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營地
齊意是在半夜醒的,白色的玉盤依然掛在地平線上不遠的地方。
他感覺這大月亮好像......,好像比原來低了點?
不太確定!
他轉身看了看身後,身後的那株植物消失了,環顧四方,視野里只剩下稀稀疏疏的雜草。
“........”
不像是夢。
齊意在發獃,或者說想哭而又哭不出來。
四周還是一望看不見盡頭的荒漠,什麼都沒變過。
眼淚在眶里打轉,齊意看着指尖的那一滴淚水,看到了自己的臉。
童稚,天真,散發著活力和細嫩。
他不認識這個孩子!
我叫齊意,齊意,齊意.....,齊意默念了半夜的齊意。
最可怕的不是軀體的重新開始,而是心的遺忘,那意味着時間的被否決。
齊意發現了身體的變化,他開始有餓的感覺,但肚子裏有一團氣抵住了那種廝殺,而且滾燙灼熱,讓他全身通紅。
他把在荒漠上鋪的草墊想盡了一切辦法,甚至一根一根綁了起來。
但是雜草似乎失去了韌性,完全不存在被帶走的可能。
碎成了雜碎。
齊意的雙腳不再感到疼痛,只有輕微的熱意,這說明什麼?
是身體增強了,還是肚子裏的那團氣引起了什麼變化?
他並沒有感覺發生特別巨大的變化,沒長出角,沒長出鱗片,也沒變成怪物。
齊意往來時的那群雜草處原路返回,但肚子裏的氣越來越熱.....
於是他轉身狂奔,果然不熱了。
從草地出發,一直跑到夜幕落下,他都沒有停歇。他清楚的知道,草地沒有食物,而他肚子,有點餓了!
夜晚是一個美麗的荒漠。
沒有星星,非常不正確,他在幻境裏見過星星。
睨世的玉盤懸挂無間,有一個孩子正在荒漠狂奔,肚子裏的氣讓他既餓又有力氣奔跑,而且身體越來越舒服。
他轉了三個方向,測試氣團的變化,然後他選了氣團降溫最快的那個方向。
氣團為什麼會這樣?
太陽月亮都沒變,根據距離的變化有變化,就說明,是腳底的這片沙漠分為了不同的區域,是區域在影響氣團。
毫無疑問,肚子裏的氣團好像能指一條路出來?
齊意準備在晚上趕路,白天休息。
根據身體的變化,氣團穩定之後正在逐步貫徹他的軀體,他能感覺到流動的氣團變得像一條小河一樣,小河正隨着呼吸凝聚到心臟的位置。
身後的大月亮令人不安,他覺得白天的三個大爺更靠譜,肯定是在上次跪下的時候認了他這個‘小弟’,更容易幫助他。
身體很冰!
心臟很重要!他可能需要注意一下心臟的那個氣團。
齊意忘記自己走了幾天。
他不數了。數那玩意做啥,焦慮嗎?該咋咋的,嘎了就嘎了,沒嘎就跟着氣團跑,他再也不想看見荒漠了,再說他本來就不喜歡記數。
肚子越來越餓,但不影響身體的力量。
齊意憑空握了一拳,他覺得自己的骨頭上現在充滿了一種東西,感覺強的可以打死一頭大野豬。
記憶里絕對沒有這種感覺.....
這算什麼,開局一條褲?
這褲子看着也不簡單,扯一扯?
齊意還是忍住了!
他在三天的時間內沒有再跑得很快,也許是命運眷顧,第三天太陽升起時,氣團終於從心臟的位置再次出發了。
於是齊意再次不眠不休的向著飢餓的方向狂奔,他太小了,腿短!
不知道跑了幾天。
從大腿然後是胳膊,全都瘦了一圈后,齊意看見了數不清的人影。
——
怎麼辦?
直接走過去?
齊意打算夜裏混過去,總是要接觸的,不可能不接觸!
他咕咚着口水,他很餓。
齊意覺得有人在拍他肩膀,於是轉頭而去。
他看見了三根手指,接着瞳孔就瞬間定格了。
“.......”
他緩緩又轉向手臂的方向,那是胳膊?
經過不眠不休的狂奔,齊意已經瘦了一圈,他本來就是個小孩模樣,現在更渾似個皮包骨的小猴兒。
視野里那條胳膊上虯扎的筋肉,簡直猙獰的不能想像。胳膊比齊意腰子還粗幾倍,光一根手指就比齊意的胳膊壯。
一顆巨大的頭正看向他,唯一值得安慰的是,那是一顆人的頭。
余光中。
這隻野獸正撅着屁股彎着腰,那根手指正輕輕搭在齊意的肩頭。
齊意肯定他手指一定非常輕。
不然自己絕對已經嘎了。
沒說話,但齊意張了張口,他喉嚨空咽了幾口唾沫,這是恐懼的表現。
一種無限的恐懼,因為這個大人是瞬間在他身後的!
憑空出現!
是速度還是什麼完全不知道,這無疑加劇了未知的可怕程度。
“哪裏的小鬼,這是造了什麼孽,能被送到這來?”
營地里有一個隆隆的大嗓門響了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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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意聽不懂,但知道那是在溝通。
“可憐的傢伙,問你呢。”大頭對着齊意吐了一臉口水。
齊意用手捂住耳朵,然後將視線靜靜移至壯漢的胳膊處,生死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他沒有選擇的可能。
他已被發現,如果現在不死,那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將如此。
如果死了,就都不說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保持沉默,永遠沉默。
沉默!
齊意用眉毛遮住了眼睛,收回了視線,模糊中那隻胳膊向他而來。
並沒有很粗暴,他被放在了營地正中央的一個草垛上。
火把!久違的焰火,讓齊意越發思念記憶里的那片時空。
手機鍵盤鼠標,
可樂汽水午後。
一覺日上三竿,
知足自在逍遙。
齊意很餓,但他不打算開口,身體裏那股氣徹底消失了。
之前他所認為的力量對於那個大個來說,肯定是想多了!
直接倒頭就睡。
再次醒來時,是下午時分。
齊意看着周圍的營帳,人影幢幢,全都是精壯的大漢,魁梧的身軀讓他在其中顯得尤其之小。
他瞟來瞟去,在確定自己到底身處何方.....
直到,他看見了另一個瘦小的傢伙。
所以自醒來后,他就盯着那個裹着綠色袍子的男人。
那個男人在睡覺。
但齊意覺得他正看着自己。
他把身體埋進草垛里,然後露出一雙眼睛看着那個方向。
夜幕降臨。
那個男人動了。
火光下一頭黑色的捲髮披至肩背,起身,然後他轉頭,直接看向齊意的位置。
閃爍的焰影中,齊意看到男人緩緩向他而來。
那人半仰着頭,正跨着齊意曾經有錢時,那六親不認的囂張步伐。渾身酒氣的模樣,再搭上綠色裸胸的長袍,活似話本里寫來的皇帝老兒都沒我牛氣的破落貴族。
齊意覺得,很帥!
人嘛,這步伐就得這麼走。
伊不語是神荒五部族‘岐山部’所屬玉劍山莊的僕人,準確來說是私生子。
他的出生是一個夢想,然後破滅了,再然後就成為了一個僕人。在他十五歲之前,他真的以為他只是一個僕人,直到他的模樣漸漸被人所疑惑。
他的修鍊天賦不算很高,但並不低,最後他偷走了玉劍山莊的一招劍法:水樓羅天外天。
名字取得是真敢取,但威力在某境,的確是最上乘的法門之一。
所以他就被人抓了,然後直接送進了這片,運行了一萬九千年的恐怖矩陣,1550。
沒錯,代號就是名字。
劍法被人拿走,神闕被人徹底吸掉,他後悔過嗎?
誰會問他?沒意義了。
在這裏的,都沒機會再活着回到那片大地。
伊不語蹲下身子看着面前的小不點。
“幾歲?,七歲還是六歲?”,他這麼大的時候在做什麼來着?
齊意看見了這個男人的臉。
首先映入視野的是下巴那說密不密,似鋼針一樣淺短的的一圈絡腮鬍。他的眼睛朦朧中好像還沒有睡醒,但無疑在看着齊意,他的嘴角往下彎出兩道月牙,說冷漠卻不冷漠,齊意覺得他很哀傷。
突然。
他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然後用一種驚喜的表情,發出了齊意記憶里逗小狗的那種‘嘖嘖嘖’的聲音。
搭配着仰頭的動作。
齊意的腦袋頓時短路了一下,然後將兩片后槽牙合在了一起。
他不敢盯着對方眼睛,只是將視線擴展到了伊不語的全身。
——
伊不語停止了行動,喘着粗氣在鼻孔“哼”了一下,然後面帶微笑的將齊意拉出了草垛。
“.......”
齊意正在砸石頭。
半年前,伊不語將齊意帶到了一個,充滿了各種顏色水果的營帳里。
他只吃了一個,身體便直接恢復到了通體微黃帶白的健康狀態,血肉在一晚上已經循回到最開始的精壯,甚至更加有力。
他在接下來的三天內沒有餓的感覺。
三天一個果,天天砸石頭,每個人都一樣。
大人一天一個果,也是天天砸石頭。
伊不語是個酒鬼。
齊意從不喝酒,但他想喝點東西,於是淺嘗了一口,自此一發不可收拾。
那酒並沒有烈的感覺,入喉類似記憶里果凍划入喉嚨,然後就從肚子裏變成一股清涼游遍全身。
神清氣爽像夏天的冰棒卻沒有甜的味道,只有一種香氣繚繞胸膛良久。
酒很貴!
齊意半年砸石頭掙的錢除了果子,全給酒滿上,伊不語覺得這小屁孩真有意思。
——
這裏的人只做三件事。
砸石頭,也就是幹活,睡覺,耍。
準確來說就是“嘿嘿嘿”。
齊意半年沒說過一句話,還好只需要砸石頭,沒人管他。砸多少給多少紫色的小圓幣,然後齊意就托伊不語去買酒。
夜幕降臨,火把掩映着人們的舞姿,然後營帳開始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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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精力旺盛,可以一晚上不停,聽聲音就知道離譜大發了。
齊意覺得這個世界不真實,這都什麼神仙鋼鐵腎!
他需要學會溝通,語言書寫,營地有三個,他都去過,他見過和他一樣大的小孩跑來跑去。
也在砸石頭!
每個人每天必須砸一個小時的石頭,包括女人,不然不給果子。
砸的越多給的錢就越多,你可以不休息整天砸,但沒人這樣做。
沒有父母這一說。
沒有什麼老師教識字。
每個人都在砸石頭,砸完一個小時拿到果子然後睡覺,夜幕降臨開始跳舞然後去‘嘿嘿嘿’。
三個營地的正中間有一個石碑,上面刻着無數的符號。
那是文字。
但齊意不認識,也沒人教他,他將文字一筆一畫慢慢映入腦海,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
但除了砸石頭,總得有事做!
伊不語這樣的人在營地里不少,但更多的是,把他放在營地正中的那種精壯漢子。
他們都和齊意一樣只穿着短褲,上半身有的會有各種花紋,有的沒有。
拍他肩膀的那個漢子是營地最特別的一個人。
因為它比別的漢子多了一條長辮子,就繞在他的脖頸上。
營地只要有人打架,他就秒瞬移到位掄一巴掌,只需要一巴掌,任何人倒地三米開外直接嘎掉。
所以營地沒人打架,包括小孩,精力旺盛可以天天晚上‘嘿嘿嘿’,沒人管。
齊意本以為,他會很難融入一個不知名的群體。
但結果壓根沒人理他。
砸好石頭拿果子,想死就找長辮子。
這是一個牢籠,沒有希望的牢籠,所以沒有人關注別人。
齊意發現這裏沒有老人,他沒有看見任何一個衰老的人,都是中年的漢子,包括女人一樣精壯無比。
掄起大鎚甚至比男人更暴力。
他在第三個營地找到了非常小的孩子,一顆果子就活蹦亂跳。一個月就發鎚子,不到三個月直接長得比齊意還高。
他的身體不屬於這裏,這是打了化肥,還是超速超人肥。
但食物只有果子,沒得選,不一定是果子的問題,還是身體的問題。
因為他還沒見到孩子是從哪裏出來的。
遍地的營帳一望無際,月亮懸挂在地平線的25度高度永恆不變。
迷亂的喘氣聲和一種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絲絲雜音,讓齊意瘋魔無比,這個時候就只能喝酒或者去砸石頭。
伊不語很特別。
他只有偶爾的晚上才去耍一晚上。
但更多時間都在睡覺,然後無神的喝酒。
齊意托伊不語的福,找到了類似他的更多的同類,然後是同類的聚集地。
然後是怪胎的聚集地,營地里還有一個孩子比齊意更小,但是那不是人,是一個石頭狀的類人生靈。他被一條鐵鏈拴在一個巨大的石頭底,渾身像帶着一身白色的岩質盔甲。
齊意第一次發現這個和石頭差不多的生靈時,充滿了不可名狀。
伊不語第一時間拉走了他。
每天晚上的12點,石頭生靈會發出一聲低沉的巨吼,齊意給他取了一個名字,石頭頭。
營地範圍有限,齊意不久就逛完了,但齊意沒有認為這麼大的荒漠上只有這個營地。
所以他畫圖問伊不語。
伊不語那是第一次認真審視着面前的小孩,但他沒說什麼。
他把兩隻手往外一擺,齊意看懂了,他也不知道。
砸石頭分配好沒人可以反對,每個人每天必須去砸,沒人離開過這裏。
齊意不敢去問長辮子,所以齊意默默砸着石頭,然後喝酒發獃睡覺。
時間是確定的。
因為營地的每個月最後一天,都會有石頭憑空出現在工作區域。
33天一輪。
齊意不知道為什麼所有人每天,都一定會去砸一個小時,沒人看着,也沒人打卡,誰管呢?
只有鎚子叮叮咚咚。
他沒有試圖去違背規則,雖然他的這種想法非常強烈...
砸好石頭,然後就去門口一塊光滑的石頭上,等着憑空出現紫色小圓幣。
砸的越久給的越多,真是天上掉錢。
齊意剛開始砸的時候要砸三個小時,半年後就穩定在兩個小時了。五個銅幣,五百錘,但必須在工作區域呆夠至少一個小時,其實200錘基本就可以換果子了,但齊意還有酒呢.....
固定時間,最低錘數,多勞多得,全智能控制,秀啊!
石頭只是簡單的石頭,啥也沒有,所以這麼多人到底在幹什麼?
半年後的一天,發生的一件事徹底讓齊意覺得這是一場幻境。
在營地里的一個帳篷外,有一群人在排隊,男的進去然後出來了一群女的。目標位置突起明顯,腰肢和屁股的比例產生了明顯的錯位。
齊意的眼神已經獃滯了。
——
他灌了一口酒,平復着暴躁的胸膛,轉身回到了最開始的那個草垛上。
他用一年的時間,將那些亂七八糟的筆畫記在了腦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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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教他任何知識。
但他還是敞開了最基本的溝通,他開始說話,但只會說兩句話,‘酒’和‘我睡覺了’。
肢體動作往往更加令人明白意思,點頭,搖頭,疑問,無奈,用手表示非常簡單明了。
在來到營地的第11個月,齊意的身體腹部再次出現了一團氣。
他用了很多辦法,包括自創體操,倒立,各種扭,但氣團就是一動不動。
只有吃進果子的時候,氣團才會稍微發熱。
於是齊意開始一天砸四個小時的石頭,除了酒能多換好幾個果子。
他並不敢表現的太明顯。
因為大人一天就砸一個小時,除了那幾個怪胎,沒人連續砸好幾個小時的石頭。
只有小孩才砸的多,而且大人也就一天一個果子,果子屬於自動售賣,同樣沒有任何人管理。放眼望去一眼就看到庫存,像一座山一樣堆在營帳的後面。
齊意有一種直覺,快要發生什麼了!
因為營地里的小孩,自兩個月以前沒有再看見一個。
——
又過了半年。
那是一個黃昏。
很多人正雙目無神的看着遠處,那即將落幕的最後一個太陽。
沒有雲霞,齊意從來沒在這裏的天上,看見過雲彩這個事物。
地平線的盡頭紅的令人不安,齊意就坐在伊不語的大腿旁邊,伊不語倚牆坐在,一堵由白色石塊壘砌而來的矮牆處,聚集地的人和他一樣,每個人都看着那道焰影。
這不是第一次,但伊不語這次在太陽未曾全部落下的瞬間,轉頭看向了齊意。
齊意感覺到了,隨即仰頭,他看見了一種笑,他的眼裏凄笑中帶着一絲莫然,伊不語似乎張了張口,但什麼也沒說。
那個夜晚每個人都睡得很死,但齊意醒了好幾次。
在第二天太陽的第一道光,出現在地平線的瞬間,無邊的火焰在荒漠上開始一個又一個蔓延,剎那間,目之所處已經全部都是焰光。
齊意看着目光里所有人,在一個呼吸之間全部成為黑灰,而他卻沒有任何損傷。
腹部的氣團流轉全身。
齊意向天上望去。
在天際不知道多高的地方,那裏出現了一個,由無數金色光芒組成的無比巨大的圓形圖案,圖案正中是一隻似虎非虎的巨獸。
而在視線所及之處,無數的金色光點正從荒漠上全部衝天而起。
腳下的荒漠開始迅速流動。
非常快,齊意就發現他在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