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老友回歸(二)
李哥踉踉蹌蹌地剛爬起來,可還沒等他身子站穩了,又被老王一腳踹翻在地。
“我操你媽李淑榮!你他媽還是人嗎?伍子平時對你咋樣,你忘了嗎?張師傅他怎麼得罪你了?告發他倆,你他媽良心讓狗吃了!”
拽起了老李的衣服領子,老王抬起手又要打。
“王哥!”
“老王!你住手!”
孫建伍和丁子、二虎都站了起來。
眾人一起喊着老王停手。
“桂芬兄弟,你別打了。要打就打我吧!俺家老李是因為我,才昧着良心去公安局,告的伍子和張師傅!”
嗚嗚…嗚嗚……
李哥媳婦兒抱着老王的大腿,傷心欲絕的哭喊着,哀求老王。
“媳婦兒,你就讓他打吧!這樣…這樣,我還能…心裏好受點…”
拉開了媳婦兒的肩膀,李哥跪在地上,朝着老王和孫建伍說道:
“老王,伍子,我不配當你們兄弟。我他媽不是人,你們要打就打吧。”
孫建伍先是拉起了老李媳婦兒。
接着又掰開了,老王攥着李哥衣領的手。
拍着李哥的肩膀,孫建伍又把他從地上攙扶起來。
“嫂子,李哥,有什麼事你倆起來再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我孫建伍做的哪裏不對嗎?”
“伍子,是哥對不起你…”
“呸!別他媽說你是伍子他哥,李淑榮,你不配!今天要是沒有伍子拉着,我他媽削死你個逼養的!”
“老王,你消停會兒!讓李哥把話說完!”
猛拍了一把老王,孫建伍隨後就給他摁坐在凳子上。
安撫住了老王,孫建伍又扯過來兩把椅子,分別給了老李兩口子。
等兩個人坐穩了,多少穩定了幾分情緒以後,李哥才無奈地,和眾人講起了一年多以前的遭遇。
原來,在化肥廠公佈了買斷人員名單的時候,老李當天就看見了,那公示榜上有他的名字。
當看到自己的大號,“李淑榮”清楚地出現在白紙上,老李鬧心歸鬧心,可是對於這個結果,他也很釋然。
前一陣子,自己媳婦兒在家屬院大鬧了韓國勇一家。讓滿化肥廠家屬院的大人小孩兒們,都知道了韓國勇,在縣賓館摟着騷娘們兒喝花酒的事兒。
就憑這一點,自覺丟臉的韓國勇,還能給他好果子吃嗎?
想到了這裏,李哥就放平了心態。
也不作不鬧,背着小手回了家。
就等着廠里通知他什麼時候結算,他再回廠里辦手續。
可剛進了屋裏,他就看見了自己媳婦兒,唉聲嘆氣地坐在炕沿上偷偷抹眼淚。
“怎麼了這是?大白天自己坐炕上哭啥啊?下水道又堵了?你今天不是值班嗎?怎麼回來這麼早?”
“你說我哭個啥!李淑榮,我嫁你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還上班,上個屁班吧!韓國勇今天去‘三產’把我也停了,以後我不用上班了,就在家伺候你了!”
李哥感覺事情不對,忙拉過媳婦兒,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一問才知道,原來是今天早上,韓國勇領着辦公室老方,一起去了化肥廠下屬的三產公司。
化肥廠的三產公司,情況比較特殊。
雖然在管理和財政上,隸屬於化肥廠。但是三產這個部門,又完全屬於獨立的自負盈虧狀態。
所以三產公司的職工,既不是正式職工,也不屬於大集體的編製。
工資考核,完全是三產公司自己說的算。
說句編外話啊,這一點不是二兩杜撰。
可能上了歲數的老看官,尤其是在國企,或者是體制內的老人,對於‘三產’這個部門都熟悉。
只不過各個單位,對於下屬三產公司的管理制度不一樣。所以在這裏,二兩就不一一描述了。
真有不懂的朋友,可以自行度娘。
咱還是接着嘮故事。
韓國勇和老方,下到三產公司以後。
和主管三產的正、副經理都談了話。
談話中,韓國勇不僅表明三產公司,除了工作要繼續有所突破以外。
更要在企業管理,和人員改制減包袱上,和化肥總廠看齊。
說白了,韓國勇此行的目的,就是奔着攆人去的。
更讓人意外的是,韓國勇也不等三產公司開會研究。
直接就是大筆一揮,乾淨利落地從職工花名冊上,開始往下砍人。
按道理說,韓國勇這個舉動,完全是違反用工制度,屬於違法的無效行為。
可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別說是沒有任何保障的臨時工。
就是企業的正式職工,在這些當權者的眼裏,你也連個狗屁都不如。
老李的媳婦兒頭幾天,在家屬院和韓國勇撕破了臉。
所以是個人,用腳丫子想都知道,老李媳婦兒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結果也和大家預想的一樣。
八點鐘上的班,十點鐘不到。
老李的媳婦兒,也光榮的下崗了。
一天的時間,兩口子雙雙下崗,這讓一向對生活玩世不恭的老李,突然間像感覺天都塌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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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開始,他還以為哪怕是下了崗,只要媳婦兒在三產的工資還穩定。自己出去蹲蹲市場打打工,怎麼也能把日子對付下去。
可是這王八犢子的韓國勇大筆一揮,就像《西遊記》裏孫猴子,塗抹着閻羅王的生死簿。
只不過,人家孫猴子改的是死人生,而韓國勇畫的卻是活人死。
“老蒯,不行咱們去找找韓國勇吧!”
“咋找啊,人我都得罪了,咱還有什麼臉去求他?再說,那韓國勇就是個得勢的小人。咱倆去,他還不得往死里難為咱倆?”
“當家的,你說不行,咱倆干點啥呢?”
“幹啥啊?咱倆啥家底兒,你自己心裏沒數嗎?人家伍子沒了工作,不拖家帶口。老王丟了飯碗,還有他爹撐着。咱倆呢?雞毛沒有不說,你還有個藥罐子的媽。你說咱倆口子都沒了工作,她以後還能指誰?”
“那你的意思……”
“還找韓國勇唄!”
“要去你去啊!我撓了他,他能原諒我?”
老李的媳婦兒嘴雖然硬,可是兩個人研究了一下午也沒個好辦法。
唉聲嘆氣的了想了半天,最後兩個人終於達成了妥協。
決定去求求韓國勇,給他們兩口子一條活路。
提摟着點心和水果,兩個人趁着夜色,敲開了韓國勇家的門。
在韓國勇家裏,李哥兩口子低三下四的,給韓國勇和他老婆道歉。
甚至為了能保住他們倆任何一個人的工作,老李都差點沒給韓國勇跪下。
人稱“笑面虎”的韓國勇,當然也不可能錯過這個整治他倆的機會。
於是冷着臉,瓦皮瓦臉地數落了一頓老李兩口子后。
韓國勇一臉奸笑地,開出了一個十分誘人,卻是讓老李後悔了半輩子的條件。
韓國勇的條件就是,讓他們兩口子,和孫建伍徹底的斷絕任何關係。
不光是這樣,他們倆還要背地裏監視着孫建伍。
就是不管今後,孫建伍幹什麼事兒,韓國勇都要第一時間知道……
不讓聯繫,還讓監視。
你說矛盾不?
也他媽不知道韓國勇咋想的!
從韓國勇家出來,老李的媳婦兒就不住地埋怨老李。
“當家的,你說咱倆這麼做,是不是有點對不住伍子?你可別忘了,要不是當初伍子在磚瓦廠拼了命的保護你,你現在早就去鶴嘴山看山去了!”
“那你說咋辦?不答應了韓國勇,就眼睜睜地看着咱倆都下崗嗎?咱倆沒權沒勢的,能惹得起誰?”
“那咱也不能幹着昧良心的事兒吧!”
“只要你能正常回單位上班,我他媽就豁出去了!唉!良心沒了就沒了吧,以後慢慢再長回來吧!”
兩個人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家。
沒想到當天晚上,快要睡覺的時候,三產的副經理突然敲開了李哥家的門。
他告訴老李媳婦兒,明天一早還可以正常上班,工資照舊。
聽到了這個好消息的時候,老李他們兩口子的臉上,根本一點笑容沒有。
相反的,更多的是,讓人費解的惆悵。
三產的副經理拍着老李的肩膀,一個勁兒地伸出大拇指,誇着李哥的靠山太硬。
就連板上釘釘、鴨子煮熟的事兒,也能做到柳暗花明,推倒了重來。
送走了三產的副經理,兩口子回到屋裏,坐在炕上一宿都沒有睡。
天亮以後,老李苦掙着到了單位。
正趕上了老張頭和孫建伍在機關樓門口,正氣凜然地發表着演說,大有一副翻身要起義的樣子。
偷偷貓在一邊,老李觀察着孫建伍他們爺倆的一舉一動。
直到看着他們爺倆,領着一幫群情激奮的工人們衝出了化肥廠大門,老李才跑去見了韓國勇。
而此時,辦公室里的韓國勇正拿着電話,被農資局的陳局長罵的是狗血淋頭。
一見李哥敲門進了屋,韓國勇腦瓜隨即就是一轉。
他讓老李親自去趟公安局,實名報案。
報案的理由就是,孫建伍和老張頭不僅對抗組織,還公然煽動工人去圍攻農資局,嚴重的擾亂了農資局正常的工作秩序。
明知道韓國勇這犢子沒憋着好屁,可已經上了賊船的老李,還能再有什麼選擇?
去公安局的一路,他的腦子裏不斷地做着思想鬥爭。
就是在公安局的大門口,他還坐在台階上,一連抽了好幾根煙后,才下定了決心走進去舉報了孫建伍和老張頭。
後來的事兒,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了。
孫建伍和老張頭他們爺倆兒,因為帶頭鬧事兒,被幾個公安在化肥廠大門口帶走。
在拘留所,一個蹲了五天的拘留,一個啃了七天的窩窩頭。
要不是宋金海拿着提前退休的申請,拼着老命保下了孫建伍。
估計從拘留所出來的孫建伍,可能都讓韓國勇給定了處分,一分買斷的錢也拿不出來。
昧着良心做完了這件事兒,老李也像丟了魂一樣。
本以為整天在保衛科,渾渾噩噩地能過着後續的日子。
可誰曾想,韓國勇這個無恥小人,還是對他兩口子下了手,擺了個卸磨殺驢的局子。
就在孫建伍和老張頭蹲拘留的第三天,廠里人事科又一次請去了老李。
人事科通知他,由於他不符合留廠要求,從即日起解除他的勞動關係,仍按工齡買斷做出清退。
不光是他,老李的媳婦兒,當天也被三產公司攆回了家,徹底的斷了勞動關係。
感覺上當受騙的老李,再一次找到了韓國勇。
可誰知道,韓國勇翻臉不認人不說,還當著全廠人面前,故意刁難起了老李。
說他就是牆頭的草、搖尾的狗,一點忠誠可信度都沒有。
受不了侮辱的老李當著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抽了韓國勇一個大耳光。
於是領完十幾年的工齡買斷錢,老李沮喪地回到了家。
可還沒等他進門,就被門口貼着的一張大大的封條,堵在了家門口。
原來,韓國勇這畜生不僅讓老李兩口子沒了工作,更是讓廠後勤科收走了李哥的公產房。
再後來……
“砰”
“我操他媽的韓國勇!這個狗攬子真是個畜生!”
老王聽完了李哥的講述,猛拍了一下桌子就破口大罵!
“伍子,哥真的對不起你!現在我們兩口子,都沒臉看你了。”
老李懊悔地緊搓着雙手,就連看向孫建伍的眼神,都顯得那麼的蒼白卑微。
“哥,嫂子,是我連累了你們!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要不是因為我,你和我嫂子也不能丟了工作,連住的房子都沒有了。要不是因為我,你們倆也不至於過着這麼苦的日子,還處處受人欺負。”
孫建伍握住老李的手,一臉愧疚地說道。
看着李哥李嫂,孫建伍的心裏,真的是充滿了後悔和自責。
“伍子,其實有好幾次,我都在馬路上看見你騎車送報紙。可是,可是,可是嫂子我沒臉認你……”
沒等說完,老李的媳婦兒已經泣不成聲。
趴在自己男人的肩頭,“嗚嗚”的大哭了起來。
…………
“李子,剛才是哥們兒不對,不應該動手打了你。這杯酒,我給你賠禮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
老王端起了酒杯,一臉歉意地看着老李。
“老王,你打的對!你這一巴掌也徹底地打醒了我。無論怎樣,我都不應該出賣兄弟!更何況咱們幾個,還是一起拼過命的好兄弟!”
老李臉上滑落的淚水,噼啪噼啪地打在那端着酒杯,還在微微顫抖的手上。
“李哥、王哥,還說這些幹什麼!是兄弟的,就是犯了錯,改了就是好同志!你說是不是,二虎。”
一邊的丁子,打着哈哈。
“是是是,改了…不是你說誰呢?我操…”
哈哈…哈哈…
劉二虎的憨相,除了逗的眾人哈哈大笑以外,多少也緩解了剛才略顯尷尬的氣氛……
“李哥,那你和嫂子現在幹什麼呢?”
二虎邊給老李夾了一筷子魚肉,邊問道。
“哦,二虎兄弟,我在和平農貿市場賣水果。你嫂子這兩天,剛找了一個給人家糊火柴盒的活兒。”
“糊,糊火柴,火柴盒,可,可不,不輕鬆啊!”
嘴裏啃着排骨,也沒耽誤了小磕巴說話。
等他說完,哥幾個都看向了老李媳婦兒。
“還行吧。糊一個火柴盒一分錢,就是干多了累眼睛。糊上個一頭二百的,看什麼都淌眼淚。”
老李媳婦兒,嘆了一口氣說道。
丁子停下了手裏的筷子,和孫建伍對視了一眼后,他想了幾秒,突然說道:
“嫂子,要是我給你張羅個活兒,你能幹不?”
“丁子兄弟,還張羅啥。你有活兒就說話,跟嫂子還客氣啥。”
“嫂子,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哥幾個這個錄像廳馬上就要開業了。現在錄像廳里缺一個能賣票、能打掃衛生的服務員,你看你能幹不?
“啥?當服務員?丁子兄弟,我能行嗎?”
老李媳婦兒聽得有點發懵,和李哥對視了一眼后,兩個人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哈哈嫂子,你指定行啊!我感覺沒人比你更適合當這個錄像廳的服務員了。再說了,我們這幾個人都忙的腳打後腦勺的,也沒時間照看錄像廳啊!”
“還有這錄像廳,必須得安個自己家人,我們才放心。所以說,嫂子,咱們就這麼定了。你來我們這兒,我一個月……一個月給你開三百塊錢,獎金不算。要是乾的好,年底你和我們哥幾個一樣,也有分紅。”
丁子剛說完,老李媳婦兒眼眶裏已經泛出了淚光。
從來不喝酒的她,破天荒地給自己倒了一個滿杯。
端起杯,她先是朝着在坐的眾人鞠了滿滿的一躬。
然後站直了身子,老李媳婦兒哽咽地說道:
“伍子,丁子兄弟、二虎兄弟、桂芬兄弟還有小磕巴兄弟,我今天真是無地自容了。我們兩口子做了蠢事,你們不但沒埋怨,還實心實意地雇我幹活,拿我當家人。我這心裏…唉!不說了,嫂子的心,全在這酒里!”
說完,老李媳婦兒一仰脖,把杯里的酒喝了乾乾淨淨。
“淑,淑榮,桂,桂芬,你,你倆的,名,名字挺,挺尿,尿性,尿性啊!咋,咋,都,都是,一,一個人,給起,起的嗎?”
“去你大爺的!”
老王、老李朝着小磕巴,異口同聲的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