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仙紅（3）

林奈奈的聲音和整個人，都像極了空谷幽蘭。她什麼都不必做，就那樣絕世而獨立，他就很愛她。

天下不幸的人也許都要問：“神明大人不是無所不能的嗎？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能救我？”神明大人聽到了，大概會回答：“神，當然是無所不能的！不過，爾等人類，莫非覺得，自己有被拯救的價值嗎？”只有獅子王可以說：“有！她林奈奈是我偏愛的人！為了她，我真可以劈開紅海！”

獅子王沒有捨得接電話，獃獃地認真聽奈奈的聲音，直到手機鈴聲響完。看來電顯示，是陸仙仙打的電話，估計是問奈奈有沒有好些。她與張歆然、陳芊芊、柳文心，是奈奈最好的閨蜜，經常來看奈奈。她們知道他心情不好，他不接電話，她們會自己來看，她們來奈奈家，就像回自己家。

李院長臉上的尷尬，依舊沒有褪盡。那份尷尬好似被拍死在白牆上的蒼蠅一樣，定格在了他臉上。

獅子王為了不讓他難堪，決意跳過讓他折戟的工藝，點點頭不屑地說：“嬌蘭、愛馬仕、迪奧、紀梵希等等所有大牌口紅，離做出神仙口紅的境界差無數位面！我賣神仙口紅二十萬一管，貴有貴的道理！就連研磨製作神仙口紅的原料，也有巧奪天工的力道美學！你們在超市應該見過牛肉或者豬肉發綠，那是因為切肉切得巧了，斷面上會形成無數規則排列的凹凸狀細微結構，光線照射在上面會發生反射式光柵衍射，主要衍射綠光，並非肉不新鮮。而有些飛蟲的翅膀上的鱗片以及鳥類羽毛的纖維，能夠衍射紅光。這和材料的微觀結構有關！研磨口紅的原料巧妙到一定程度，在特殊條件下加熱融合，再用巧妙的工藝冷凝，它們在微觀上，仍然會保持特定的排列，呈現出特殊的晶體結構，這點挺像是記憶金屬，和其它口紅的微觀特性完全不同！只有它們能恰到好處地衍射紅光，呈現光的最絕美的藝術！紅色，有無數種！需要無數次微調，才能確定只衍射最絕美的二十多種紅的工藝，最終，讓口紅的紅得以升華，擁有仙氣！紅得驚心動魄，美得攝人心魂！它們能賣二十萬一管，另一個原因是，我做它們的成功率至今都很低，最高的時候也不到百分之一，做一根要浪費至少上百根。這極大地增加了成本！做出它們，我才知道唐代後宮的奢靡。”

“我生平所知的最仙、最絕美、最夢幻的顏色，只還有瓷皇——柴窯天青釉瓷器呈現出的神仙青。在一千多年前，柴窯竣工，所司請其色，周世宗柴榮御批云：‘雨過青天雲破處，這般顏色做將來。’當時的柴窯彙集了天下制瓷名匠，集合古今經驗於大成，終不辱命，不僅燒出了那等顏色，瓷器的品質還很高，被評價為：‘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滋潤細媚有細紋’。但那種絕美的天青釉，只在後周曇花一現！之後，再也沒有人燒製得出來。因為神仙級別的天青釉，柴窯得以成為古今中外天下第一名窯！是力壓汝、官、哥、鈞、定及其它所有名窯的絕對皇者！我有幸見過一枚出自柴窯的天青釉碎片，那是一種幽淡雋永的高溫蘭色釉。而赫赫有名的汝窯、鈞窯，雖說也能燒制天青釉，但其色調是淡藍中帶灰色，遠遠達不到柴窯天青釉‘雨過青天雲破處’的空靈之境！可以說，宋代汝窯、鈞窯的天青釉，有的只是凡境之美，無法與柴窯天青釉相提並論。清代，我們熟知的景德鎮仿汝窯燒制天青釉，製品以康、雍、乾三朝為佳，採用鈷作着色劑，釉色更藍，那離空靈二字更遠了！青，不是越深越好！青得發藍，那就跑偏了！人們從來都說“只此青綠”，沒有一個人說“只此藍綠”。就像口紅，不是越紅越好！紅得發黑髮紫，能好看嗎？”

李星星越聽越狗呆，越聽越覺得自己渺小，越情不自禁地瑟縮，不住點頭如小雞啄米說：“哦……”

“我是到了高中，通過查閱資料，才懂得雨過天晴，天空的青色更空靈，是因為散射光的強度與頻率的四次方成正比，而光的頻率與波長成反比，也就是說，散射光的強度與波長的四次方呈反比，而紅橙黃綠青藍紫七大類可見光中，紫色光的波長最短，散射最強，也就是最容易被散射，進入大氣層的太少，其次是藍光，尤其是雨過天晴，高空中仍舊瀰漫大量水汽時，只有發生散射程度和穿透力剛剛好適中的青光最能瀰漫天空。隨着高度下降，大氣密度升高，光的散射效應會逐漸加強。天空從高到低，天青色的程度會發生漸變。‘雨過青天雲破處’的那種青色，就是萬千種青色中最仙、最絕美、最夢幻的神仙青！哦，我說的這個天青色，如今在大氣污染嚴重的省份很難見到，我高中前跟大人去加拿大時才見到，那裏的空氣質素極佳。再說朝霞、晚霞之所以呈現紅、橙、黃三種顏色，也是因為青、藍、紫那邊的光波長短，面對雲層時，更容易被散射，穿透不了雲層，而波長較長的紅光、橙光、黃光散射得少，透射能力就更強。注意了沒有？雨過天晴，這四個字裏有一個‘晴’字，指的是通過降雨，天上幾乎沒有雲層了，那樣才阻擋不了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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獅子王嘆了一口氣，小小地總結道：“古代人的確不懂得這些科學理論，但不懂科學，並不影響他們審美！或者說，懂再多的科學理論，也未必能提升審美！古人摸索幾千年，摸索出了許許多多的，比我們現代人更能企及美的神乎其技的經驗！我這個唐代將作監傳下來的神仙口紅秘方，在口紅領域可以輕易碾壓愛馬仕、迪奧、紀梵希等等所有大牌無數來回，再便宜也值十個小目標。”

“喔！這麼複雜玄奧！”李星星聽了滿臉驚駭，聲音像在陰冷的冬天哈氣，忍不住更狗呆地仰望他。

獅子王不無驕傲，淡淡笑道：“碾壓愛馬仕、迪奧、紀梵希的這碗飯，該我吃！這裏面奧秘極多！”

李院長這才很沉穩地點點頭，但沒說話，因為，他要在心中飛快地估算一年可以賣多少這種神仙口紅，讓他兒子一家三口分到多少錢……此時，他絲毫不再懷疑他的神仙口紅能賣二十萬一管，當下都覺得太便宜了！因為，能與之在美或藝術的境界上並列神品的瓷中之皇——柴窯的天青釉瓷器，如今即使是碎片現世，也會引起無數文物收藏家蜂擁而至，擠破頭都要搶到手。畢竟，即使是柴窯覆滅短短几十年以後，距今1000年前的北宋歐陽修的筆下，那些碎瓷片就已經是“世所稀有，得碎片者，以金飾為器。”到了明代，更加是“世不一見”“得其碎片，亦與金翠同價矣”。如今，更加稀有難得。而比起文物收藏家，貴婦與名媛作為敗家之活寶，消費能力只強不弱。

他孫女作為典型代表，漸漸也意識到：柴窯的瓷器碎片，遠不是膚淺的通身是字母花紋的LV包包能比的。她動輒幾百萬買的更貴的女包中的絕對王者——愛馬仕女包，和神仙口紅比，也極顯土！

獅子王是和首富級大佬一起去撒尿，據說，末了不小心抖到人身上，也能處變不驚，極從容、自然，沁人心肺地嘆息說：“我什麼時候，能像某總你一樣，做事滴水不漏就好了！”叫對方來不及不快，瞬間開懷，輕易逆轉乾坤、掌握局面的人。他以往與人交談，總能照顧人的情緒，可此時，突然就發了呆，完全放棄了對局面的掌控！弄點有點冷場，叫人有點小尷尬，好在不知道他的心裏和眼裏，其實從來都沒有裝下他們。也好在他們願意看他發獃。過了會，他終於回過神來。

“我家，一直做特級抹茶出口。這叫我比其它人更能認識到，足夠美的東西，一定有許多細緻入微的細節在成就它。這對我最後做出神仙口紅，極有幫助！我至今都很清楚地記得，我們家早先聘請的日本技術總監多注重所有細節。每片茶樹的每一個生長指標，他都要求我們家制茶廠最開始的那批技術員每天去茶山上測。弄得人都很煩他，嫌棄他事太多，他們都是安溪本地人，祖祖輩輩種茶，從沒聽說過種茶這麼講究的。我很長時間都以為他姓林，是因為年齡比我們家制茶廠其它管理人員都小，才被叫‘小林先生’。後來，才從我姐口中得知小林是日本第九大姓。他為了叫別人心服、口服，決意每周開技術會議，講每個指標對抹茶風味的影響。每周講的東西都不重複，好像真的是一葉一世界！小小茶葉里的秘密，幾本書都裝不下。別人慢慢就服氣了，照他的所有要求，一絲不苟地去做。果然，我們家的茶樹產茶后，品質一流，秒殺國內所有同行！因為水土和氣候遠比日本好，更完勝日本所有抹茶！價格自然能賣得最高，叫我們家從此制霸抹茶界。”

“這也要歸功於我爺爺他有眼光！小林先生原本是研究茶種與制茶的教授，過夠了清貧日子，一心想平步青雲，開價很高，結果，愣是沒有日本抹茶生產企業肯聘請他。只有我爺爺同他接觸后，果斷押他，像劉邦任命韓信做大將軍，劉備任命孔明做軍師一樣，任命他做技術總監，一開始給他的報酬就遠超他的要求。小林先生十分感激我爺爺的知遇之恩，為我們家稱得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證明了他的能力和我爺爺的眼光。他為我們家做的貢獻，相當於在葡萄種植行當里，首次栽培出了‘貴族果’、‘奢侈果’——陽光玫瑰，並且因為保密工作做得好，至今保持壟斷地位。”

“好可惜，小林先生他太工作狂了，從來都不講究什麼娛樂和休息，每天，完成日常工作以後，一準會扎進實驗室里，帶頭研究怎樣用微生物分解茶山土壤中的農藥和重金屬，還有提取抹茶中的什麼成分做功能飲料，試喝過的人都說提神效果比超市裏賣的所有功能飲料都好，令他備受鼓舞，更加廢寢忘食……最終，累倒在實驗室里，送到醫院后，沒能救回來。他去世后，我們家制茶廠犯了兩次嚴重錯誤。要知道，抹茶的正確叫法其實是‘末茶’，細末子的‘末’。正宗的特級抹茶，就必須是用特殊石材打磨的石磨，在低溫條件下手工磨成的細微粉末。東邊人好些傳統上千年不變，唐宋時抹茶怎樣做，到現在他們還怎樣做。唐宋吃水果撒鹽，他們現在還這麼吃。他們能上千年不變，可我們不能！小林先生離世后，沒有人堅持細節，我們家干一年多點就走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