蓬萊的生意依舊,越是炎熱越是人聲鼎沸,玲瓏搖晃着團扇,步履搖曳的穿梭在大廳之中
“趙二公子,雅間可給您空着呢,怎麼留在這兒啊”
“雅間可看不見汐月姑娘傾城一舞”
趙文廷擺弄着面前的酒杯,回的隨意;玲瓏見狀珊珊一笑,立刻給他斟滿了酒杯
“媽媽,有人找”
本還想和這個新晉駙馬客套客套,一名小斯卻突然出現打斷了二人談話;見那小斯怪異的神色,玲瓏只得嬌聲道“奴家還有事就不陪二公子了,告辭”
面對她離開,趙文廷本沒什麼在意的,可半刻鐘不到就見她帶着身形各異的三人往內廷去。六月天正熱,那三人卻從頭到腳遮擋的嚴實,而且其中一個他看着還熟悉得很
“掌柜的要後日才能回,但留了信,必當全力相助”
靈溪還和之前一樣,等在先前的屋內,過去幾年,她的容貌沒怎麼變化,但眼角還是不可避免的添了幾道細紋;如畫的眉目間也多了幾分知性
“全力相助就不必了,只要悄無聲息的把我們送進安陽就好”
見她這麼說,靈溪眉眼間閃過一絲驚訝,幾年不見,這個公主好似變了很多
“安陽今非昔比,公主確定要去?”
摘下覆面的黑紗,翊陽眼裏露出幾分不耐“明日一早出發,有事就現在說”
“呃、他說這可能是個局;公主應該再想想”
“這就是傳說中的蓬萊仙境,果然名不虛傳”
孔十安盤腿坐在船頭,望着天水湖裏滿天繁星的倒影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
站在一旁的人沒接他的話,只是靠在船沿出神;見狀孔十安將視線從湖面收回,望向了那個漆黑的身影,注視了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道“知道是局為什麼還去?難道真因為那個和尚?”
聞聲翊陽看了他一眼,褪去先前故作式微的偽裝,孔十安眉眼裏都展露着抱負和野心;雖和之前乖順小白兔的樣子相差甚遠,可現在的他,更順眼
“既知是局,怎麼還敢跟着來?”
“我喜歡猜謎,尤其是這樣複雜的謎題”
她不答反問,神情冷淡的如冰凍的水,任憑狂風驟雨,也沒有絲毫漣漪;孔十安勾唇一笑,語氣裏帶了些自傲
相處數月,在女人堆里長大的自己卻拿不准她的心思;還是頭一次,對一個人的好奇戰勝了理智,或許陪着跑這一趟,應該能找到答案
“你去王府看看余成安是否在;若在就想法帶出來,若不在就去廣源寺找我”
匆匆留下一句,馬車便頭也不回的向著城外去,孔十安蹙眉看着陰沉沉的天色,心裏有些後悔;王府是什麼地方,竟然要他孤身去探,這是真不把他的命當命看
“可用我在城門等你?”
眼前的人一席黑色勁裝,顯得身形更加修長,如墨的頭髮高束在頭頂,既幹練又平添幾分英姿;這麼一看,他和了無本有五分相似的臉也只剩兩分了
“還是別了吧!萬一出事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姐姐還是保護好自己,替我們把着退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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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悠然一笑,帶着洒脫轉身,夏風忍了忍還是小跑兩步追了上去
“無論如何,保全自己”
見她神色鄭重的模樣,孔十安有些吃驚,翊陽其實早知道他的身份,夏風自然也不例外,可現在這又是唱哪一出;自己是有點本事,但他不認為這點本事對長公主來說是必不可少的
夏夜來的晚,可今日天氣不好,黑的早了些;寺廟不同其他地方,一入夜就顯得靜謐,若非偶有微弱的木魚聲傳來,還真不覺得這裏有人居住
“公主既然來了,為何不進來坐坐”
本漆黑一片的屋內隨着聲音落下,亮起了一束燈火,緊接着又亮起了第二盞,第三盞,直至燈火通明才止
翊陽站在圍欄邊,並沒急着進去
如果沒記錯,這院子當初應該是燒毀了的,還沒過去幾年,竟然又恢復如初,不見半點痕迹
“舊地重遊,公主可是想起了什麼?”
裏面的聲音再度傳來,翊陽才提腳往房間裏去;區別於之前的紅紗暖帳,現在這房間倒是舒爽得多,一張矮几,一張神台,一尊佛像,還有一個身着明黃袈裟的老和尚
“你到底是誰?”
上下打量了這老和尚一遍,翊陽才在他對面坐下,矮几上擺好的茶已經涼透,看來着人等了她很久
“一個活在往事裏的人”
那老和尚應該是笑了笑,可堆滿褶子的臉並不和善,遂這笑意並不明顯
“信里的事是你跟他講的?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出家人不打誑語,公主是因為質疑這消息才來的?”
攤開那封密信,翊陽將其輕放在桌上推到了對面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或許是沒聽到想要的答案,那老和尚眼裏流露出一絲失落,抬手將那頁紙擱在了燭火之中,任它被火舌吞沒
“你不是為他而來,但他卻是為你而來;公主就不擔心他的處境嗎?”
翊陽知道他說的是誰,安樂回京時就說了他半路折去廣源寺之事,只是在收到這封信之前,她都以為他只是單純的去這所千年古剎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來問我值得嗎?看來他找到了自己要的答案”
那老和尚再度開口,說的話讓翊陽雲裏霧裏;不是因為他的話多高深,而是沒頭沒尾,讓她理不清頭緒
“主持大人,寺里都安排妥當了”
門口的小沙彌年紀不大,講話恭敬有禮,那老和尚聽後點了點頭,朝他揮了揮手“去吧,躲遠些”
翊陽完全沒想到這人竟然是廣源寺的主持,因為他的外貌氣質和得道高僧完全不沾邊;便是滿面褶皺依然可窺見眉峰如刀,坐如松的身形沒有半點佝僂;而且他身上還隱約可見殺伐之氣
“前主持走的匆忙,而我恰巧需要一個新身份,所以李代桃僵,做了這大半輩子和尚”
“我對你的事不感興趣,我只想知道這信上的內容是不是真的?”
“若都不知道我是誰,公主又怎麼確認我的話是真是假?”
他說的在理,翊陽也能猜到這人和太后必然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但她只要確認信件內容,其它的,她不關心
看出她的想法,那老和尚又笑了起來,和上次不同,這次笑的格外明顯
“當真是與眾不同,難怪他會心動”
“你處心積慮將我騙來就為了這個嗎?”
對他總是顧左而言他翊陽有些惱,她本可以不來這一趟,直接拿下余成安更省事,但消息若真,這便是太后的底牌,又豈會輕易讓了無知道;所以這是為她而設的局,可她沒想通其目的,尤其是見到這個老和尚后,更是費解
“這確實是一個局,一個為公主也為貧僧量身定做的一個局”
“公主若想知道答案,就聽貧僧講一個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久到可能要用你的一生來聽;但公主若不想知道答案,現在走可能還來得及”
他的神情此刻很閑適,彷彿真有促膝長談的意思;翊陽確實想拂袖而去,可最終還是留了下來。殺了余成安解決不了根本問題,反而給了太後備了一條出路,倘若消息散開,沐雲蒼二十餘年的操勞只怕會瞬間化為泡影
見她老實坐好,老和尚瞭然一笑,替她換了杯熱茶
“聽他說你身子不好,應該喝不得涼的,換這個吧”
天陰了一日,晚間便隱隱有雷聲傳來,閣樓上的燭火換了一茬,翊陽面前的茶水卻未動分毫;今晚她只是一個聽客,聽了很多久遠的故事,故事裏的人有些她認識,有些不認識;但無一例外,都和今天的局面有些絲絲關聯
在今日之前她覺得她是把控住局面的,可現在突然明白下棋的人好似本身也是棋局的一部分;就好比曾經的周毓,臨了才知道執棋的人落下的第一顆子就是自己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