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葬親
第三章:葬親
沒等趕到家門前,莫桑楠就看到傻站在屋外的莫離,整個人頓時嚇得魂不附體。慌忙衝出藏身的樹yin,朝着莫離的方向撒腿狂奔,想要讓他先躲起來。
只是剛跑到莫離身前還沒來得及開口,就感覺背後有一陣惡風呼嘯而來。殺意激得他渾身寒毛乍起,可兒子就在身前,莫桑楠他根本就不敢躲。
獸叉噗的一聲扎進莫桑楠的後背,銳利的叉尖從胸口透出,滾燙的鮮血濺了莫離一臉。莫桑楠沒有半點猶豫,在兒子耳邊低吼道:“阿離,死都不許出聲!”雙手緊緊扣着莫離的肩膀,用盡全身的力氣把他甩進了路邊一人高的炭灰堆里。
在夜sè的掩蓋下,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一個躲藏在炭灰堆里的孩子。莫桑楠試圖掙扎着站起來,卻感到腿部傳來一陣劇痛,鋒利的刀刃已經把右腿從他身上分離,失去重心整個人再次摔倒。
包裹着獸皮的馬靴重重的踩在莫桑楠的頭上,把他的臉孔踏進雪地,從傷口溢出的鮮血將雪地都染紅了一大片。匪首神sè猙獰的看着腳下的男人,冷笑道:“終於讓我逮到你了,敢和我鐵木成作對,這是你自尋死路。”說罷,斬馬刀呼嘯着從莫桑楠頸間劃過。
不遠處炭灰堆里的莫離,瞪大雙眼,看着莫桑楠在自己眼前身首異處。卻因為莫桑楠臨死前的那“死都不許出聲”,莫離就像是啞巴了一樣,努力張着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楠哥!”凄厲無比的慘叫突然響起,喜梅身上的獸皮襖子不知被誰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帶傷的右腿,連走路都是一瘸一拐,此刻見莫桑楠慘死,她狀若瘋狂的揮着手上木柄都只剩半截的鋤頭,朝着匪首當頭劈落。
斬馬刀在月光下映出一道寒芒,由下至上輕易斬斷喜梅手中的鋤頭,刀尖在她的腹部劃出一道恐怖的豁口,鮮血噴濺而出。她似乎感覺不到身上的痛苦,跪伏在地上,匍匐到莫桑楠的頭顱前,將丈夫緊緊的摟在懷裏,這才失去最後一絲生息。
父母慘死當前,莫離整個人都像是大冬天被浸泡在冰水裏,凍入骨髓,僵硬得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心臟里的血液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樣,麻痹、顫抖。
匪首發出一聲不削的冷笑,揮動着手上的斬馬刀,甩掉刀身上的血滴,轉身離開。由始至終都沒有發現,不遠處的炭灰堆里,躲藏着一個瘦小的身影。
慘叫,直到第二天黎明才逐漸平息,村子裏的房屋在大火中徹底化為廢墟,也包括莫離的家。整個村莊裏都瀰漫著一股刺鼻的焦臭味。莫離不知道那些馬匪是什麼時候離開的,腦袋裏卻依舊迴響着夜sè中傳來的哀嚎,有男人的有女人的,還有一些奇怪的呻吟。
莫離在慘叫聲中熬了一整夜,從最初的恐懼到現在的麻木,他恍惚的就像一具被掏空了靈魂的軀殼。直到被腹中湧來的飢餓感喚醒,才掙扎着爬出炭灰堆。
走到莫桑楠和喜梅的屍體旁,莫離茫然的搖搖阿爹,又晃晃娘親,哽咽着哭喊道:“阿爹,娘親,你們醒醒呀,阿離害怕。”淚水從眼眶滑落,沾濕了臉頰上烏黑的炭灰和乾涸的血跡,卻始終沒有人能回應他的哭喊。
餘燼未息的村道上,隨處可見的斷肢和屍體,終於讓莫離認清了現實,這不是一個惡夢,或者說,這是一個永遠都不可能醒來的惡夢。
村口原來三姥爺住的木屋是村裡唯一沒有被大火焚燒掉的房子,原本只想着找東西果腹的莫離推開門,卻在這見到了村子裏那些年歲不大的女人。
只是如今,她們都已經變成了渾身**的屍體,無聲無息的躺在冰冷的木屋裏,就連那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老喜歡欺負自己的莫么妹都雙目圓睜的歪倒在地上,眼角的淚痕早就乾涸,下身幾乎被血漬和污穢的痕迹沾滿。
木屋離村口很近,平時三姥爺坐着給他們講故事的木墩已經被點成了篝火,此刻還往外冒着點點星火。周圍橫七豎八的躺着許多屍體,光是遍及全身的傷口和依稀難辨的容貌,不難想像他們臨死前受到了多大的折磨。
村外的木柵欄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移到了篝火旁,上面綁着一個赤條條的男人,渾身都是刀傷和燙傷。莫離認得他,趙大哥,比他大上十來歲,也算是村裡打獵的一把好手。脖子上深可見骨的刀口已經凝結,血液都被凍成了冰渣。臉上扭曲的表情將他生前所受的痛苦完美的定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
好不容易在屍體附近找到半塊沾了些許泥土和血跡的肉餅,莫離連咀嚼都顧不上,狼吞虎咽的塞進嘴裏,噎得他直翻白眼,連吞了兩把積雪,這才緩過勁來。
站在村口,回頭看着一片狼藉的莫家村,莫離不知道為什麼只有自己活了下來,他甚至希望自己現在也是躺在地上的一具屍體。
呆立半晌之後,恍惚的念叨了一句:“娘親說,人死了,就要入土為安。”莫離隨即便跪倒在村口的雪地里,用稚嫩的雙手開始刨挖地面。這是他所能想到,繼續活着的唯一理由。
鬆軟的積雪下面,是凍得生硬的泥地,不過片刻時間,莫離的雙手就已經血肉模糊。都說十指連心,莫離手指上的指甲早就不知道崩飛去了哪裏,可他的臉上卻連半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就彷彿痛覺連同他的內心一起被麻痹了。
血液混合凍土將他的雙手糊成了暗紅sè,僵硬的動作卻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麻木的一下,又一下。直到太陽落山,地面上也只出現了一個勉強夠把他自己給埋進去的淺坑。
夜幕再度降臨,天空中不知何時又飄起了小雪,冰冷的寒風在這山林間穿梭,更是凍入骨髓。白天吃下的那半塊肉餅早就被消化得空空如也,飢餓感再次來襲。莫離卻沒有再去尋找任何食物,或許,就這樣倒下去,也挺好的。
“怨恨嗎?”沙啞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莫離背後響起,莫離卻如同耳聾了一般,連手上的動作都沒有出現停頓。
“不想報仇嗎?”見莫離沒反應,說話的人言語中帶上了一絲誘惑,雖然聽起來還是在詢問,但更多的卻是一種深入內心最深處的蠱惑和慫恿。
木然的轉過頭,莫離平靜的看着身後那個大半個身子都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彷彿出現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件死物,而不是大活人。充滿死寂的眼神,讓黑玉道人都不由感到心驚。
修道數百年,黑玉道人還是第一次,在如此年幼的孩子身上看到這種眼神。從莫離的身上,他感受不到任何應該屬於活人的氣息,不由放緩了語調,輕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艱難的站起身,莫離走到黑玉道人面前,抬頭看着這個隱藏於黑暗中的身影,直到現在他依然無法看清對方的容貌,舔了舔乾裂的嘴唇道:“大仙,我想報仇。”
沒有從莫離的話里感覺到任何情緒,沒有怨恨、沒有憤怒、沒有絕望,統統都沒有。黑玉道人不禁有些好奇的看着他,扯着破鑼嗓子笑道:“小子,你怎麼知道,我是大仙?”
“以前三姥爺說過,會飛的都是大仙。”說著莫離還看了看黑玉道人距離地面尚有數寸的雙腳。就像被人當面拆穿了故意顯擺的把戲,饒是黑玉道人臉上也不禁微紅。連忙岔開話頭道:“你不怕我是大魔頭?大惡人?”
莫離沒有半點猶豫,木然應道:“只要大魔頭能幫我報仇,就行。”如此回答,如此怨念,讓身為魔道修士的黑玉道人也不由心驚。動容道:“好,你若願拜老夫為師,我便傳你報仇之法。”
“砰砰砰”,莫離毫不遲疑的在凍得生硬的地面上朝黑玉道人連磕三個響頭,直接用行動作出了回答。
黑玉道人心情大好,不由笑道:“好好好!那便隨老夫回山!”
卻見莫離站在原地紋絲未動,黑玉道人有些詫異道:“既然想學本事,那還不走?”
搖了搖滿臉污漬的腦袋,莫離輕聲道:“娘親說過,人死,要入土為安。”
有些不削的瞥了一眼莫離刨了一整天的淺坑,黑玉道人冷笑道:“你是想埋他們,還是想埋你自己?”
莫離聞言一怔,看了看自己已經徹底麻木的雙手,扭頭看着黑玉道人,倔強道:“埋了他們,入土為安。”
翻手之間,凍土坍塌,出現了一個十多丈方圓的陷坑,黑玉道人抱臂而立,不耐道:“老夫不喜歡等人。”便不在說話。
腳步虛浮的返回村子,莫離從屍堆里拖出殘破的軀體,推進陷坑,輕聲道了一句:“舅爺,入土為安。”隨後默然轉身,走向下一具屍體。每次他都會輕聲念叨着一個名字,然後說上一句‘入土為安’,就像是在和這些人道別。
莫家村三百多口人,有些殘破的碎屍甚至需要他跑上幾次,才能勉強的拼湊起來。從老人到孩子,最後是屋子裏那些**的女屍,莫離能夠叫得出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夜sè之中,唯有莫離孤獨無比的呢喃伴隨着蕭蕭風聲迴響。
黑玉道人最初的不削早就隨着時間的流逝變成了震驚,無法想像莫離這孱弱的身體裏哪來的力量,竟真的把全村人都埋進了陷坑。
看着阿爹和娘親的屍體,莫離乾澀的眼眶裏卻無論如何擠不出半滴淚水。黑玉道人不耐道:“埋完,我們該走了。”說罷大手一揮,整個陷坑再次坍塌,大量泥土沙石滾落,掩埋了屍體,也擋住了莫離的視線。
被黑玉道人抓着脖領掠進夜sè之中,莫離扭頭看了一眼莫家村的方向,無聲的道別,今ri起,他莫離便為這些亡魂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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