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虎 娃
段致遠聽着雙清這振聾發聵之話。頓時如醍醐灌頂,瞬間明白過來,自己這半輩子算是白活了。枉自己,還自詡看透了人生。看淡了生死。卻還不如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看得透。
當即一改落寞頹廢之色,意氣風發的抬起頭來。目光堅定的看着雙英姐妹。沉聲說道:“昝二姑娘,段某受教了。你放心,從今日之後,段某將為成一代大俠而奮鬥努力。我要讓世人知道。大理段氏雖已亡國,但脊樑未斷,血性未失。依然是堂堂正正,響噹噹的好男兒。”
雙英姐妹與殷利亨諸人聽到他這鬥志昂揚的話語。皆是忍不住鼓掌贊道:“果然不愧是大理段氏皇室中人。就是有氣魄,有擔當。段皇爺,加油,我們看好你。”
段致遠一撫下巴的長須,大笑道:“我早就不是什麼皇爺了。這皇爺二字以後再也休提。若是可以,我想聽你們叫我一聲段大俠。”
殷利亨與雙英姐妹袁老爺子諸人倒也配合,齊齊抱拳呼喊道:“段大俠好。以後還請段大俠多多關照。”
諸人相視一笑,隔閡疑惑全消,經過這事,大家的關係更加親密融洽,若沒有黃家慘死一事,都要痛飲一番,高歌一曲了。
尤其是段致遠和殷利亨,二人經此一事,更是惺惺相惜,成了志同道合的至交好友。
大家皆是勞累了半夜又半天,治病救人,安頓袁家眾人,都是睏乏不已,除了雙英要給袁家眾人檢查治療身體,其他人都暫時抽空小憩一下。
袁家眾人回房間打地鋪躺下就睡著了。
老爺子到底年紀大了,心裏有事,身體雖然睏倦,卻翻來覆去怎麼樣也睡不着。索性起來,走到院中。
卻見到段致遠與殷利亨也沒有休息,正坐在院子一角的桌子旁邊,不知道低聲說著什麼。雙英忙着治病療傷,雙清卻不知道幹什麼去了,不見人影。
段致遠二人聽到老爺子的腳步聲,便一起站起身來。向他微微一笑,點點頭。
殷利亨輕聲道:“袁老爺子,還沒休息?那不妨一起過來坐坐?”
袁老爺子嘆了口氣。搖了搖頭道:“唉,老了,不中用了。明明睏乏的不行,卻又睡不着。索性出來走走。兩位在聊什麼呢?”
說著話,向著二人慢慢走了過去。
殷利亨搖頭道:”也沒說什麼。就是與段兄商量一下,袁家人的何去何從。既然老爺子你來了,那我們便一起商量一下吧。畢竟這事關你們袁家的。老爺子,你可不能置身事外喲。”
說著讓在一邊,拉過一條板凳。讓袁老爺子坐下。
袁老爺子向二人抱拳行了一禮,側身坐下。滿面愧疚之色的說道:“本是我袁家家裏之事,卻煩勞二位操心。此恩此德,我老頭子如何才能報答?我袁家如今一無所有。唯有這一把沒用的老骨頭。為二位今後一效犬馬之勞了。”
段致遠與殷利亨一起搖頭,頗有默契的異口同聲道:“老爺子言重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我輩俠義中人分所當為之事,何須報答?”
袁老爺子還待說話,卻見一名胡家下人匆匆而來。
段致遠不悅的皺了皺眉。沉聲問道:“胡遠東,你來幹什麼?是大少爺讓你來的嗎?”
這胡遠東本是看守此處院中地牢入口的,胡家護院為首之人。也算是胡家旁系,也是胡大少的心腹之人。
不過在經歷之前地牢救人一幕之後,此人心態已大為改觀。他對武當諸俠也甚為仰慕。今日又有幸見到了,心中的傳奇,傳說中的殷六俠。心中更是發誓,從今以後,洗心革面,做個好人。此番前來確實有事稟報。
他見段爺詢問,便躬身向三人行了一禮:“見過段爺、殷六爺袁老爺子。回段爺的話,是大少爺。他現在醒過來了,只是全身無力,雙眼難睜,腦子還昏昏沉沉的,還起不了身。他要小的前來詢問段爺。看看要您給他找個大夫治療一下。並問一下,府中究竟發生了何事?為何伺候他起居飲食的下人都不見了?這半天也沒人管他。是餓還是不餓?而且府中為何還是靜悄悄的?也不見半個下人走動。小的不敢胡亂答覆。只得前來,請示段爺。”
殷利亨冷笑一聲:“他還想吃飯?這種狠毒無恥之徒。餓死他算了。這種人,活着,也是浪費空氣。”他性子本來甚是溫和。待人接物也是彬彬有禮。像這般口出惡言,還是極為罕有之事。實在是他心繫黃家之人慘死,對他實在是氣憤不過。
胡遠東點頭應是:“是,殷六爺說的是。小的以前也覺得胡大少高高在上。說的話就是玉旨綸音。那是半點錯也沒有的。可是經過黃家袁家之事,又見到殷六爺與段爺高風亮節,義薄雲天的義舉。小的深有感觸。覺得這才是為人所應當為之事。所以有些事,小的是不吐不快。如有冒犯唐突之處,還請三位見諒。”
殷利亨微微挑眉,沉聲道:“閣下有話,就請直說。至於冒犯唐突,你卻不必顧慮。我們都不是那小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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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遠東點了點頭。微微沉默半響,組織了一下語言。方緩緩開口道:“是這樣的。此事就說來話長了。不過有一件事我說了出來,諸位一定會很生氣。因為胡家人在殺黃家人之前,第一個殺的。就是小虎娃。”
轟!這一句話彷彿晴天霹靂。頓時將三人炸懵逼了。
連附近正在治病的雙英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起身快步走了過來。也不顧手中滿是血流污漬。一把用力抓住了胡遠東喉頭。厲聲喝道:″你再說一遍!胡家人第一個殺的,是誰?”
雙英在憤怒驚心之下,手上力氣奇大。一下子捏的胡遠東喘不過氣來。
胡遠東急得雙手在空中亂舞,喉中發出嗬嗬的聲音。滿臉紫漲,雙眼突出,眼看就要斷氣。
殷利亨忙上前一步,想伸手抓雙英肩頭,想起五哥又馬上縮手。只急的低聲在雙英耳邊低語道:“五嫂!快放手。你快捏死他了。”
雙英微微一愣。看看胡遠東紫漲的臉色。赦然一笑。訕訕的放開了手。
胡遠東伸手撫摸着自己疼痛的脖子,深深的吸了幾口氣。方接着道:“昝姑娘,你的手勁可真大。不錯,胡家鎮殺的第一個人,確實是小虎娃。當時,我就在現場。”說到小虎娃三字之時,他的聲音也低沉了下來。
言猶在耳卻音容不在。雖然他與小虎娃並無交情。可是那樣一個天真活潑的孩子,卻在自己眼前,在那樣的痛苦絕望中死去。真是鐵打的心腸也接受不了。
全場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半晌后,胡遠東方嘶啞的嗓子,接著說道:“當時,黃家全族人被關在一個廢棄的陶窯中。小虎娃,在黃七姑懷中。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我們。胡大少,正在考慮該怎麼處置他們。旁邊胡三少陰笑道:′大哥,你不知道如何處理他們?小弟有個好主意。保准大哥滿意。′大少爺正在為難,聽到三少之言。忙問道:‘三弟,你一向足智多謀。你且說說看,有什麼好主意?’三少爺一努嘴。旁邊的三少心腹胡德理。立馬走了上去。也不顧黃家人與黃七姑的反抗。不,在大少的威壓之下,黃家人是沒敢反抗。只是黃七姑,還是小小的掙扎了一下。便將小虎娃強行搶了過來。
小虎娃雖然年幼,卻甚是聰明。他似乎知道要發生何事。就死死的抱着胡德理的脖子不撒手。直到胡德里將他死命的摁在地下。
他年紀幼小,無力掙扎,反抗,就那麼轉頭,用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向大少爺。他不會說話。但眼中卻露出祈求之色。他卻沒有回頭去看養母黃七姑。他似乎知道,黃七姑也救不了他。能救他的,只有大少爺。他就那麼看着大少爺。甜甜的笑着。似乎是在說大少爺,你看我那麼可愛,就放了我吧。我還是個小孩子。有那麼一瞬間,我看見大少爺眼中波動了一下,似乎心軟了。可是三少爺卻從背後捅了一刀。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刀。
在那一瞬間,我有一種衝動,想保下這個孩子。可是在大少爺積威之下,我,退縮了。我看着孩子背後,胸前,嘴巴里流出的血。心如刀絞,我也有孩子,我的孩子跟他差不多大。只是我的孩子沒他那麼精靈可愛。說實話,看到他的時候我有點嫉妒。為什麼我的孩子沒有他那麼聰明可愛?可是當看到他中刀流血的那一瞬間,我淚奔了。所有的嫉妒都煙消雲散。胡三少,那一刀從後背貫穿前胸。那孩子痛苦的在地上掙扎着。但他卻沒看三少一眼。只是那麼直勾勾的盯着大少爺。”
雙英諸人聽到這裏,都再也忍不住,心如刀絞,淚流滿面。一個個都攥緊了拳頭,咬緊了牙關。殷利亨一拳狠狠的砸在桌上。將木桌砸的四分五裂。恨恨道:“我們怎麼不早點來?以我們的能力,一能救下這個可憐的孩子。可是我們來晚了。這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就這麼,沒了,沒了......啊......”
說到這最後,忍不住縱聲長嘯。嘯聲中充滿了無盡的悲苦憤怒,與無助。
胡遠東也是淚流滿面。作為親身經歷者,他的感受尤為深切。況且他還有一個差不多大的孩子。愛屋及烏。若是他的孩子遭遇如此慘事,恐怕他也早就痛不欲生了。雖然小虎娃與他無親無故,但那麼小的孩子就這麼眼睜睜的在他的眼前沒了。那份痛苦。那種無助,只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於心不忍,難以接受。
眾人默默的哭泣了一陣。都沒有催胡遠東。
雖然剛才殷利亨憤怒之下,一拳砸爆了桌子。將他嚇了一跳。但是他能理解他的心情。他微微整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低聲道:“看到小虎娃中刀,原本沉默不語的黃家人,再也忍不住,群情激憤起來。黃七姑嘶聲怒吼道:‘畜生!你們都是畜生!對那麼小的孩子,你們也下得了手?!放了他!有什麼事沖我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只請你們放了他,求求你們......放了虎娃......我給你們跪下了。’到最後,黃七姑憤怒的嘶吼變成了卑微的祈求。人也慢慢跪到了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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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英等人,忍不住動容。
段致遠在心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心中殘存的對胡家的憐憫不忍之心,在聽到小虎娃慘遭不幸的一瞬間。便煙消雲散,不復存在。留下的,只有對胡大少二人的深深的怨憤。
“胡三少獰笑着,抽出小虎娃背後的刀子,看着上邊滴下的一滴滴殷紅的血。大笑道:‘你們黃家不是最在乎這小崽子嗎?好,我便殺人誅心。在你們面前,將這個小崽子折磨致死,看看你們究竟是怎麼心疼他的?’胡三少說著這話,一腳將痛苦掙扎着的小虎娃踢飛了起來。
在黃家眾人絕望憤怒無奈的驚呼聲中。猛然搶上兩步。在小虎娃落下之時,一刀再次扎了上去。胡三少甚是陰毒,他故意不扎孩子要害。這一刀扎在孩子的屁股上。一刀直沒至柄。砰的一聲,孩子重重落在地下。這下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了。原本靈動的大眼睛也變得漸漸渙散無神起來。
黃七姑再也忍受不住。不顧胡家人的阻攔,拚命掙扎着爬了過來,抱住了孩子。看着孩子滿身的鮮血,痛苦無助渙散的眼神。心痛的無法呼吸。她死死的抱着他。用毫無血色的嘴巴在他臉上狠狠的親着。嘶啞着嗓子哭道:‘孩子,是媽媽沒用,沒有保護好你,媽媽對不起你。你去吧,下輩子投個好人家。'說到這裏,黃七姑猛然拔下頭上發簪,一下子刺進了孩子的咽喉。
孩子眼中忽然有亮光閃了一下。似乎是感激,也似乎是解脫。頭一歪,自此沒了氣息。
黃七姑緊緊抱着孩子的屍體,泣不成聲,嗚咽着道:“我可憐的孩子。你自小沒爹沒娘,是老虎吧把你養到兩歲,吳家人上山打獵時將你救回。原本你跟着吳家還不會遭此大難。是媽媽沒有孩子,將你收養進到了黃家,原本以為能給你一個安穩平靜的生活,沒想到卻害了你。是媽媽沒用,媽媽沒有保護好你,媽媽便隨了你一起去,下輩子,我一定要好好保護你。”說到這裏,她突然抬手舉起發簪,扎進了自己咽喉。隨着鮮血溢出,她緊緊的抱着小虎娃滿身鮮血的屍體慢慢的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