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舊情
“娘娘,您醒了,可要用些小食嗎?”
阿榛將羅帷打開,服侍褚湘思穿戴衣物。外間,宮女阿卓取出膳盒裏精緻小巧的各色糕點,一一擺放在圓桌上。
“不必,睡了一覺,骨頭都酥軟了”,褚湘思懶懶地道,略微沙啞的嗓音糅合她原本嬌嬈魅惑的嗓音,顯得越發勾人,阿榛和阿卓都不禁紅了臉。
“是”,阿卓應聲。正要撤下剛擺上的糕點,褚湘思看着糕點造型實在別緻可愛,又擺擺手制止了:
“罷了,放着吧,阿榛來給我梳頭,一會兒去院子裏逛逛。”
“是。”
阿榛手巧,很快便挽好一個新穎別緻的髮髻,打開妝奩匣子讓褚湘思挑選今日要戴的髮飾。
妝奩匣子裏皆是價值不菲的名貴首飾,一件件巧奪天工各有特色。褚湘思卻沒有什麼心思欣賞,指尖劃過一件又一件飾品,都不滿意。
這些天蕭景逸都歇在她宮裏,甚至有時處理公務也讓她陪同,對她好得簡直判若兩人。
不,本來就是兩人,她心裏十分清楚這份寵愛到底是怎麼來的。她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可是內心的空洞卻好像越來越大,沒有窮盡。
阿榛察覺到褚湘思的心不在焉,不由笑着提議道:“娘娘,今日陽光很好,不如戴您最喜歡的那支珠翠蝶趕花金鑲玉步搖吧?”
聞言,褚湘思的眼裏有了神采,她點點頭。
那支步搖是蕭景逸第一次見到她時送給她的,那時他還誇她明艷地勝過這支金鑲玉步搖。
為此,她一直珍藏着那支步搖,像是在珍藏那時的初見。
得到首肯,阿榛在妝奩匣子裏一陣翻找,卻遲遲不見那支步搖的蹤影。她想娘娘一向重視那支步搖,可能把它放在最裏層了,於是在裏層細細查找。
突然,她摸到一層絹布,不禁覺得奇怪。貴妃的妝奩匣子裏向來只有首飾,哪裏來的布呢?莫非在她不知道的時候,下人打掃時把步搖收在絹布里了嗎?
她邊想邊摸索,看到手裏的東西表情越發奇怪。
褚湘思見她許久沒有拿出步搖,疑惑道:“怎麼了?”
阿榛快步上前把手中的東西拿給她,褚湘思一臉莫名:“這是什麼?”
她說著,隨手打開絹布,在看到那塊白玉和合二仙佩時瞬間變了臉色。
阿榛沒有察覺她的異樣,看到那塊晶瑩潔白、質地通透的玉佩時還在讚歎:“娘娘,這玉佩成色真好,看着就不像凡物呢。您什麼時候收起來的呀,奴婢還沒有見過呢。”
褚湘思雙手顫抖地拿起那塊玉佩,沒有理會阿榛的疑問。阿榛這才注意到她的臉色不對,連忙問道:“娘娘,您怎麼了?這玉佩有問題嗎?”
褚湘思雙手顫抖地捧起玉佩,用手指細細摩挲上面鏤空的花紋,眼睛不知何時已然濕潤。她仔細感受着玉佩上的紋路,確定這就是那人從不離身的那塊玉佩,登時綳不住情緒,失聲叫道:
“長留哥哥!”
阿榛一驚,連忙趕出屋內其他宮人,把門關好才連聲勸道:“娘娘,我的好娘娘,您在說什麼呀,快快住口,這種話千萬不可被其他人聽見!”
被趕出門外的侍女各自散開,只有阿卓一臉恍惚。她剛剛是聽到貴妃娘娘尖聲叫着一個外男的名字,沒有聽錯吧?
可是,貴妃娘娘和君上如此恩愛,她心裏怎麼可能有別人呢?不不不,一定是自己聽錯了。阿卓搖搖頭,試圖打消這個大逆不道的想法,但是這種疑慮,還是存入了她的心底。
被阿榛一說,褚湘思才意識到不妥。她看着手中的玉佩,極力穩住心神,看到被絹布包裹的一角隱隱還有東西,又急忙打開絹布。
絹布內,是兩顆紅艷艷的相思子。
褚湘思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看看兩顆相思子串成的手串,又看看手中的玉佩,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排遣自己複雜的情緒。
最終,她左手拿着相思子手串,右手握着那枚玉佩,像一個孩子失去了最喜愛的玩具般嚎啕大哭。
阿榛頓時慌了手腳,想安慰她又無從下手。眼見褚湘思哭得越來越大聲,又怕被人聽到,又怕被蕭景逸撞見,只好匆匆打開門,吩咐宮人走遠些,不要攪擾娘娘休息,又急忙打開房門進去,再把房門落鎖。
做完這一切,她才舒了口氣,重新回到褚湘思身邊。
娘娘到底怎麼了呢?從褚湘思入宮以來,阿榛就沒見她失態過。在阿榛的眼裏,她從來都是美麗而高傲的。她美得明艷,美得奪目,美得如同話本里攝人心魄的妖精,舉手投足都帶着風流意味,一舉一動都很撩人心魂。她常常是笑着的,恣意的笑、諷刺的笑、輕蔑的笑。即使蕭景逸後來對她冷冷淡淡,她也只是把自己關起來獨自發脾氣,從沒有在人前落過淚。
這是第一次,阿榛剛剛知曉,原來貴妃娘娘也會哭,甚至哭得如此狼狽。
褚湘思內心一團亂麻。看到這兩樣東西她才知道她最愛的人還活着,他仍然守着他們之間的約定,養着她最愛的相思子,願意把從小到大帶在身上的玉佩交給她。
他的心意從未改變,即使遭逢大難,他歸來后仍會來尋找她,會在她生辰這日告訴她自己真正的心意,告訴她,只有她是自己認定的妻子。
可惜這份生辰賀禮,來得太遲太遲了。
太遲了,真的太遲了。
她該怎麼去面對那個人,那個心如磐石對她始終如一的人?如果當初她再等等,再等一年,不,哪怕半年,不要那麼快的相信他已葬身海底,不要那麼急得跟着蕭景逸走,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已自甘墮落成為他人妾,而她的戀人還在原地,一如記憶里的純潔無暇。
她真的好後悔,好後悔。
洶湧翻滾的悔恨幾乎要將褚湘思淹沒,她的心撕扯着疼。她好恨當初的自己那麼輕易地接受他已經死了的虛假事實,恨自己為什麼不再多等幾個月,又無法控制地怨恨他,恨他為什麼不早點回來。
生生分離的痛苦,比生離死別還要讓人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