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進門
閻王好惹，小鬼難纏。
如何面見宋侍郎才是最難的地方！
宋侍郎這個人本事當然是有的，但他只是戶部左侍郎，連尚書都不算，放在京城權貴雲集的地方敢如此之囂張，除了他這人有些本事之外，他這個姓氏也佔了很大的便宜。
據傳他是今上的一位遠房堂弟。
當然這種說法有待考究。
但是，今上沒有在任何場合反駁過的行為才足夠耐人尋味。
姓宋的人很多，沒看宋明誠還擠在犄角旮旯碌碌無為著。
身份能被認同，人又被委以重任的，可就不多了。
不過，這當然都是謠傳。
從上位者的角度來說，能夠放縱些許的，是這人或許真的很有本事。
如今把人推到了風口浪尖，讓他徘徊在失控的邊緣，就是逼着他只能抱住今上的大腿少作妖。
是不是堂弟他心中清楚。
有沒有底氣他自己也明白。
想要守住現在的繁華，就得做出些不可替代的事情出來。
而這，也都是需要大量時間的。
他這頭需要的時間越多，家裏面能管的事情就更少了。
如此往複循環，就像是立於懸崖邊上，無數雙手正在推着他下去。
大多數人看到的都是宋侍郎花團錦簇的樣子。
可只有極少數人能看透他當下的處境。
當然看透的人未必會說，這些人大多數都是看着對方煎熬，自己則想盡一切辦法，看看能不能從對方的事情之中尋到好處。
李如意對於朝局沒有辦法看的像那些老油條一樣透徹。
她能看懂的只有人心。
李廿聽了這話，也露出些許凝重的表情。
“塞錢進不去？”
李如意搖了搖頭。
宋侍郎的兒子這般，除了宋侍郎自己管不了之外，未必沒有他也在通過這種方式讓今上放心的意思在裏面。
這人身上不幹凈，卻依舊能穩穩度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卡在他家門口的門房怎麼可能好對付。
她李如意一個小商戶找門房還得找機靈的、認人的、會說話會辦事、人品好的！
戶部左侍郎這種掌管一國國庫的二把手，找個門房塞點錢就能讓進門，不是鬧一樣！
“等一等來得及嗎？等宋侍郎出來……”
李如意想了想搖了搖頭。
“來不及。”
這人肯定已經聽了事情的經過，若是什麼都不做豈不是讓人以為他快要倒了，連兒子都能被人當街欺負！？
這可不是什麼好信號。
看見李廿似乎還想要說什麼，李如意當即制止他。
“不能把任何人牽扯進來，這件事看起來不大不小，但如果有中人進入其中，就會牽扯到朝局。”
“宋侍郎敏銳的很，不可能為了咱們這種外地來的小商戶捨本逐末，到時候他當著中人面上說的好聽，一副不計較的樣子，轉頭就得把咱們清出去以證清白。”
李廿點了點頭，但也沒慌。
每次的危機都代表着一次更大的機遇。
李如意想了想，直接說道。
“把東西給我，咱們得演一場戲。”
李如意說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他們帶來的禮物。
李廿連忙把禮物拿出來，李如意挑挑揀揀，只拿了一小部分，將幾個大大小小看不出東西的禮盒用繩子捆上，李如意顛顛手感差不多，這才放下東西勾了勾手。
李廿附耳過來，聽見李如意這話，一整個無語。
“這樣行嗎？”
李如意笑了。
“這有什麼不行的！”
李廿有些猶豫，不過還是點了點頭，下了馬車。
他從馬車後面翻出了清路時用的一面小小的銅鑼，拎着鼓槌站到了宋侍郎府門前。
噹噹當的聲音瞬間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力。
宋侍郎府上的門房自然也聽到了動靜。
等到圍觀的人足夠多了。
李廿這才對着宋侍郎門口一跪，唱念具佳的道起歉來。
這唱詞是李如意剛才編的，朗朗上口，聽兩遍就能記住，聽三遍就能跟着唱。
唱詞之中還沒有涉及到宋侍郎，只唱宋公子一人。
好的爛的一起唱，看熱鬧的人還沒有品出事情原委，就已經被李廿這一套詞弄的哈哈大笑。
門房趴在門縫上看，有些慌，轉了轉身去稟告主家。
宋侍郎才回來不久，宋公子的事還沒有爆發，他聽了門房的說法后眉頭瞬間皺起，直覺不好。
“老爺用不用我把人趕走。”
宋侍郎想了想，問道。
“你把你剛才說的唱詞再說一遍。”
宋侍郎氣場全開，他總覺得這手段不像是尋常商戶的，倒像是哪個政敵的！
門房不敢怠慢，忙將剛才聽到的那些重複了一遍。
宋侍郎想了想。
“你帶人去趕一趕，看看外面人的反應。”
說著宋侍郎又交代身邊的隨從。
“你跟着一起去看看！”
宋侍郎的隨從也是從小培養到大的，如今四十來歲的樣子，為人穩重，也是個有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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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從跟着門房回來時，已經聽見大門外的叫好聲了。
他深吸一口氣，眉頭也是突突直跳。
就在他還沒想明白怎麼是好時，宋公子已經帶着他的打手出來了。
一個個全拎着棍棒，嚇得隨從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大少爺，你這是幹嘛去呀！？”
宋公子人倒是不聰明，但也沒有蠢到家。
都說十分精明用三分，要留兩分給子孫，宋侍郎時常便是如此感慨着，他把前路掃的太平了，自家兒子難免就有些扶不起來。
“平叔你別管，這人分明是衝著我來的，既如此我便與他理論一番，待得周圍人明白是非曲直，我在把人直接趕走。”
隨從聽了這話，連忙去扯宋公子。
“少爺，大可不必！”
他才一開口，外面又是一陣起鬨聲。
這一下，他的話還沒被人聽見，宋公子已經掙脫開他大步流星出了門。
大門打開，打手們呼呼啦啦涌了出來。
宋公子看着外面的人，正準備抓着李廿理論，卻不想打手才一出來，這些看熱鬧的人，竟然哇的一聲，瞬間四散奔逃。
宋公子沒有料到這樣的開場，侍郎府門前本來也不是鬧市，看熱鬧的人各自散去躲到角落，一時間竟然還顯的有些冷清。
隨從這才趁着局面僵硬的時候跑了出來。
“少爺！你這是做什麼！”
他看着李廿跪在街當中，不遠處停着一輛馬車，車夫一直看着這邊，隨從瞬間明白，李廿這是坐這輛馬車來的。
隨從只想先息事寧人，剩下的事情稍後再說，他壓着性子朝着車夫那邊招了招手。
“先把你主家扶起來，跪在這裏像什麼樣子！”
隨從雖然身份只是個下人，但在下人之中也分三六九等，他在宋侍郎府上與大半個主子無異，這做派自然氣勢十足。
按理說，聽到這話，車夫多少都會下意識有些謹小慎微的反應。
只不過，這次卻和隨從想的不大一樣。
車夫穩的很，對着隨從點了點頭，下了馬車也沒有去看李廿，而是彎腰對着馬車裏說了些什麼。
隨從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看向馬車之中的人也分外警惕了起來。
很快，一隻手將車簾掀開。
李如意拎着禮物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她動作行雲流水，不需要任何人攙扶，拎着大包小包的禮物如履平地。
而這時候，隨從才忽然發現，拉扯的車夫看起來有些年紀，但一身的腱子肉，在這樣的早冬時節，穿着一身單衣還面色紅潤氣血充盈。
而下車來的女子，拋開容貌不說，從身手上看，顯然也是個小高手。
隨從也是會些拳腳的，正因如此他才更能知道能將武功融入到行走坐卧的禮儀中，如此行雲流水好看得體是件多麼困難的事。
這絕不可能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女子！
不說窮文富武，練武的拋費有多少，就說有多少人抱着銀子想學都找不到門路。
隨從嚴陣以待，警惕之心在這一瞬間達到極致。
他現在也覺得，自家老爺果然敏銳，此女必有來歷，說不定真是哪個政敵搞出來的！
李如意要的就是他這樣的想法，不然剛才也不會在馬車之中有給自己裝點一番。
這種手段，必須得對付那些有見識的人。
比如說隨從此刻已經嚴陣以待。
而宋公子則是哈喇子都要流下來了。
他清了清嗓子，挺了挺後背。
“你是何人？與這人是什麼關係？”
李如意笑笑，走到李廿身邊。
“這位是家中兄長，我兄妹二人初到京城，沒見過什麼世面，偶然得罪宋公子，略備薄禮不成敬意，還望宋公子大人有大量，高抬貴手。”
李如意從來都不是個吝惜自己優勢的人，這會兒更是大大方方的不懼宋公子的打量。
“什麼？你們是兄妹！你可知道你兄長當街打我，還把我賣的妾室放跑了！那張家姑娘清清白白，老子連她手指頭還沒摸過呢！”
“豈是你說兩句好話就能原諒的！”
隨從聽到這話，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
有些時候這些二世祖的台詞果然是一模一樣，隨從真想要把宋公子的嘴給堵了！
但是他不能！
他今天敢堵宋公子的嘴，明天就敢有下人準備踩宋公子腦袋了。
這是主家尊嚴。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和身後的交代。
“去看看太太的人到哪了！”
這麼大的事情，當家主母不可能不管，打聽消息的人肯定已經快到了。
來人是太太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鬟，隨從這邊的人還沒有離開，人已經到了。
而宋公子那邊已經把自己那點心思說出來了。
“我瞧着你也不錯，拿不出那一模一樣的張姑娘，那就拿你來抵我的妾室算了！”
李如意聽了這話，完全沒有時下尋常女子被調笑的氣憤，而是順勢笑了一聲。
“多謝宋公子抬愛，只是小女已經婚配，怕是不合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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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略通些醫術，瞧着宋公子眼下青黑，舌苔泛白，膚黃眼濁，為了身體着想，這段時日還是莫想妾室之事，好生修身養性方為正道啊！”
宋公子聽了這話，臉一下就綠了。
別看這人對時局不敏銳。
對這些亂七八糟的話可敏銳的緊！
李如意這話的意思分明是你最近不太行。
這是指點嗎？
這分明是嘲笑！
宋公子臉一沉，正要說些什麼，隨從已經把夫人身邊的大丫鬟迎了過來。
那丫鬟容貌喜慶，身材圓潤豐腴，一看就不是平常人家能養出來的。
她未開口便已經露出了一雙笑眼，一說話，聲音更是清越如鳥鳴。
“竟然是為女客上門，太太常說這人情往來總是男人多些，如今看來，也並非如此，姑娘既然來了，也登門坐坐，您這位兄長跪了許久，便也起來吧！”
“不過是些許小事，鬧的這般模樣，實在犯不上，姑娘你說是吧！”
李如意也笑着看她，點了點頭。
“那小女也算是三生有幸，能有緣得見侍郎夫人。”
宋公子還想要說些什麼，那丫頭已經轉頭看他。
“少爺，小蓮出來的時候聽說少奶奶正找您呢！好像是方姨娘的事情，您不回去看看嘛？”
宋公子張了張嘴，正好這時候，隨從也開口說道。
“少爺，老爺可是說過的，家中事物不可輕慢……”
兩個人一人給了台階，一人給了棍棒，宋公子不捨得又看看李如意，這才轉身離開。
另一邊，小丫頭已經讓人去開側門，李廿被李如意拎了起來，他拍打一下自己膝蓋上的灰土，淡然的很，一點都沒有當街下跪的尷尬。
馬車從側門緩緩進入，宋侍郎夫人身邊的大丫頭親自把人迎了進去。
李如意跟着人從另一條路進了后宅。
李廿不方便進去，便和車夫一起去了停放馬車的地方。
宋侍郎府上不小，而且京城的宅子之中的風格與其他的地方也有不少的區別。
李廿隨意看了兩眼，就已經將院落大致分佈猜了個七七八八。
李如意跟着小丫頭一路去了宋侍郎夫人見客的偏廳，稍等片刻，梳妝后能見客的當家主母這才出現。
李如意身邊沒有丫頭，她自己起身相迎。
宋侍郎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表情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