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約定

柳靜怡也沒轉彎抹角，直接了當地開了口，“你準備讓他住在我們這處院子裏？”

楚煜之前沒怎麼考慮柳靜怡，這會兒見柳靜怡詢問出口，以為她不樂意，便有點為難，“他初來乍到，多少有點不適應，如果你不喜歡，可以過些時日等他習慣些再讓他搬出去。”

柳靜怡打斷了他的話，“也不是不喜歡，我只是覺得謹兒一個人孤寂慣了，這孩子也自小沒有朋友，讓兩個孩子呆在一起，估計會更好些。”想到小孩惡狠狠的樣子，柳靜怡微微翹了翹唇角，“這孩子倒也有意思，謹兒又一向悶慣了，身邊多一個人，性格若能開朗些我也能放心些。”想到因姐姐的離去謹兒變得越發沉默，柳靜怡心底有點發酸。小時候，楚謹天真好動，看着就讓人憐愛，現如今楚謹雖然穩重許多，柳靜怡卻覺得他是因為心底落了傷疤，才愈發沉默，也害怕他一直悶着，終有一日悶出病來。

知道她不是介意小孩的存在，楚煜微微鬆口氣，“你想的也不錯，不過還是再過些時日再做打算吧，冒然讓他住到謹兒那，謹兒一時也習慣不了，現在謹兒又是需要靜養之際，打擾到他休養就不好了。”

柳靜怡只是提一提，也沒非要楚宸搬過去的意思，何況楚煜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若是楚謹喜歡這孩子，白天讓他去陪陪謹兒也是可以的，假若謹兒好清靜，自己好心辦壞事就糟了，畢竟，楚宸這孩子，一看就不是省事的主。

好在楚煜否決了柳靜怡的提議，不然真讓一個小不點兒去陪他，蕭靖霆肯定大感頭疼。

楚宸一直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來，他從來沒睡過這麼久，一睜開眼都已經下午了，他整個小身體都睡的懶洋洋的，動一下手指頭都有點不樂意，在被窩裏翻了個身，他才發現身上的獸皮不見了，反而多了一層棉被。小孩頓時睜開了雙眼，他氣咻咻地丟開棉被，惱怒地咬了咬牙齒，正準備光着身子跳下床，小眼神一掃卻看到了他的獸皮，獸皮顯然已經洗好晒乾了，整整齊齊的在床頭擺着，除了獸皮，床頭還擺着一套嶄新的小孩衣物。

楚宸卻看也不看那套衣物，他一把抓起獸皮，抱進了懷裏。

他認認真真檢查了一遍，發現只是洗乾淨了，沒有任何破損，才滅了興師問罪的心思。

楚煜知道他對獸皮的看重，怕他一睡醒找不到獸皮，對自己又生出戒備，見獸皮一晾乾，他便親自收起來放在了小孩的床頭，他進來時小孩正抱着獸皮發獃，看到他哼了一聲，抱着獸皮面朝里躺在了床上。清楚小孩又想念他爹爹了，楚煜坐在了小孩床頭。

擱在十多天前，楚宸根本不會讓他靠近，這次小傢伙卻沒有趕他走，也沒有躲得遠遠地，楚煜一時之間百感交集，大概是因為孩子他父親的緣故，楚煜對小孩有種莫名的憐愛，他伸手拍了拍小孩瘦小的肩膀，見楚宸小小的身子戒備地緊繃了起來，才幹咳一聲收回手。

他將那套六、七歲小孩穿的衣物放到楚宸跟前，指了指小孩懷中的獸皮，輕聲勸哄道：“這件事獸皮，你若喜歡，可以好好珍藏起來，一直穿在身上破損了就不好了。何況你現在已經離開了魔樹林，不能只穿獸皮，不然其他人一定覺得奇怪，外界的孩子都是穿這些衣服，你多穿穿就習慣了。”

這一個多月，小孩根本沒跟他說過話，楚煜也沒指望他會有什麼反應，沒料到小孩卻突然接了一句，“把我當怪物么。”

小孩還記得，那次他偷跑到魔樹林外圍，遇到外界人的場景，那些人分明把他當成了怪物。他雖然小，卻已經遭遇過生命的威脅，心性改變了不少，自那以後，對人便有種說不出的敵視感。

楚煜聞言，微微愣了下，小孩能開口說話，讓他感觸很大，他沒有忽視楚宸話語中對人的反感，而是耐心解釋道：“對於不習慣的事物，人們都會有排斥的感覺，你得逐漸習慣這些衣物，等我們找到你爹爹，他肯定也欣喜於你的成長。”為了跟楚宸更好的溝通，楚煜只得提起了他的父親，他明白，只有提到韓冀之才能將小孩打動。

果然，聽到這裏，小孩微微轉過了頭，漆黑的大眼閃過一絲光彩，“找到爹爹？”

楚煜認真點了點頭，這是他第一次跟小孩溝通成功，雖然喜悅卻也沒忘記多給小孩一點安全感，他伸出小拇指，沖小孩微微笑了笑，“拉鉤，一百年不變。”

他的神情很認真，笑容也十分溫暖，跟小孩的爹爹一樣好看，楚宸瞅着他的小拇指，不由試探着伸出了小手。他記得這個動作，爹爹就曾跟他拉過鉤。

楚煜見他試探着伸出了手，微微笑了笑，怕他又縮回去，趕緊勾住小孩的手晃了晃。

“我一定會幫你找到爹爹的，不管多難，我都幫你。”

雖然楚煜沒說出口，楚宸卻讀懂了他的意思。

正是從這一刻起，楚宸才開始真正對楚煜放下戒備，直到楚宸十五歲那一年，他也沒能明白，自己當初為何會輕易接受楚煜，爹爹對楚煜的信任也許佔一部分原因，楚宸卻清楚這絕對不是主要原因，他當然雖然小，心思卻十分敏感，該有的警惕一分不少，如果換一個人，他肯定沒法這麼容易接受，直到後來，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楚宸才明白原因。

楚宸性子野，難以馴服，卻並非不懂事，他不願意給楚煜添麻煩。楚煜離開后，他便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嘗試着去穿正常小孩應該穿的衣服。他並非一出生就開始穿獸皮，也曾像爹爹一樣，穿這些樣式繁瑣複雜的衣物，由於天性作怪，他始終覺得束縛。韓冀之雖然看起來嚴厲，對他的管教卻並不是很嚴，見他實在不喜歡，也就由他去了，還為此給他縫製了獸皮。

正常孩童的衣服樣式和大人的相差不大，里裡外外不少層，楚宸一一摸索着，很快便穿好了，他記憶力好，還記得爹爹之前是如何給他穿的，這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這是他的血脈之力給他帶來的方便。

這一天，蕭靖霆仍舊在房內清除魔氣，打坐時，時間總是過的極快，天色很快就暗了下來。這段時間，蕭靖霆已經習慣了按時用膳，眼看飯點已經到了，紅豆仍舊沒有絲毫動靜，蕭靖霆便問了一句。這一問他才知道原來楚煜和柳靜怡要一起過來，等會兒才會傳飯。

楚煜一回來就又接管了鏢局的事，柳靜怡雖然能力出眾，卻終究是女流之輩，許多事都不方便出面，副鏢頭又空有一身武力，絲毫不擅長文墨，楚煜一回來，辦事效率快了不少。

楚煜不過離開一會兒，再進來就發現楚宸已經穿好了衣物。

這些衣物雖是臨時採購的，穿到楚宸身上倒也挺合身，他本來就長得好看，這麼一打理，整個人跟天下掉下來的金童子一般，跟昨天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楚宸正繃著小臉，下床找靴子，睡了一覺，他渾身軟綿綿的，根本沒什麼力氣，經過獸皮之事，發現鞋子不見了，他也沒太着急，反而晃着腳丫子在床上坐了下來。

楚煜進來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小孩滿頭的長發俏皮地散着，臉上的神情無比慵懶，像極了吃飽喝足的小豹子，正眯着眼睛消食呢，不知道的，還真以為這孩子吃撐了。

見楚煜手裏拎着他的小靴子，楚宸板著臉，沖他伸出了小手，看樣子，似乎是有些不滿意眼前這人連聲招呼都不打就將他的小靴子拿跑了。

本以為還要多加勸哄，楚宸才肯穿衣物，見小孩子自己主動穿好了衣服，楚煜心底萬分感慨，真想摸摸他的小腦袋，誇幾句懂事，楚煜沒有孩子，也沒體會過當父親的感覺，此時卻不由生出一股由衷的欣慰，突然間，連小孩面無表情的臉蛋，他都覺得萬分可愛。

兩個人倒也沒有多耽誤，等小孩穿好靴子，從床上跳了下來，楚煜開口道：“昨天那個哥哥，你已經見過了，小哥哥現在身體不好，我們需要照顧着些，一會兒我們去他那裏吃飯。”

楚宸在魔樹林長大，對人情世故知之甚少，對哥哥這個稱呼根本沒什麼感覺，對他來說，大概只有爹爹一詞有準確的概念，所以才不願意喊楚煜爹爹，讓他在意的卻是另一個方面，聽到要在楚謹那裏吃飯，他立馬想起了楚謹房內好吃的糕點，忍不住就有點想吞口水。

看他雖板着個小臉，眼底卻閃過一抹亮光，楚煜不由覺得好笑，忍不住摸了摸小孩的腦袋，他對韓冀之就有種說不出的欣賞，大概是愛屋及烏，此刻對着他的孩子，也萬分喜愛。

楚宸萬分敏感，楚煜的手還沒來到他頭上，他就躲開了，他斜睨楚煜一眼，輕哼一聲表達了自己的不悅。

楚煜失笑搖頭，倒也沒在意他的排斥。

兩個人一大一小，一前一後，就這樣向楚謹的住處走了過去。

楚謹剛詢問過紅豆，柳靜怡就率先來到了小院，她對楚謹的疼愛，絲毫不少於楚謹的母親，怕楚謹餓着，她吩咐紅豆先端上來一些點心。這些點心雖與昨日的不同，味道卻同樣誘人的很。

她讓紅豆把點心擱到桌上，沖楚謹道：“該餓了吧？你先吃些墊墊肚子，你叔叔去接小傢伙了，一會兒就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