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暗流

第二十八章 暗流

三公九卿府獨成一片高樓廣廈,如三公府這般的高門府邸,更有多座望樓高立。

司徒府的望樓上,正站着一人,便是孫原當日見過的袁術袁公路。

他裹着一身上好的蜀錦貂裘,眺望楊賜的馬車一路往北,似是往皇宮而去,不禁笑了一聲,沖身邊的侍衛丟下一句:“盯緊了太常府。”

不遠處的趙空乍然回頭,卻見一個錦衣青年背對着,從司徒府的望樓上緩緩下去,不禁皺起了眉頭。

袁家的人。

楊琦對他沒說幾句話,重要的只有一句:

“魏郡太守是弱冠少年,如今已是帝都內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趙空並未理他,只是在見許劭的時候提了那麼一句“我們乃是結拜兄弟”,便輕輕揭了過去。

楊賜親自來,是為了許劭,還是為了孫原,一目了然。楊琦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為了孫原,特地在趙空面前提起,不過就是看看同為少年人的二千石,是否真的堪當大任罷了。

孫原炙手可熱,那是因為有天子一路幫襯,僅憑孫原此時手下的二十幾位掾屬,便足夠讓半個帝都為之側目了。

經歷過復道血案的趙空,和孫原一樣,深知帝都這潭水有多深。表面上風平浪靜,暗中的暗流洶湧根本看都看不清。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太常府。

許劭對孫原說了什麼,楊賜為何而來,都是迷局。他要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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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螳螂

三公九卿府獨成一片高樓廣廈,如三公府這般的高門府邸,更有多座望樓高立。

司徒府的望樓上,正站着一人,便是孫原當日見過的袁術袁公路。

他裹着一身上好的蜀錦貂裘,眺望楊賜的馬車一路往北,似是往皇宮而去,不禁笑了一聲,沖身邊的侍衛丟下一句:“盯緊了太常府。”

不遠處的趙空乍然回頭,卻見一個錦衣青年背對着,從司徒府的望樓上緩緩下去,不禁皺起了眉頭。

袁家的人。

楊琦對他沒說幾句話,重要的只有一句:

“魏郡太守是弱冠少年,如今已是帝都內炙手可熱的人物了。”

趙空並未理他,只是在見許劭的時候提了那麼一句“我們乃是結拜兄弟”,便輕輕揭了過去。

楊賜親自來,是為了許劭,還是為了孫原,一目了然。楊琦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為了孫原,特地在趙空面前提起,不過就是看看同為少年人的二千石,是否真的堪當大任罷了。

孫原炙手可熱,那是因為有天子一路幫襯,僅憑孫原此時手下的二十幾位掾屬,便足夠讓半個帝都為之側目了。

經歷過復道血案的趙空,和孫原一樣,深知帝都這潭水有多深。表面上風平浪靜,暗中的暗流洶湧根本看都看不清。

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太常府。

許劭對孫原說了什麼,楊賜為何而來,都是迷局。他要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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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術下了樓,在巨大的司徒府中七拐八繞,在後院的一處假山旁進了一道巷子,足足走了十幾丈,方才看見一座小小的閣樓,三面環水,唯獨中間一道水面浮橋接通外面,在縱橫百丈的司徒府中顯得極其偏僻。

堂堂帝都四大公子、四大霸王之一的袁術袁公路,囂張跋扈如此,在見了這座小樓之後,卻是恭恭敬敬地去了鞋子,只穿着襪子,在長及五丈的橋上小碎步慢跑起來,亦步亦趨,雖是春寒料峭,他卻不敢有絲毫大意。直到在閣樓門前,放着乾乾淨淨地坐席,袁術整理衣袍,跪倒在地,恭敬道:“術袁術,求見叔父。”

閣樓內,一道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進來罷。”

袁術站起身來,望着眼前的門,沒有沉吟,只是伸手便推開了門。

門開,內里陽光傾撒,幾個火盆四處放着,整個房間暖洋洋的。無數竹簡層層疊疊堆置在四周,中間放着一張案幾,一位老者端坐在案幾中間,案几上擺了十幾卷竹簡,聽得門開,老者也不望去,只是隨手指了指身前的坐席:“坐。”

這位老者,正是當今司徒袁隗。

“叔父。”袁術拱手告罪,方才緩緩坐在袁隗身前。

能讓堂堂帝都一霸袁術如此收斂鋒芒,唯有袁隗。

袁隗的目光落在手中書卷最後一字上,抖了抖手,卷了書卷隨手放在桌上。袁術眼神急掃,正是《戰國策》一書。

袁隗閉上眼睛,看似在養神,慢悠悠地文:“見到了?”

“稟叔父。”袁術拱手,“見到了。”

“說說看。”

袁術點點頭,將太常府外瞧見的一切都緩緩說了一遍,望着袁隗一動不動的模樣,沉吟了幾分,不禁緩緩道:“叔父,許劭許子將是江湖散士,楊賜將他招進帝都,是不是想讓他進入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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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劭是當代名士,於朝堂之外聲望很高,若是楊賜有意將他請入朝堂,將來恐怕會成為袁家的勁敵。

袁隗搖搖頭,仍是閉着眼:“像許劭這樣的人,靠着江湖評點成為名士的,進了朝堂便會失去江湖人心,楊賜不會如此做。何況許劭是汝南許家的人,說來見了我也要叫一聲伯父,他沒那個膽子。”

他睜開了眼,盯着袁術道:“你啊,還是稚氣了些,需將目光放得長遠些。”

袁術眉頭一皺,當下便氣出聲來,道:“叔父,袁術已經三十歲了。”

“三十?”袁隗眼神中輕飄飄從他臉上掠過:“你囂張跋扈慣了,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可曾瞭然於心?只有這點城府,哪裏有點未來三公的樣子!”

袁術皺着眉頭,袁家世代三公,他又是袁逢嫡子,父親臨終前,將袁家上下盡付袁隗,袁隗無後,尤其喜愛二哥袁逢家裏的三個術子,不僅悉心照料,便是袁術名滿帝都地跋扈,也是儘力容忍,甚至已有放縱之嫌。而今看似袁隗話重了些,卻是表明,在將來,大漢三公之位必有袁術一個。

這是袁家的自信,也是袁隗的自信。

“讓你熟讀《戰國策》,你偏是不讀。”袁隗搖搖頭,“你結交好友,人數上千,其中便有吳起、韓信這樣的人物,你若無城府,國士又豈能心甘情願為你所用。”

袁術心中不忿,卻不敢在叔父面前顯露,只是拱手道:“謝叔父教誨。”

袁隗看了他模樣,心中不禁嘆了一口氣,若非大哥袁成和自己皆無後,又豈會將家族基業交付到袁術和袁紹的身上?五代基業,天下門生,皆以袁家馬首是瞻。誰又能知道,如今袁家要靠他袁隗一人苦苦支撐呢?

袁隗突然沒了聲音,袁術下意識地看了他一眼,見他一動不動,只得小聲喚着:“叔父……”

袁隗又緩緩睜開眼,望着他,嘆了一口氣,道:“你當楊賜不知道天子意欲何為么?”

“他是天下士人魁首,老夫是天下豪門宗族魁首。他什麼心思,當老夫不知道么?換言之,老夫想什麼,他也是知道的。”

袁術一愣,卻未曾明白他這位叔父心裏想得什麼。

“他年紀大了,時日無多。”

袁隗笑了笑,抬頭斜望着閣樓上方的窗口,陽光灑遍,暖意洋洋,道:“他想在臨死前,幫一幫天子,幫一幫他楊家的後輩。”

“孫原只是一顆明面上的棋子,暗地裏還有一個孫宇深藏不露啊。”

“你以為陛下還是那個任由張讓、趙忠幾個人玩弄的陛下?”

袁隗的話一句又一句砸在袁術心頭上,讓他有些無地自容了:“請叔父賜教。”

袁隗讚許地看了他一眼,便道:“孫原那人你也見過,一個謙遜恭敬的後生小輩,年紀輕,未必能駕馭地住天子給他的那些人。他的身份底細查不清,十常侍、外戚何進,乃至太尉楊賜都為之側目,一個重郡太守,給了一個絲毫不見根底的人,換做你是天子,你會如此么?”

如此大不敬的話語,也唯有袁隗敢在袁術面前講了。

袁術緩緩低下頭,細細思量。當初他見過孫原,不過思緒全被曹操和李怡萱吸引去了,未曾顧及到孫原幾分。如今被袁隗一點,他久在帝都混跡,又如何不能明白。朝中重臣接二連三與孫原碰面,孫原是誰的人還不夠明顯?

宦官、外戚、乃至楊賜為首的士人,都要對孫原進行拉攏了。孫原在太學招了幾個人,連華歆都被他征入府中,擺明了是要與士人一道了。楊賜請許劭去見孫原,如此行事,袁隗早已瞭然於心了。

劉宏不知道十常侍和何進的關係?何進的妹妹貴為皇后就是十常侍的功勞,即使他所鍾愛的王美人被何皇后毒殺了,他仍然沒有廢后。

為什麼?

當年的這件事,是劉宏心中永遠的痛,即使再痛,也不能殺十常侍。

十常侍是天子的棋子,舉足輕重的棋子,沒有十常侍,他就不能制衡外朝,就不能從外朝奪取權力,而十常侍也明白,他們永遠都是天子養的狗,能叫,卻永遠不能反噬主人。

十常侍做了多少事情,楊賜知道,袁隗知道,天子更知道。

天子一動不動,只為了更好地掌握局勢。

張角這樣的人,圖謀造反,帝都之內怎麼可能沒有他的人?太平道從傳教之日起,至今十幾年,難道十幾年來朝堂上的人都不知道張角要謀反?要麼便是已死絕了,要麼便是已被收買了。

而孫原,天子亮出來的棋子,他就是想看看整個大漢朝堂對這位新任魏郡太守到底什麼態度。

心下明白這些,袁術眉心已漸漸凝重:“那叔父為何還要聯合……”

“若非知道陛下心思,老夫豈會如此?”

袁隗輕輕捋髯,打斷了袁術的話,輕輕笑道:“太平道是陛下手中的刀,張角亦不過只是陛下的棋子而已——”

“你可知道,這是一柄屠刀,只要斬下去便再止不住了。”

“人頭滾滾、人頭滾滾啊。”

睿智的老者往後一躺,靠在靠墊上,沖袁術輕輕擺了擺手:“大漢的三公九卿、宦官、外戚、名士都在這場局裏,到今日你還看不明白?”

袁術一愣,顯然已超出他的意料之外。

袁隗閉上了眼睛,彷彿入睡般一動不動了。

良久,方才從他的口中緩緩吐出一句話來:

“天子要殺人了……”

袁術周身一震,藏在衣袖裏的雙手不禁握成了拳頭。

袁隗眯着眼,似是在沉思什麼,突然道:“你去一趟那個地方,問問他在帝都之內到底和誰有着聯繫。弄清楚了,自然也該斷了。”

頓了一頓,又囑咐道:“該壓的時候就壓一壓,問清楚了,一座東方樓,袁家丟得起。”

袁術眼前一亮,他猛然站起身來,衝著眼前這位叔父躬身行禮:

“侄兒明白,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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