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歲暮
歲暮的少年時代不算很好，因為在他的父親眼裏，歲暮其實並不算什麼出色的兒子。火雲城說大很大，說小也就只有四條街。年幼的歲暮那時喜歡呆在自己屋子的屋頂，因為四條街上沒有什麼是屬於他的，而當他坐在火雲城最中心的宮殿上時，他會這麼想：四條街，其實都屬於他。此時，他擁有一切！
他的哥哥們出門有好看的侍女服侍，下車又有忠心不二的奴僕伏身作墊，但他，只有一隻老掉牙的老狗。
陪着他，等着他下了屋頂然後去吃飯。
他對痛苦的感知尤其強烈，但對愛，卻很遲鈍。老狗在一個下着大雪的夜裏離開了家裏，後來，歲暮又在那個房子裏住了兩年，從他從有記憶開始，到最後離開那處金碧輝煌的宮殿，這中間，一共是十一年。
他離開侍玉宮的時候，那年，他十三歲！
他開始修行！
歲暮走在隊伍的最前面，他帶着所有人向著悲心雪境出發。分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情，誠然，他已經沒有任何心情的說法。火雲城是怎麼被殺破的他沒見過，但在他身後的老人里，有些心痛到不出一言。繁華了三百多年，到現在遍地砂礫，屍骨血流成河，實話實說的講，其實只用了一個多月。大火整整燒了一個多月，哭泣，嘶喊，悲鳴的呼救，最後，一片焦黑。
中州，北幽州，雲荒，還有，自家人....
歲暮不知道此時該找誰去報仇，幽魔尊嗎？還是雲荒的數十個大國，中州？呵呵，如果早就知道如此，那當初，他何必走出侍玉宮？
整個隊伍像一條龍，火雲城的人走在最前面，齊意三人行則走在中間，幽魔尊帶着九尺書的殺手跟在後面，最後，還有雲荒的眾多高手壓陣。最後的最後，是那襲一身白衣的中年人物游在龍尾。
蘇息。
蘇息的意識沉入最深的記憶里，他又記起當年和那傢伙學藝的時候，師傅所言。
火雲域，不作王，不可坐，不可作。
奈何，那傢伙，十幾個裏面，怎的就他坐了那把椅子呢？
歲月忽逝，轉眼百年匆匆。
徒留現在一分血脈，奈何，奈何.....
三個年輕人從天而落，或許，歲暮應該和這些年輕人待在一起，他，終是老了.....
已經，很老了！
長長的隊伍行走在五行界內，在一條龍形的隊伍最中間，某人的話匣子依然不能止住。百里臨還是揉着他的老腰，試圖向齊意索取賠償。
齊意對他的腰很上心，於是，給了一顆逆元晶。
哦，一粒！
百里家的大少，看着手心的一粒逆元晶，他突然有點憂傷。
自小錦衣玉食的他，這一粒逆元晶孤孤單單的放在手心，還是第一次！
“.....南宮小姐，你之前看到了吧，這人那一腳，哎呦，重傷，重傷啊！絕對是重傷！”
“不就是要個賠償嗎？好東西沒有，逆元晶也不捨得，你說，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小氣的人呢？”
“而且，還很暴力，他真的太暴力了！”
“....”
很無奈，但是此地還是不能隨便進七重域。南宮一言不發，默默走在三人的最前面。而百里臨還是一副死纏爛打的樣子，依然鍥而不捨地在靠近南宮不染。
齊意對百里臨的想法琢磨不透，他跟在兩人後面，聽着百里臨的各種硬話硬說，有時，也似乎能理解。
南宮一族經過此次大戰，不出意外應該已在中州奪得很多地盤，百里臨這樣子，算是中州百里氏的表態嗎？又或者，南宮身上還有更大的秘密值得百里臨如此費心。
齊意慣着百里，可是大名鼎鼎的幽魔尊，卻完全不吃這套。他跟在齊意的身後數個距離，此時已完全按捺不住了。
“.....”
森寒的殺意越過齊意身側，光頭直接變成了沒有嘴的光頭。百里臨甚至都沒有轉身，已然默默離開了南宮兩個身位。
他不想得罪這個魔頭，一點都不想！萬一惹急了這傢伙去自己家逛一趟，那鐵定不會發生什麼好事情！得罪不起，他也不想跟一個殺手集團的頭子有什麼來往。
熱鬧的隊伍轉瞬寂靜，寂靜的世界裏，甚至“沙沙”的腳步聲都沒有。不出一會，所有人又開始懷念光頭的廢話，有這傢伙嘮叨，還能聽個響，沒有，是真瘮得慌！
隊伍里都是六域有名的人物，便算是殺手，那也幾乎都是人中英傑並不存在弱者。眾人深知當下氣氛的微妙，一個不慎，便有可能瞬息引發血戰。於是，所有人俱都盡量不露出一點響動。登仙會的名頭眾人都聽聞過，如果能活着參加登仙會，那又何必現在送死呢？
何況，此一路還有雲荒的‘謫仙人’帶路，那雪境不出意外，他們是肯定可以到的！
歲暮開道，蘇息掠陣，看起來蘇息並不懼怕幽魔尊對火雲城的老弱病殘下手，但其實如此分配，妙就妙在南宮不染和齊意三人行身上。
南宮不染肯定是要去雪境的，她和火雲城的這些人其實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雖然龍樓秘境的圍殺也有火雲城和雲荒的算計，但南宮一族的賬是不會這麼算的。算計她的人很多，要一個一個找那太麻煩了。而且既然她活着回到了六域，那麼是誰算計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南宮一族想讓誰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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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處這樣的世界，配着南宮二字的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存在什麼歲月靜好，無非是，殺到世上無人敢算計，唯此而已！
所以對於南宮不染來說，火雲城的老弱病殘安全，那就意味着她去往雪境的道路安全，幽魔尊敢對前方的火雲城出手，則肯定要面對自己前面南宮不染三人行的阻撓。幽魔尊沒有信心制住南宮不染那他就不會出手，他不出手，那雲荒百國的高手自然也不會出手。
完美！
一切都穩得一塌糊塗。
蘇息看得清澈，當然，主要是他真的知道去往雪境的通道！幽魔尊知道，南宮不染也知道，所以對於幽魔尊和三人行來說，蘇息的通道信息才是壓陣之物。
而對於蘇息來說，他的憂愁，還遠遠沒有結束。
蘇息皺着眉頭，因為，他看不透隊伍最中間的那個黑衣年輕人。
眉心的危靈示警中，只有那個年輕人，是純粹的紅色！
那意味着這個少年，是此地最危險的人。
沒有之一！
苦心修行兩百載，這麼多年，傳承的危靈如此之紅，這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曾經跟隨師傅去見雪境境主。
第二次是秘海中的詭物。
第三次，就是此時！
視線是有重量的，所以他也不敢落更多的視線在那個年輕人身上，他只是告訴歲暮，從天而降的那個黑衣少年，非常危險，千萬不可得罪。
.....
從五行界進入雪境，要找到門，門的位置只有修行到一定境界才能探出。
蘇息的修行很高，當然，他能找到門，只是因為他宗門就留有雪境的越境坐標。在一百多年以前，他曾來過雪境，走的雖然不是五行界，但坐標是一樣的。
所有人止步，看着蘇息拂動手中的一抹符篆，那符篆神異非常只有小小的一個，卻在此時爆發出蒙蒙白光。這是在確定門的位置，如果位置正確，接下來就需要等待雪境的同意了。
百里臨蹲着南宮身側，不禁問：“南宮小姐，你有這個符篆嗎？”
“.....”
南宮不染一言不發看着遠方，她不想說話，也不想跟百里臨說。
齊意耷拉着腦袋，只愣愣看着遠處的山河，對他來說，能去就行了，怎麼去的，根本無所謂。而此時的他，也根本什麼都沒想，只是純粹在發獃。
和他一樣的，還有幽魔尊。
九尺書的殺手立在他的身後規規整整，他看着天空，此時也不太想做些什麼，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各人有各人的命運！
強如火雲城，也不過瞬息之間灰飛煙滅。未來的一天，誰又能猜得到發生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