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訴母衷腸

翌日，袁紹府邸，劉夫人得袁尚公子侍女的稟報，說袁尚一早醒來忽然生病。袁尚乃是劉夫人親生的小兒子，袁譚為其所生的嫡長子。但劉夫人十分偏愛袁尚，一來自古就有母親更疼愛小兒子的事情，二來袁尚長得俊朗討人喜歡，更是劉夫人心中的驕傲。

得聞袁尚生病，劉夫人十分緊張，連忙前來袁尚居住的院內看望。

劉夫人攜婢女們一進屋便看到袁尚端坐在飯桌前，滿臉愁容不展，正在兀自嘆息。飯桌上的早飯豐盛，有粥，有餅，有小菜，有肉，還有幾個白花花的剝皮雞蛋。飯菜已冷，一聲哀嘆。

“我的兒，你怎麼了？身體可有不適？”劉夫人見狀非常擔心緊張，上前拉着袁尚的手臂，仔細觀瞧。卻只見袁尚面容憔悴，長吁短嘆，欲言又止。

袁尚看着眼前的女人，正是他這一世的母親。劉夫人已然中年，端莊瑞麗，一看便是世家大族夫人的氣質。

擔心的目光，體貼的安撫，焦急的神情，袁尚感覺到一股母愛衝進心頭。有一瞬間，袁尚感覺到一份愧疚感，甚至有不想繼續演下去的想法。但轉念又想，為了自己的未來，也為了這位母親不會有凄涼悲慘的晚景，必須從現在開始就扎紮實實的邁出自己人生的第一步！

“母親不必擔心，兒子只是有些胃口不好罷了。不想這些下人居然告訴了母親，煩擾了母親，讓您擔心了。”袁尚從愁容滿面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劉夫人看著兒子失去了往昔的青春活力模樣，竟然有了難以言明的苦悶，竟然要強打精神硬撐着擺出一副笑臉。身為母親的她心中擔憂不已：“我的兒，你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都和為娘的說。”

說著話劉夫人親手盛了一碗粥，卻發現粥已經涼了，連忙吩咐婢女們把早飯重新熱了去。

袁尚只說沒胃口，不必麻煩下人們忙活，便輕嘆一口氣坐着不言語了。

劉夫人第一次見到自己愛子愁悶的樣子，想起過去袁尚心情不好，自己攔着他想學騎馬想學雙刀時，他都會發小孩子脾氣，但從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我的兒，你是不是有什麼苦悶的事情，莫不是你看上哪家的姑娘，愛而不得？”劉夫人實在想不到平日裏青春飛揚的兒子能有什麼煩心事憂愁至此，就亂猜是不是袁尚情竇初開喜歡上什麼女子了。

“唉，母親，尚兒豈是兒女情長之人。”袁尚搖搖頭嘆氣道，臉上更多了幾分不被人理解的滄桑之感。

“我的兒，你快和為娘的說說吧，到底有何憂愁，為娘的也好出出主意。娘見到你這副模樣心中不忍。”說著話劉夫人竟然急得哭泣起來。看來的確是一位非常疼愛兒子的母親。

“母親莫要悲傷，兒子說便是。”袁尚說到這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周圍的婢女。

“你們都下去吧，沒有我的召喚不得入公子房內。”劉夫人扭頭吩咐道，於是婢女們全部退下，屋內只有母子二人。

袁尚起身替劉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淚水，之後退後了兩步，旋即雙膝跪倒，給劉夫人磕頭，用悲愴的聲音喊了一聲“母親”！

“我的兒，快快起身，有事和為娘說即可，為何要行此大禮？”劉夫人連忙想攙起愛子，卻發現袁尚跪在地上不起，如同一座石碑！

袁尚抬起頭說道：“兒有一言，想訴於母親！”

“我的兒，快說！快說！”劉夫人更加焦急。

“日月輪轉，萬物生息不止。兒子承蒙父恩母愛已然到了弱冠之年！父恩如山，令兒子仰止，母愛似水，潤物無聲。兒子斷不敢忘。怎奈兒子身上流淌的是袁氏四世三公的高貴血脈，但終日裏過着錦衣玉食，紈絝不堪的日子，雖心有大志，卻怕消磨在這溫柔鄉之中。想當年父親在我這個年紀已然出仕，任濮陽縣令，施恩於一方黎民百姓，后又隨着大將軍何進任職護衛羽林，才有後來反董卓做天下諸侯盟主之壯舉。再到今時今日父帥已然成為朝廷柱石鎮守一方，乃國之棟樑！

反觀不肖子尚，終日裏卻在這深宅大院念兵書看《春秋》，即便騎馬舞刀射箭，也無非和鄴城的世家子弟一起射獵而已，終是紈絝不堪。長兄譚，次兄熙，都是已經能夠為父帥分憂，為國出力，二位兄長出任平原和渤海的郡守之職。相比之下，兒子愧疚不已，有心報國又怕父母擔心，想光耀門楣又無有機遇。因此每日茶飯不思，鬱悶難解，今日被母親撞破，兒子這才吐露心聲。兒子也是袁氏血脈，想做一番大丈夫的事業！”

袁尚一番慷慨激昂的傾訴，發自肺腑，聲淚俱下，如長歌詠志，震撼人的肺腑，衝擊人的靈魂！

劉夫人聞言驚愕的看着眼前的袁尚，又是欣喜又是激動，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她好一頓穩定自身情緒，看著兒子意志堅定的眼神，說道：“我的兒啊！你居然有如此雄心壯志，憂國憂民，心念家族，不愧是你父帥的兒子，不愧是流淌着四世三公袁家血脈的男兒！娘一直拿你當孩子，疼你愛你，卻不知我的兒子絕非池中之物，而是有壯志凌雲的大丈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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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袁尚聞言眼角流下英雄淚，連連給劉夫人磕頭。

“快起來我的兒！你有雄心壯志這是好事，之前為娘沒有知曉，如今為娘知道你的抱負了。想出仕想替父分憂，這有何難？為娘去和你父親說，替你討個官做就是了！”劉夫人扶起袁尚信心滿滿的說。

袁尚聞言，心中一喜，但臉上不露聲色。他今天演這齣戲本就是為了出仕！

“夫人，飯菜熱好了，要不要送進去？”侍女在屋外隔着門輕聲問道。

“端進來吧！”劉夫人拉着袁尚坐在飯桌前，“我的兒，先吃飯，吃完飯，咱們母子好好商量一番。定讓你能風風光光的出仕。哎呀，太好了，我的兒長大了！”

袁尚大喜，千恩萬謝，又要磕頭，劉夫人不讓了，嗔道讓他吃飯。

天下母親都一樣，兒子的一口飯可是大事，所以什麼事都得吃完飯再說。

袁尚便遂了劉夫人的願，胃口大開，盡情用膳。用完早膳，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的和劉夫人說起自己出仕的志向和計劃。

袁尚明確表示，自己的理想是將來做三軍統帥，統攝軍馬蕩平宇內。但出仕之初，袁尚想腳踏實地，能夠做統領士兵的軍職，不求父親袁紹給封個多麼大的官，只求一個郎將或者偏將的職務就好。

漢朝軍銜中，從小到大進行排列：步卒，伍長，什長，屯長，部曲，校尉，郎將，偏將，將軍，上將軍，護軍，都護，車騎將軍，驃騎將軍，大將軍。

大將軍可以說是一國最大的軍事統帥了，擁有食邑萬戶，例如大將軍何進。

驃騎將軍和車騎將軍也算是位極人臣，食邑三千戶，負責某大區的軍事統領，通常是出兵討伐的軍事將領，也是軍事政策制定的參與者。

護軍和都護通常也是重要的軍事將領，負責某些軍事重要工作，如屯田，軍械，監軍，情報等等。

以上這些軍銜基本不必親自上一線單挑對戰，都算是軍事統帥了，戰鬥時都會有特殊的專門保護。

這個官職以下的軍銜則沒有專門保護，衝鋒陷陣是家常便飯，即便是上將軍。

上將軍基本就是領軍打仗的將官往往是一個集團軍的軍事負責人，例如被華雄斬殺的上將潘鳳，魏國中後期的上將張合。

普通的將軍和偏將就是掌握數目不同士兵的軍事長官，要麼作戰英勇，要麼懂得兵略。

郎將和校尉則是中層的軍事幹部，基本可以掌兵六百到八百人人，最多幾千人，乃是具體戰鬥單元的負責人。袁尚希望自己在基層一線了解軍事工作，為自己將來能夠統攝大軍夯實基礎。

袁尚思來想去，職務太高，恐不能服眾，袁紹必不會給太高的軍銜；但職務太低，袁紹是個好面子好大喜功之人，自己疼愛的三兒子也不能職務太低，會辱沒了家族門楣。

平衡兩個方面，中郎將或者典軍校尉，這兩個比較接近的軍銜可兩全其美，既不辱沒四世三公的門楣，又能在中層軍官這一階層得到歷練。袁紹也並非草包，也是有韜略之人，豈能不知真想培養子嗣，也需要腳踏實地！

劉夫人聞言有些擔憂，怕袁尚軍銜太低，一旦發生戰事沖在一線會發生不測。尤其中郎將這個官職，很多都是先鋒將官的軍銜。

袁尚告訴劉氏，只要安排自己做父親中軍的軍務即可，這樣不但可以保護父親，還可以一直與父親的主力大軍一起，可以說又安全又能增長軍事經驗。這番話打消了劉氏最擔心的安全問題。

劉夫人聞言不禁感嘆道：“我的兒長大嘍，已經會為自己謀劃了。”

“兒子雖會謀划，但唯有母親在父親面前為我討官，才能有機會施展心中抱負。而且出仕后兒子有更多的事情相求與母親。”袁尚懇求道。這番話讓劉氏心中舒服，兒子出仕不代表與母親疏遠，而是在出仕後會更加需要母親的幫助，二人關係會更好。

“我的兒，你需要為娘的為你做什麼？”劉夫人也想了解袁尚出事後的計劃，畢竟兒子年少，她怕兒子會冒冒失失的去前線打仗。

袁尚便直言道：“兒子需要母親為兒子做三件事！”

“哪三件？”劉氏問。

“其一，求母親重金資助我。我需要用金錢打通世族大家的關係，需要金錢籠絡能人異士，需要金錢購買神兵寶甲和兵書駿馬。”袁尚說道。

“這個為娘自會為你打算，為娘自己跟着你父帥衣食無憂，積攢的金銀珠寶自當為我兒所用。想取得世族大家的支持自然是要禮尚往來的，籠絡戰將謀士也是要重金所求的。這個為娘的懂，答應你了。”劉氏身為袁紹正妻近三十年，早就看慣了宦海浮沉，自然知道錢財的重要性。袁尚懂得如何使用金錢說明兒子已經深諳世事。

“其二，兒子想藉助母親的關係網，為兒子增添聲望，兒子好借用名望為日後的仕途和軍旅生涯鋪路。我袁氏家族若不是四世三公，又怎麼可能會有名將謀士不請自來？有名氣才能招募更多兵將和獲得世族大家的支持。”袁尚說道。

“往自己臉上貼金的事情自然是要做的，為娘當然懂得名節對世人的影響。我兒初入仕途，想獲得你父帥的另眼相看和群臣的支持，賢德的名聲和富有才幹的名聲是一定要有的。這第二件事為娘也答應你！”劉氏想到自己兒子的思路清晰又老道心中大喜。看來兒子真的不是小孩子了。

“第三件事，兒子怕母親想不通。”袁尚笑道。

“只要是正道有利之事，為娘為何想不通！”劉氏立刻中了兒子的激將法。

“第三件事很簡單，就是母親多和齊夫人交好，多多照顧四弟袁買。”袁尚說道。

“我乃你父帥堂堂正室，育有兩子皆已成年，且都有出息，我憑什麼去討好那個狐媚子！？”劉氏反感袁紹的小妾齊夫人已久，實在想不通為何要與其交好。

袁尚早知母親會對這第三件事有異議，所以早就準備好了理由：“母親是最了解父帥的，父帥平日裏英明神武，只是耳朵根子有時會偏聽偏信，若得罪這齊夫人，保不齊她會找機會進讒言；若得這齊夫人之助，則可以借她之口說一些有利於你我母子不方便講的話。一翻一正，二者天壤之別，當然是化敵為友的好。而且母親為正室，不必討好齊氏，只需關愛他們母子二人即可，母親的賢德自然也可得到父帥的欣賞。而齊氏為了保全四弟袁買，只要母親投桃，她必然報李。何樂而不為？”

“好吧，那就聽我兒的，平日裏對他們母子關愛幾分便是了。那狐媚子有了幼子，當寶貝疙瘩，自然怕我刁難和毒害。我若與她交好，她必然討好於我以求自保。她若討好我，自然會順着我的意思為你說話。為娘掌管袁氏這麼多年，道理是明白的。只是心裏卻是不甘的！但為了我兒，這三件事我都依你了！”劉氏答應道，“沒想到我兒為成大事居然如此隱忍，而且已然城府很深，為娘平日裏真是小瞧你了。”

袁尚連忙恭維母親賢淑良德，同時也感激母親的庇護和犧牲：“母親大可放心，兒若將來為父帥繼承人，齊夫人那狐媚子有朝一日，還不是母親說她死便死，讓她生便生？現在不過是利用她罷了。”

劉夫人聞言頻頻點頭：“總有你父帥不能照拂她的一天，那時我兒上位了，自然有那狐媚子的好看！”

母子二人商量妥當，當日劉夫人便去找袁紹舉薦袁尚出仕。袁紹聞言很高興，給到了袁尚想要的結果，官拜中郎將，特表在袁紹帥帳內聽令。這樣即便袁尚的軍階官職不夠，亦可入帥帳議事。這自然是袁紹兒子的特權了。畢竟袁氏四世三公，袁尚算是超級官四代，天下第一世族袁氏的三公子！待遇自然是高的。

接下來袁尚就是爭取搞定袁氏集團內部的四庭八柱，畢竟做大事要有人才，要有團隊，單打獨鬥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