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紅繩
翌日清早。
姜楠半夢半醒間似乎瞧見那扇昨晚緊閉的門開開合合。
她揉了揉眼睛,環視了一圈四周,昨夜的十幾人少了大半。
還沒等她想清怎麼一回事,門又被打開,一挎着刀身形筆直的男子雙手環胸進來,他身後跟着昨日見過的幾位亭長,還有那位人與刀差不多高的孩子。
“程安,讓那個人過來。”不知是不是姜楠與別人不同與他直視的原因,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帶上姜楠。
小孩哥如同那人的倒模,嚴肅不苟言笑的神色一模一樣。
他走到姜楠的身前,伸手一指姜楠,“你,出來。”
這樣的情況姜楠沒得選,唯有跟着他們的身後一步步走。
來到外頭的小院,他們又引着姜楠去到隔壁的一間房間,房間裏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刑具,有些刑具上血污積沉,有些刑具上血液新鮮。
“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身形筆直的男子名為陸溏,他冷聲道:“受刑!”
“為什麼?”
“你若是他國細作潛伏於我吳國京都,難道不需要受刑么?”
“可我不是啊。”
“你是不是,刑具說了算。”
“可你這話不對。”
“如何不對?”
“若是一類人,她失憶了呢。”
她確實想不到借口,昨天那些人都沒和她聊過細節,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解釋自己來自哪裏。目前唯一知道的就只有晉國,但若對方問她晉國有什麼城市,她一定是答不上來,還不如裝死,一問三不知。
陸溏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他注視着姜楠。自他任亭長一職以來,還沒有什麼細作能從他手中活着離開,他抬手一彈旁邊垂掛着的冰冷刑具,“失憶?”
說完,轉而與身後的程安問起:“程安,最近流行什麼話本子。”
程安瞧了一眼姜楠,“大哥,她不識字。”
陸溏的耐心已然失去大半,他扭了扭脖子,冷聲道:“那便上刑。”
“誒,誒誒……”
還不等她解釋一二,從門外又傳來了一陣稚嫩的少年音:“你們吳國的一群大老爺們對一女子如此施暴,還要不要臉了!”
欲要來抓捕姜楠的當差們聞聲停了下來,姜楠隨着眾人的視線,齊齊看向刑房外頭。
這間刑房的窗戶被蒙上了,裏面唯有牆上的幾盞燭火,因此很是昏暗。
這時,房門被人從外一開,與黑暗對立的光芒前仆後繼地湧入,一身着青色的小男孩,額上繫着一段天青色抹額,烏黑的髮絲豎起高高的馬尾,宛如是神明一般站在了門口。
當差的見到此人,忙立身而站。
陸溏則是神色晦暗不明,有厭棄,亦有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波瀾。他雙手作揖行禮,行為舉止之中毫無任何恭敬可言,“不知溯洄來此是為何事?”
名為商歸,字溯洄的少年聽后,緩緩地將手一抬,白皙纖細的指尖,猶如是海邊沙灘上的貝母一般泛着光。
他將視線落到姜楠的身上,指尖朝着她,說道:“聽聞昨日玄武街上有一女子,行為痴傻,一問三不知,更是不識得你們吳國之字。”
“溯洄之言,難不成這女子是你們魏國人?”
“本世子是在你們吳國誕下,是由吾父的乳母徐媽媽帶大,而徐媽媽家中正有一女,出生時因月份不足,心智有損。徐媽媽是隨吾父來吳國,就在上個月,徐媽媽突染疾病去了,本世子便書信於魏,望徐媽媽家中來人,將其帶回魏國,落葉歸根。”
少年商歸邊說邊是朝着姜楠靠近,當他一踏入刑房,見到各種骯髒的刑具,眉頭隱隱皺起。他才七歲,說起謊話來正兒八經的。
姜楠垂眸看着才到她胸口處的少年,看着他指着自己手腕上的紅繩,繼續說著,“姐姐,你忘了么,你手上的紅繩還是徐媽媽給你編的呢。”
編?編你個鬼吧!
要不是她記得手腕上的紅繩是一位姐姐親手編的,她或許就要信了這個鬼話呢!
這個孩子的話,姜楠再蠢也大致聽懂了一些。
眼前的少年是在吳國當質子,或者說,是他的父親來這兒當質子,而他是在吳國出生的魏國人。他們帶來的僕人中有一位叫徐媽媽的,上個月死了,而姜楠便是來此尋母的智障孝女。
人家故事講得如此,姜楠便順着這個少年給的台階,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紅繩,語氣能有多傻就有多傻,“嗯,好像在家中聽人這般說過。”
而這位少年則是勾唇輕笑,隨後就似一個小大人一般一看四周的其他人,“既如此,人證物證俱在,本世子就帶走了。”
“嘁,不過是空口白話,又無憑證。”陸溏反駁道。
“憑證?”商歸抬眸看向比他高大許多的成年男子,“你覺得本世子是在騙你么?是覺得,本世子是個孩子,說話不可信么?如此,本世子就回一趟質子府,讓母親來這兒一說如何?”
陸溏的眉頭深深皺起,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一絲絲危險的神色。
半晌,他背過身,“無需勞煩夫人,不過是個心智不足的女人而已。”
一切在陸溏的一席話之後成了定論,商歸一把捉住姜楠的手腕,盯着陸溏的背影輕蔑地笑道:“多謝。”
說罷,他拉過姜楠,繞開眾多當差的,路過池塘假山,來到這個院子的後門。
一路上,姜楠心中疑惑。
陸溏審訊她,怎麼就被這個孩子三言兩語給化解了?再說,即使這個孩子身份特殊,怎麼說也是別國之人,管到他國國內不是越界了?最後,這事往大來說是事關國事,往小來說則是個人面子。
綜上所述,她實在是想不通陸溏放過她的原因。
更是想不通的還有,這個孩子將她帶走的原因,難不成,她是魂穿,自己的本體還真是他乳母徐媽媽的女兒?
但也不合理啊,如果是魂穿,昨天她就不應該穿着自己的睡衣出現在這個地方。
直到她隨着商歸來到了停在後門的奢華馬車前。
商歸將她的手重重地撇下,緊接着從馬車內探出三位和商歸年紀相仿的孩子。
其中一位年紀稍大一些,看似應該有十多歲了。他笑着一指姜楠,與商歸道:“溯洄,你真做到了?”
“做到什麼?”姜楠狐疑地看向身旁的小男孩商歸。
看到他正拿着一枚乾淨的巾帕嫌棄地擦拭剛抓過她手腕的手心,聽見他正小聲地厭棄道:“臟死了!”
馬車裏稍小的小男孩揚起笑臉,說:“姐姐,你莫要在意,溯洄哥哥有潔癖,每次碰到了什麼,總要洗半天的手,把手洗得通紅才能作罷。”
“不是,你們究竟是什麼意思?”姜楠疑惑地再問。
商歸撇過頭,看向姜楠。
他才七歲,個子比上姜楠矮了許多。然而明明比她矮,卻還能有着莫名的氣勢,“不是姑娘,你莫不是真以為自己是本世子父親的乳母的女兒?方才那些騙人瞎胡謅的話,你都信了?”
見到姜楠善良可欺的模樣,坐在馬車裏眼下有一塊紅色胎記的第三位小姑娘解釋,“我們與琅軒君打了個賭,就賭昨日忽然出現在街市裏的姑娘,能否隨我們離開。如果姑娘沒出來,我們便輸了,溯洄得要給琅軒君千里騎銀雪。可若姑娘自願隨我們出來了,那我們便贏了,琅軒君則是要給我們東海夜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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