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章節名:第一章重生
冬日晨光穿透紙糊的窗戶映照入低矮的茅草屋,蘇阮在木板床上翻個身,醒了。
她抬手摸了摸額頭,燒已經退了。
“師太,阮姑娘都七八日下不得地了,再這麼拖下去,只怕性命不保……不如,弟子去靈泉寺請辯機師公來看病……她畢竟是蘇家託付給我們的人,若有什麼三長兩短……”窗外,突然傳來少女壓低的哀求聲。
……明慧。
蘇阮聽出這個聲音,眸光一沉。
睜開眼睛以來就在病中,這三四天,她昏頭昏腦,稀里糊塗,心裏滿滿的疑慮不得而解。
直到現在聽見熟人的聲音,才終於敢確認
因為家族謀逆重罪被關入天牢,在天牢中病故的她,竟然重回十三歲!
這時她尚且被家人寄養在帝都偏遠郊區的惠雲山念慈庵,由靜安師太撫養。
明慧,也是庵堂中的孤女,一直與她交好。
明慧的話被靜安師太粗暴的打斷:“你不曉得她是什麼人?明着說是什麼蘇家嫡女,其實出生剋死她母親,又害她奶奶大病一場,還害得蘇家掛白,蘇家人說她是‘孤星命’,會剋死身邊所有人,才把她送來我們庵堂壓邪!這種人,你還敢幫她說話,你也不想活了?”
明慧被罵的一聲不吭。
“念慈庵不是善堂,不養閑人!她既然三天兩頭的病,就滾回家去養病!蘇家一年沒有送錢來,難道還要我們額外出錢替她調養身體?你轉告她,大年初一會有大批香客來上香,庵堂需要人手,如果她不能幫忙,就馬上滾出去!”
明慧見惹惱了師太,唯唯諾諾的再不敢多說半句:“是……弟子知道。”
靜安師太凶神惡煞的恐嚇道:“總之,不準叫大夫,不準請人來給她看病,不準在她身上花一個銅板!”
外面的吵鬧聲平息了下去。
蘇阮卻怎麼也平靜不了,她吶吶的張開手掌,看着自己縮小的手,傻了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又活過來了,依舊是蘇家嫡女,這該死的身份。
她絲毫沒有喜悅的感覺她的上輩子,過的太辛苦了……
生在帝都的大富人家蘇家,正宗的名門世家,宗室嫡出,卻是那樣坎坷的一生……
生母嵐瑛郡主難產而亡,父親蘇良冷血無情,祖母視她為眼中釘,庶母刻薄相待,姐妹聯手欺侮……若只是這樣的一生,也許她會想重活一次,重新開始。可是,報復心極強的她,在上一輩子便機關算盡,用十五年的時間,將恨意化作利刃,藉著夫君宋瑾的手,將毀了自己一生的蘇家人全部送上斷頭台,蘇家舉家族滅,一個不留
雖然自己也成了殉葬品,但是總歸是……恩仇兩情,互不虧欠。
她懷着解脫的心情赴死,為什麼會重回到十三歲?!
明慧拎着橙色小燈籠推開門,看見蘇阮睜着眼睛,驚醒道:“阮姑娘,你終於醒了!”
正在發懵的蘇阮看着她,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
明慧往門口看了一眼,確認靜安師太已經走遠,飛快的跑到蘇阮跟前,偷偷從后腰摸出一個捆的扎紮實實的藥包,塞到她手裏:“我沒法下山,只能依葫蘆畫瓢給你抓了一幅祛風寒的葯,你分三次熬了喝,也許會對你的病有好處!”
蘇阮恍恍惚惚,目光落在黃色的藥包上。
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喝了明慧的葯,她身子也不大見好,拖了一個月才慢慢恢復。
後果是,下身受寒,落下病根,終生不孕作為女人,這是怎樣的接過,不言而喻。
明慧見她神色獃滯,擔憂道:“阮姑娘,不會是燒傻了吧?”
蘇阮抬起臉,看見明慧眼底殷切的關懷,眼眶微微一紅。若說重活一次的好處,應當是能與自己珍惜的人重逢吧!可惜她三十幾年的生命里,珍惜的人實在少之又少,除了幼時結識的明慧,好似再也想不起其他人。
“明慧,你在做什麼?!”
本該離去的靜安師太突然折返。
明慧身子一抖,下意識就把那藥包往身後藏。
靜安師太眼尖,看見紅繩子一晃,心裏猜到七七八八,三步兩步衝上去,一手抓起明慧的衣領,一手探到她身後蠻橫的想把藥包奪下:“敢給她抓藥,哪來的錢?!”
明慧怕極,卻本能的五指曲張着死死拽着藥包不撒手。兩人拉拉扯扯,靜安師太揚手就是一巴掌打在明慧臉上。
明慧尖叫一聲被抽翻在地,手中的藥包被打落,藥草撒了一地。
靜安師太還不解氣,一邊踢打她一邊罵咧:“小兔崽子,剛交代不許在她身上花一個銅板,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忘了是誰把你撿回來,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帶大?吃裏扒外的東西!你要對她這麼好,乾脆跟她一起滾出念慈庵!”
明慧本能的雙臂抱着頭,眼淚珠子在眼眶裏轉圈,都不敢大聲哭。
蘇阮渙散的眸光在這一扭一打之間慢慢匯聚,強烈的恨意從她的瞳仁中噴涌而出。
這一幕曾經在眼前上演過!那時的她,無助的瑟縮在一邊,哭的快斷了氣。
為什麼還要考慮重生這件事?明慧在跟前被打,她還需要遲疑嗎?!
老天讓她重生,第一件事就是來收拾這老妖婆!
蘇阮什麼也來不及想,飛快的伸手去拉明慧,想把她護到身後。
哪知因纏綿病榻已久,身子骨軟綿綿的沒力氣,反而身子一歪險些從床上摔下去。
這該死的的孱弱身子!
明慧發現她的意圖,抱頭遠遠躲到一邊,偷偷給她使眼色。
蘇阮頓時明白過來。
靜安師太尖端刻薄,心狠手辣,一旦發怒,任何人都不要招惹,更不要去互相幫襯,這隻會換來更嚴重的毆打。
還真是和十幾年前一模一樣……
蘇阮的目光挪向靜安師太,盯住那張老臉。
靜安師太正對着明慧撒了一通氣,突然感覺到一股不懷好意的目光,動作不由停住。
視線偏轉,對上蘇阮的眼睛,愣了一下。
蘇阮的眼神和往日大不相同,沉穩而堅定,還有那麼一絲毒辣,全然不似一個小女孩的眼神。
她被這眼神激怒了,破口大罵:“小蹄子,看什麼看,就你這沒人要的爛東西也敢看着我?信不信我抽死你!”
她罵的兇狠,蘇阮卻絲毫不為所動,迅速換上一個甜甜的笑容,聲音又嬌又軟:“師太,您怎麼來了?對不起,早上太冷,我凍得整個人都遲鈍了,還來不及反應呢,您別介意。勞煩您上山來看望我,真是過意不去。”
憑藉自己現在這等迎風就倒的身體,絕對不能跟靜安師太來硬的,收拾她,需得慢慢來。蘇阮對靜安師太的為人與秉性十分了解,不愁以後沒機會收拾她,眼瞎先避其鋒芒,保存實力要緊。
靜安師太一隻手都揚起來要落她臉上了,聽到這句話就停在半空中。
蘇大小姐的倔脾氣是人人皆知,突然之間變得這麼溫馴?
她像獵人打量獵人那般審視着蘇阮,想看出什麼端弭,卻見蘇阮低眉順眼,果真是乖順極了。
蘇阮輕輕咳嗽一聲,小臉慘白,尤是惹人憐愛,喘了幾口,才虛弱道:“師太,我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初一會下山去幫忙接待香客,您放心。”
靜安師太冷哼,就這個樣子,也叫“好的差不多”?她不信道:“你確定你能去接待香客?”
蘇阮點點頭:“為了師太……也一定可以。還有,我家這大半年欠您一大筆銀錢,初一我都會給您補齊。”
靜安師太呸了一聲:“銀子?蘇大小姐,你從頭到腳可是連一件首飾都沒有!”
蘇阮的首飾早被她搜刮的乾乾淨淨,自是一窮二白。
蘇阮篤定道:“若我明日交不清這六個月的銀錢,任憑師太處置。”
靜安師太眼珠子一轉,心道:莫不是這丫頭還藏着私房錢?話說回來,蘇家人大半年沒有管她的用度,把她趕出去是遲早的事,既然她這麼說,就答應了她,若她還不起錢,也有理由明目張胆的把這吃白飯的小蹄子趕走,何樂不為。
靜安師太當下便應允下來,兩人立了字據,承諾蘇阮大年初一還十兩銀子。
靜安師太簽了字據便走了,強忍着委屈的明慧哭哭啼啼:“阮姑娘……”
蘇阮道:“別急,我自有辦法。”
她的眼睛已不復初睜開眼時那般迷茫無助,反透出一股堅定的光芒。
不得不說,靜安師太是一劑強心劑。
方重生的她尚且看不清前方的路,卻很清一點
既然老天爺讓她重回到這個時候,那麼上輩子靜安師太欠她的的賬,是時候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