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術在術中孕(下)
而在百域內城,眼看太叔雲天要講故事,張逸虛當即邀請對方來到一處涼亭,並取出茶壺開始燒水。
看着對方一系列操作,太叔雲天怔了怔,隨即應邀坐下。
“這件事得從第一代百域之君說起。也就是我的舊主,洛水秋陽。
時舊主方脫離洛水世家又被仇家追殺,以致無路可走,於是率領與他志同道合的三千族民向西而行。
當時的百域,邪魅橫行,惡瘴叢生。這樣惡劣的環境,當然沒人願意來這裏,自然也便於躲避。
於是遷來的第二年,舊主為感恩土着的收留,便傳授他們長生法,教導他們殺生術。
第五年,在舊主的帶領下,他們殺光當地為禍妖物,驅趕作惡異獸,開耕荒土,種植作物。
土着居民為報答舊主恩澤,奉其為主,並以舊主的名號向外開拓。
舊主謝絕好意,土着們卻固執己見。舊主拗不過那些人,最終以王自居,定都鳳落,改姓澹臺。”
太叔雲天說的這些,張逸虛大抵了解。這是百域發展史,他或多或少都有所耳聞。
太叔雲天喝了口茶水後繼續道:“一片荒蕪之地突然出現一個國度,自然引起所有人矚目。且不論近處的宗門,就連遠方的其他國家和更遠處的妖物都對我們虎視眈眈。
你也知道,那個時候的人文環境不太友好。人與人、正與邪、人與妖,幾乎天天都在大戰。
一個異軍突起的新生國度,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各方勢力的壓迫。有壓迫,自然就有反抗。於是某個契機下,鳳落的戰士們與周遭來犯開始了廝殺。”
那個時候的事,張逸虛當然知曉,畢竟都有記載。事實上,這世間絕大多數事件,幾乎都被“記錄宮”們記載了下來,只不過很多“小事”,大多都一筆帶過。
所以張逸虛也清楚,當時百域面臨的環境並非是“不太友好”,而是“非常惡劣”。
附近宗門想搶奪洛水法門搜刮供奉,外圍國家想征服土地收編奴隸,更不論本就非我族類之妖了。
“所幸鳳落足夠團結,沒有投降也沒人背叛,勉強能抵抗這些外患。不過所有人都知道,這並非長久之計。
畢竟凡鬥爭之地,久守必失。舊主苦思無果,無奈之下只好帶領臣民以殺止殺。
動蕩的百年間,他們殺人無算。破山伐觀,刺王殺駕,絕人山門,滅人道統。
殺到整個鳳落屍骸遍野,殺到空氣中處處瀰漫著血腥。
但是……
根本殺不盡。
也沒能保住想要保護的人。
百年來,臣民戰友傷亡慘重,昔日追隨者更是死傷殆盡。
外界的壓力越來越大,人口流失也越發嚴重。沒有新鮮血液的加入,鳳落也不可避免地凋敝。
就在舊主苦惱是否要向世家低頭尋求幫助的時候,有人進諫說,發現了一個怪物。”
怪物?
“你得清楚,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這般見多識廣,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沒有足夠的認知。
因為未知,也因為對方身上混亂且強大的氣息而恐懼,所以他們只能稱那個似人非人的東西為……怪物。
是的,你我都清楚那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道術。記錄宮稱其為術災,我們稱祂為奪靈之術。”
原來如此,那道術在那個時代就已經躲在百域。
雖然早已猜到些許真相,但真切聽聞時,張逸虛還是感到有些不自在。
如果那術真如傳說中那般恐怖,那他們這些人真的能殺掉祂嗎……他有些拿不準。
原因他也清楚——因為單論實力,他真的太差太差了,以至於不好估算其他人與那道術的差距。
身為謀者卻無法掌控局面,這樣的發展讓他感到些許不適,甚至隱隱有些反胃。
“舊主曾為世家傳人,眼界當然比一般人高。他只一眼就認出那道術的底細,也作出了殺掉對方的決定。
只可惜那怪物深諳人心,僅憑一句話就讓舊主猶豫不定。”
介於那種時間那樣的背景,張逸虛自然能猜到那道術說了什麼。
無非是——
“年輕的王者,你想拯救你的國家嗎?”
弱小的人呵,你想獲得力量嗎?
……好吧,倒也沒差太多。
“一方面是被玄門追殺到苟延殘喘的術,一方面是部下臣民的身家性命。這種時候,換成你,你該怎麼選?”
捫心自問,換成任何一個人來都很容易作出選擇。
實在是太容易選擇了。
畢竟玄門太強了。
那些自詡為名門正派的人,和另外一群被稱為歪門邪道的人。
他們都是玄門。
雖然他們常常由於理念分歧而短兵相接,緣於處世態度而兵戎相見。
但是,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和妖族打個五五開。
“是的,和所有人都會作出的選擇一樣。舊主同意交易。交易的內容是,祂將幫助他們變強。而他們需要守護祂八百年。”
沒錯,只要玄門還在,術的問題從來都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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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渡過眼前這場劫難,八百年後再“一不小心”透露出術的位置,所有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玄門修者會自告奮勇前來撲殺!
就和如今的情形絲毫不差!
但依現在的局面,應是他們的計劃出了一些意外。不過也正常,以那術對人心的把控程度,必然有相應的措施。
“不過舊主還是小看了那道術,或者說那道術的能為遠超我們理解。
在短短數日間,祂便將舊主精心挑選的數十名忠臣的實力提升到令人驚嘆的地步。
隨後祂着手接受軍令,開始佈置戰術,試圖引導戰勢走向。
驅狼吞虎,借刀殺人。利用對手們本就不合的形勢,遊走在各方勢力之間,一步步削弱他們的實力。
祂幾近成功。
最後雖然功敗垂成,但也帶着鳳落安穩了數月。
這幾個月裏,祂毫無保留地釋放出自己的組成構件、符文字籙,令所有觀摩的人受益匪淺。
祂的善意與智慧折服了大多數戰士,人們不再以怪物議論祂,並開始信任祂,聽從祂的指示。
甚至小部分人認為祂是鳳落的救世主。
舊主對此毫無辦法,畢竟祂的功績確實有目共睹。最關鍵的是,在祂身上,真的能觸摸到……‘道’。
玄之又玄的道。
那美妙的體會,不可言說的感悟,無疑是一場災難。
特別是對那些剛接觸修行,認知、閱歷還沒有到達一定層面的人而言,有着最致命的吸引……”
聽到這裏,張逸虛忽的出聲:“打斷一下。在這個過程中,閣下你,處於什麼樣的立場?”
這是非常關鍵的問題,涉及到張逸虛對此事的態度及之後的佈置。因為太叔雲天話里話外,從沒出現過“我”。
張逸虛直直盯着太叔雲天的眼睛,目中有微光閃動,似乎在權衡着什麼。
“我?我的立場和他們不同。”平靜、冷漠,北辰星君以一種非常自然的、令人不適的、熟悉的語氣輕聲念道:“我當時的存在意義僅僅是報答舊主救命之恩,鳳落滅亡與否於我無關。
那個時候的我唯一的想法是——就算戰亂爆發的再嚴重,就算整個國度的人全都死絕,我也可以保證洛水秋陽活下來。
至於現在,恩情已了,我的主要目的是處理那道術。”
聽聞話語,張逸虛不由自主地握了握拳。
果然如此!
這令人討厭的氣質,這高高在上的語氣,再加上前不久還主持了那場盛會,無不表明這人的身份——玄門!
而且依他的口氣,那時候他就已經是一位大乘。
“多謝解答。請繼續。”
太叔雲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繼續道:“奪靈之術能吞食眾生的靈魂,所以舊主拜託我暗中探查。
畢竟雙方所交易內容的漏洞太大,有太多可操作的空間。舊主在算計那道術的同時,那道術必然也在算計舊主。
只是我探查的結果卻是不盡人意。祂沒有傳說中的那般能為,行為上也沒有任何異狀,祂的坦誠令人動容。”
張逸虛翻了個白眼,接話道:“是啊,畢竟祂暗中佈置的手段實實在在的瞞過了你。”
隨便想想也能明白,玄門追殺那道術久而不得,想必祂應該也同出玄門。而且能以術化作一個生命體,那祂在術上的造詣肯定遠超普通人。
況且八百年啊。
祂有八百年的時間來做準備,如此漫長的時間線,想要瞞過一個大乘的探查在暗地裏作些佈置不是輕輕鬆鬆。
太叔雲天也不尷尬:“沒錯。祂確實瞞過了我,後續手段也差點讓百域萬劫不復。不過我們也有後手。”
當然了。你們雙方算計來算計去,無非就是想殺掉對方,奪取對方的一切。
八百年來,術能瞞着你們做些事,你們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某些工作。
而且太叔雲天話里的萬劫不復,張逸虛也知道是什麼事了。
——明宗之亂。
那是明宗時期,百域內部的一場動亂。動亂的源頭至今未明,只知道血霧瀰漫中,百域之主澹臺明宗身死。
隨後便是澹臺郁彌以鐵血手段殺光所有知情者。同室操戈,登臨帝台,讓那段歷史成為了秘密。
“願聞其詳。”
“我們解析祂的構造,從原有的基礎上編寫出了另一個術。
由於其特殊使命,我們賦予了祂這樣的屬性——
以三千道五行術法作為骨架,三百道鎮法化作脈絡,佐以五十道大型戰爭輔助陣法,最終誕生出這麼一個殊異生命體——
祂將帶領百域披荊斬棘,戰勝所有對手;祂將成為人族術法造詣的最高結晶,並在未來大放異彩;祂將代表新法的延續,為眾生尋求第二條路。
我們稱祂為:戰劫之主、真理之鑰。真名:芙羅拉
譯為——寒風中盛開的花朵。
在最後,為了確保祂能完成其使命,也為了我的一點私心,我以觀想法為祂準備了一個道體。”
啊,我知道了。
是“龍”吧。
藍霧深處傳來那難以言喻的陣陣鼓動,細細想來不就是“心跳”嗎。
那麼這個契約的內容也大致可以推算出來了——
以世家和玄門的身份,參與到整個事件中,成為百域新晉代言者,帶領新術戰勝舊術!
既如此,那麼一直在暗中推動這一切的百域的計劃也能一窺一二。
——堵上一國氣運!協助天命之人!為新術開闢戰場!徹底了斷這八百年來的因果!
此乃,氣數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