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腦補帝的勝利
天光朦朧。
休斯頓醒來的時候,條件反射地往下看,不出意外地發現一個黑色的腦袋正埋在他懷裏,胸膛上還可以感覺到溫熱的呼吸。
是埃爾維斯。
從小孩光着腳丫來找哥哥求陪睡的第一晚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月時間,不喜歡和其他人有身體接觸的休斯頓也漸漸習慣了懷裏的觸感。他熟練地將搭在自己腰上的兩隻爪子扒下去,把自家弟弟轉了個方向。
失去了暖爐,埃爾維斯在睡夢中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手腳並用撲騰着往前挪動,抱住了休斯頓適時放到他面前的等人高抱枕,可愛得蹭了蹭,才重新舒展開眉頭睡覺。
休斯頓坐在床邊,伸手戳了戳弟弟皮膚光滑的臉蛋,又撥弄了幾下弟弟額前散亂的黑髮,嘴角帶着絲寵溺的弧度。
太陽已升起。
休斯頓赤腳踏着雪白的羊毛地毯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帘的時候,埃爾維斯還在床上沉睡。似是不適應陽光的熾烈,他整張臉完全埋入了抱枕里。
城主大人嚴肅地思索了一會,確定抱枕的製作材料有透氣的功能,才穿衣下樓。
幾分鐘后,拿着毛巾的休斯頓再次出現在卧室當中,將抱枕從弟弟懷裏有些粗魯地搶下來,而後擦拭臉頰的動作卻是溫柔耐心的,埃爾維斯細細密密的睫毛撲閃着,不情不願地睜開因睡意未消而顯得水潤的眸子,嘟囔道:“哥哥早……”
黃雞鬧鐘把頭埋在胸前,在一旁默默裝死。
城主府來了客人。
葉梓不緊不慢地吃着早餐的時候,就見到了這位客人。
純白的長衣邊緣綉着淺金色的紋路,一頭銀髮未曾束起,披散下來如同夢幻,再加上那張可稱得上精緻的臉龐,看起來無疑是清新高雅的,也讓葉梓一眼就認出了來人的身份——索特城的光明牧師:安東尼·薩爾維斯。
光明神的恩賜無處不在,每座城市都至少有一位常駐光明牧師,當然,這牧師是魔法學徒還是差一步就升上主教的高級光明魔法師,就要看各個城市的地位了。
前文曾經說到,一個魔法師的級別高低是有跡可循的,周身凝聚的元素越密集,能夠使出的魔法便會越強大,威勢也更重。
但這不包括光明魔法。
在大多數人心目中,光明魔法=治療魔法,幾乎是完全無害的,這也的確是光元素的特性,所以光明魔法的級別根本不能從周身的威勢來判斷。
牧師們多是平易近人的,陰謀詭計勾心鬥角彷彿只發生在高層之間,在平民們看來,光明牧師們總是笑容和煦的,像是拯救眾生的使者。
窮苦的人們前來求助的時候,牧師們不會收取任何的金錢,甚至會補貼一些讓人們在養病期間能有好一些的膳食;而對於富有的人,牧師們的收費卻是毫不手軟的,畢竟教廷也是需要金錢運轉的嘛。
對於這一點,廣大的平民們表示了相當的理解和支持,那些富人們也只有在牧師們恬淡的笑容下掏錢了。
——當然,真正掌控了權勢的貴族們並不在這類“富人”的行列。
得民心者得天下。
不管這個世界的人懂不懂這道理,教廷的勢頭無疑都讓國王忌憚,作為一個上位者,又怎能容忍一頭猛虎在枕邊酣睡?
無論這頭虎看起來多麼乖巧,乖巧地就像一隻無害的貓。
所以在原著中,種馬主角才有漏洞可鑽,聯合了魔族和王室,將教廷打落了塵埃,即使牧師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卻沒有了以往那種神聖而不可侵犯的感覺。
至於種馬主角要對付教廷的原因?必須是魔族女人吹的枕邊風啊!
葉梓眯着眼睛瞧了一眼溫潤優雅的安東尼,忍不住嘆了口氣。
牧師都長得這麼好看,教廷式微以後想必會過得很糟糕吧……畢竟貴族總是有一些奇特的“小”嗜好的。
安東尼一踏進大廳,便聽到了這聲嘆息,待看到腮幫子鼓鼓的埃爾維斯之後,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小埃爾怎麼了,一大早就在嘆氣?”
一邊嚼着嘴裏的食物,一邊抬頭看鐘的葉梓無語:這種馬上可以吃中飯的節奏,你也忍心說早?
這一個月來,葉梓算是摸清了休斯頓的屬性了,弟控簡直不要太明顯。
墜落總是特別容易,扮演了一個月懵懂乖巧的弟弟,葉梓感覺自己已經不會再早起了。
好在上學的時候可以定鬧鐘。
他看向餐桌上啄麵包的黃雞鬧鐘,目光灼灼。
黃雞抬起腦袋,在主人慈愛的目光下抖了抖絨毛,不明所以:“嘀?”
葉梓笑眯眯道:“安東尼哥哥,你越長越漂亮了。”
安東尼依舊溫文爾雅,映着門外的驕陽周身彷彿有種閃瞎人眼的光暈,官方道:“感謝讚美,願光明神與您同在。”
說完這一句,牧師微笑着補充:“小埃爾也越長越可愛了呢。”
狐狸一隻,鑒定完畢。
葉梓仰頭,一臉驚喜:“真的嗎?哥哥也會這樣覺得嗎?”
安東尼:“……”這真是那個每天惹是生非讓休斯頓一直善後的埃爾維斯?
有這種懷疑的當然不只安東尼一個。
事實上,見不到每天刷日常任務打架鬥毆外加調戲良家女孩的索特城民眾們,都覺得有些寂寞。
城主府的管家和僕人們,則把這一系列的反常自行腦補成了即將離家的不安和對唯一親人的依戀,沒看到埃爾維斯少爺都快和休斯頓少爺長在一起了么!
感情真好啊……
此時此刻,恨不得和休斯頓長在一起的埃爾維斯被無情的哥哥趕去地下室學習魔法,他雖然乖乖應了,但那泫然欲泣的小眼神真的是……
“嘖嘖,”等到埃爾維斯的身影消失,安東尼立刻放鬆地架起一隻腳,感嘆道:“和以前真是大不一樣了,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休斯頓沉穩道:“我也覺得。”
典雅的花房位於後院,是用磚石砌成的白色小房子,窗幾明凈,有風帶着種似有似無的花香而來,只要一抬眼,便可以瞧見大片大片鮮紅的鳶鷺。
安東尼盯了休斯頓一分鐘,像是在確認他是不是認真的,然後把腳放了下來,正色道:“怎麼回事?”
休斯頓手指輕叩桌面,似乎在思索怎樣開口,半晌才道:“你覺得,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一個人有沒有可能連續一個月做相同的夢?”
安東尼想了想,道:“這很難說。夢境一直都是虛無縹緲的東西,沒有哪位賢者真正研究出什麼結果來。”
休斯頓組織着語言,囈語般道:“夢裏面埃爾向我求救,然後他的身影一點一點撕裂了……而從那一天起,埃爾變得乖巧多了,他喜歡粘着我,性格和口味都在變化,甚至對於一些常識性的問題都會犯錯,就像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一樣,即使努力遮掩,也還是會流露出好奇的神色。”
安東尼挺直了身體,面容嚴肅:“你的意思是說,小埃爾被人換掉了?”
“不,”休斯頓一語石破天驚:“我懷疑,他是終於被換回來了。”
在休斯頓·澤瑪西亞清晰到簡直不是人類該有的記憶之中,從五歲起的事情都歷歷在目。
弟弟出生的那一天,小小皺皺的紅皮嬰兒;弟弟出生一個月,圓滾滾白胖胖還會咧嘴笑的嬰兒;弟弟出生一整年,爬的很快走路卻摔了哭得直打嗝的小傢伙……一心認為埃爾維斯會一直乖巧可愛下去的休斯頓在自家弟弟三歲那年,發現他錯了。
埃爾維斯變得很野,喜歡去外面瘋玩,很晚才回家;總是不知道在鼓搗些什麼奇怪的東西,在地下室的時候不許其他人打擾;一副很有主意的樣子,討厭每一個管着他的人……休斯頓從書上了解到,這叫做叛逆期。
但現在回過頭來想想的話,這種叛逆期是不是來得太早了點?
安東尼摸着下巴,總結:“所以說,你是認為之前小埃爾的靈魂一直被另一個外來者壓制住了,直到一個月前才因為不知名的原因重新掌控了身體?”
說這話的時候,牧師的表情很凝重——涉及到靈魂的法術,總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聯繫到魔族。
他深吸了口氣,站起來握緊了法杖:“放輕鬆,我先給你做個檢查。”
低緩的吟唱聲中,柔和的白色光芒覆蓋了休斯頓全身,使得他整個人都沐浴在聖光中,那如同陽光碎片組成的金髮和翠綠欲滴的眼眸更顯得迷惑人心,嘴唇更是紅潤地讓人想吻上去……安東尼很快就沒有心思去想好友的容貌了,在光明魔法的檢測之下,休斯頓的眉心上,有一絲繚繞的淡淡黑氣!
“居然真的是魔族!”留下的氣息並不強烈,安東尼瞬間沒有了危機感:“說起來魔族為什麼會找上小埃爾?”
休斯頓神色漠然:“……你現在不應該想想怎麼幫我去除魔法?”
安東尼在好友愈發冷凝的神色下揮了揮手,退散了:“等我回住處拿了聖水再過來幫你,記得準備我的晚飯!”
小小的空間中只剩下年輕的城主一人。
休斯頓揉了揉眉心,疲憊地嘆了口氣。埃爾怎麼恢復的暫且不論,還要讓安東尼幫忙瞧瞧有沒有後遺症……魔族會找上澤瑪西亞,想必是因為知道了他們可以檢測血緣和靈魂,這樣想下去,貴族之中一定還有其他魔族潛伏着,需要埃爾維斯·澤瑪西亞這個身份的掩護。
不過,弟弟回來了,終究是件好事,不是么?
想到恨不得時時刻刻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休斯頓不覺露出個笑容來。他走出了花房,向地下室走去。
在城主離開后,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黃雞從角落的花瓶後轉出來,雙眼漸漸空洞無神,一團小小的黃色剎那消失。
家族地下室。
黃雞的小眼睛中已經泛起了星星:“主人,你好厲害哦!”
葉梓笑了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邪肆的味道:“我可是什麼都沒說呢,嗯?”
黃雞啄米一般猛點頭。
人們總是相信自己推斷出來的真相,而利用好了這一點,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做到很多本來無法達成的事情了。
不過……老謀深算如葉梓,也是會碰到完全沒法處理的“事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