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桃源
“登仙路，通天橋，千年修道渡塵囂。前生曲，今世謠，一朝紅塵墮雲霄。”村裏的小娃哼着小調在村道上追逐嬉戲。
“阿離，楠叔他們進山還沒回來，跟我們一起玩唄。”扎着兩把羊角辮的女娃嬉笑着朝不遠處正捏着小石子，聚jing會神練着眼力勁的男童嚷嚷道。
男童皺了皺秀氣的眉頭，把臉扭向一邊道：“哼，我才不要和你們一起玩這些小孩子的玩意，等來年化雪，阿爹就能帶我上山打獵了。”
“吹牛皮，楠叔才不會帶你去呢，你力氣都沒我大，能獵個啥？”女娃一臉不信，卻是激得男童小臉通紅。反駁道：“你才吹牛皮，莫么妹，將來我當了村裡最好的獵人，才不娶你當媳婦。”
“呸，誰稀罕給你當媳婦。看我不揍你。”女娃說著竟真的擼起袖子，朝着男童跑去，嚇得他撇下石子兒撒腿就跑，還邊跑邊嚷道：“娘親，莫么妹又欺負我啦。”
不遠處的曬穀場上，女人們正在腌制儲備過冬的肉食，順便拉扯着家長里短，聽到叫喚，皆是露出溫和的笑意，其中一人還打趣道：“阿離他娘，你們家小子跟桑楠小時候，一模一樣，瞧這皮的呀。”
“嗨，哪的事呀，阿離他爹小時候可比他老實多了，你看看，哪像他整天玩得跟個泥猴似的。”被喚作阿離他娘的女人輕聲笑道。
女人年紀不大，也就二十齣頭的樣子，不過常年cāo持農務農活，看起來更顯老一些，大山裡陽光曬出來的小麥sè肌膚，卻透着城裏女子所沒有的健康和質樸。
似是憶起自己丈夫小的時候，女人臉上也不禁多了幾分幸福和驕傲。說起莫桑楠，那可是附近村子都有名的獵人，獵過的山豬野鹿都不計其數，甚至前幾年還帶回過一頭棕熊，不知道有多少婆娘，做夢都想嫁給他當媳婦，可偏偏他就看上了自己這個打小就一起撒歡的野丫頭，這才有了如今莫離這小子。
“阿離，你跑慢點，別摔着。”女人喊了一句，但也沒有多說什麼。山裡孩子皮實，都是這麼摔打着長大的。莫離雖然才六歲半，但是他爹像他這般大的時候，都已經跟着長輩進山了。
周圍的女人看向阿離他娘的眼神，多少都有點艷羨，邊上的中年女人更是笑道：“阿離他娘，你看我家么妹咋樣？”
“標誌，敦實，將來一定好生養。”其他幾個平時要好的婆娘趁機打趣，就連阿離他娘都有些好笑的看着說話的女人。
么妹他娘被看得一臉不自在，卻還是說道：“咱兩家關係那麼好，么妹他爹又常和桑楠進山。你看，咱定個娃娃親咋樣？”
“喲，么妹他娘，雖然我家丫頭還小，但也不比你家么妹差呀，莫離這娃我打小看着長大，也喜歡的緊，怎麼就你先定娃娃親啦？”
“去去去，別起鬨，你家閨女剛學會走呢，就想着嫁人了呀？”說罷，惹得周圍的村婦都是發出一陣鬨笑。
莫離被莫么妹追了一路，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村口，卻見村裏的三姥爺正坐在村頭木墩上給村裏的娃們講故事，一張張小臉蛋都聚jing會神聽的仔細。
“三姥爺，您今天又講天兵天將的故事？都講了八百遍啦？”莫離嬉笑的探着腦袋，滿臉堆笑的朝木墩上的獨腿老人嚷道。
“嘿，你個小兔崽子，還調笑起你三姥爺了，看我回頭不喊你爹打你板子。”三姥爺眉頭一皺，舉起拐杖作勢要打。莫離連連討饒，卻是搬過一條小凳，和村裡其他孩子一塊坐下聽故事。
“話說，那金甲大仙提溜着仙劍，嘩一下，跟鳥兒似的飛上了天，嘖嘖，那威風的呀，可比咱這的獵戶強多了。”三姥爺也不再管莫離搗蛋，繼續給周圍的孩子比劃起來。
聽說，這三姥爺年輕的時候，也是有大本事的人，去過山外面，見過大世面，只是不知道為啥斷了一條腿，就回到村裡養老。
“他們回來啦。”村口不知誰喊了一嗓子，圍着三姥爺的孩子呼啦一聲跑沒了影，就連打穀場上的女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計，出村迎自家男人。
莫離在人群中探出腦袋朝着遠處張望，看到一個肩上挎着獵弓的健碩男人，驚喜的喊了一聲：“阿爹。”撒丫子朝男人奔去。
男人彎下腰把莫離攏進臂彎里抱起，用滿是胡茬的大嘴在莫離小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笑道：“阿離，今天爹獵了頭兩頭獐子，晚上喊你娘收拾好了，爹給你烤獐子吃。”
“噢！今晚有獐子吃嘍！。”莫離高興的膩在莫桑楠懷裏又蹦又跳，大聲叫嚷，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爹獵到兩頭獐子。
村裏的女人圍攏在村口，就像迎接凱旋的英雄般等待自家男人歸來，妻子等丈夫、母親等兒子。在感恩大山給他們帶來食物的同時，也祈求外出的親人能夠平安回家。這是大山裡祖祖輩輩傳下的習俗，相傳如果得不到親人的迎接，那外出的孩子便會找不到回家的路。
如今年關將近，山裏的走獸都躲起來過冬，能夠獵到兩頭獐子已經算是這次最大的收穫。莫桑楠讓媳婦收拾完了挨家挨戶分上一些，隨後便抱着莫離朝坐在村口的三姥爺走去。
“三叔，回頭讓喜梅給你送碗獐子肉來嘗嘗，這是年尾最後一次進山了，再有就是得等來年化雪了。”莫桑楠抱著兒子，一臉笑意的對獨腳老頭說道。
三姥爺無後，ri常生計大都靠村裏的獵戶接濟，不過村裡人對這獨居老頭也都很照顧，因為他是村子裏唯一一個離開過大山，還識字的人。那些孩童嘴裏朗朗上口的民謠就是他給教的。
“阿楠，真是麻煩你了，每次進山都給我這老頭帶吃的。”三姥爺嘴上說著客套話，臉上倒是沒有半點不好意思。莫離看在眼裏，不由撇嘴嘟噥道：“吃白食，哼。”
莫桑楠聽到兒子的話，眉頭不禁一皺，有些歉意的對着三姥爺道：“三叔，小孩子不懂事。這次進山三天，碰到李家村的獵隊，聽說那李二瘸子跑商前陣子回來過。”
“嗯？有些啥子消息？說來我老頭子聽聽。”三姥爺磕着拐杖，一臉的傲然，村裡人大都沒見過什麼世面，遇到不明白的事，總還要來請教這老頭。
撓了撓頭皮，莫桑楠笑道：“倒也沒啥，聽說山外頭有點亂，雲嵐那邊有個啥子的蒼狼幫，好像出了個啥內訌，鬧的挺凶，別的倒沒有什麼。”
聞言三姥爺咧了咧嘴道：“嗯，蒼狼幫，好傢夥，那可是整個雲嵐省里最大的匪幫，聽說有數萬幫眾，連官家都要買他們的面子。不過和我們這荒山野嶺的沒啥子關係。”
其實莫桑楠聽三姥爺說話，也是一知半解，他一個大山裏的獵戶，對於這些個匪幫啊官家啊，連個最基本的概念都沒有。只是習慣xing的把聽到的消息傳給三姥爺，算是長點見識。不過聽到最後腦袋裏留下的無非就是很好，很強大，不懂，不理解。
辭別三姥爺，莫桑楠抱著兒子，招呼孩子他娘一起回家。忙碌了一年，屯足了過冬的糧食，總算能好好的鬆口氣，這時候，啥都比不上自家的老婆、孩子、熱炕頭。
只是回家以後，莫離就像個跟屁蟲似的跟着莫桑楠，也不說話，不管莫桑楠是保養獵弓還是幫着莫離他娘收拾獐子，這小子就是可憐巴巴的看着，走到哪跟到哪。
被自己兒子看的渾身不自在，莫桑楠停下手上的活，忍不住皺眉問道：“阿離，你今天這是咋了？”
“阿爹，等過完年，阿離就七歲了。”莫離有些忐忑的看着莫桑楠，緊接着又補充道：“隔着五丈遠，我就能把石子投進小酒壺裏。”
莫桑楠看着莫離一臉的期待和緊張，寵溺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笑道：“好小子，不愧是我莫桑楠的兒子，這眼力勁，將來一定也是個好獵人。”
“那，阿爹你是答應了？”莫離似乎不得到他爹肯定的回答就不放心，連聲追問道。
“好啦，你就別逗他了，看把他急的。”莫離他娘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笑出聲來，又道：“阿離也是小男子漢了，明年跟着你阿爹上山學打獵，將來也做個最厲害的獵人。”
直到見莫桑楠認可的點頭，莫離臉上這才撥雲見ri，露出笑容。一家人就在這歡笑中，開始收拾莫桑楠帶回來的獐肉，準備晚上的吃食。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得特別早，村民們很早就回到各自屋裏，升起火爐，煮上一鍋雪水，添些香料食材，很快就是一鍋上好的濃湯，在爐火邊烤上一些野味，這是城裏人怎麼都無法體會到的鄉間風味。
在綿延數百里的群山中，像莫家村這樣不足百戶的村子，多得就像夜空星辰，數都數不過來，可能走上不到十里地，就能遇到一個幾十戶人家組成的村莊。
由於地處霧隱山脈外圍，各種兇猛野獸出沒，所以除了靠山吃山的土著和山民獵戶之外，很少有人願意進山。這也讓一些風俗得以保存，就好像是散落在大山之中的一處處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不出意外的話，莫離將來也會像他的祖輩父輩那樣，長大、成家、生子或許會當上一個遠近聞名的獵人，然後慢慢老去，看著兒孫繞膝，一代一代延續着大山裡男狩女耕，千百年不變的生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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