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切齒之恨
“我恨不恨官差，跟想不想殺你有何相干？”男子剛一開口，就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馬上又閉緊了嘴。
“看來我真的猜對了。”項小滿似乎已經預料到他的反應，呵呵一笑，“我可能已經明白，你為啥會對我有這麼強的殺意。”
男子投去疑惑的目光。
“跟我來。”項小滿勾了勾手，示意男子跟他過去。
男子遲疑了一下，還是隨他去了之前的位置。
項小滿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因為你恨官差，可那捕快非但沒有因為我傷人處罰我，反倒還因為你的告發替我出了頭，所以你認為我跟他是一夥兒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男子的神色變了，氣質也與之前截然不同。
“別著急啊。”項小滿淡淡一笑，“時間多的是，慢慢聽我說，我先問你，你是不是早就醒了，而且故意出賣我的？”
“你……”男子一臉震驚。
“看來我又猜對了。”項小滿有些得意，“你看我把那壯漢打倒，覺得我有些本事，又看我年紀小，便認為我是個衝動的人，你故意告發我，就想讓那官差找我麻煩，你覺得以我衝動的性子，肯定會跟官差起衝突，你是想借我的手教訓……甚至，殺了他。”
“你到底是誰？”
“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我就是個愛管閑事的人。”項小滿凝視着他，語氣突然冷了下來，“可你卻忘了，牢裏有這麼多人，只有我出手救你。”
男子的眉一直緊鎖着，項小滿的話讓他無言以對。
沉默了片刻，項小滿才又說了一句：“你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妹妹。”
男子臉色驟變，盡顯驚惶。
項小滿視而不見，接著說道：“你拒捕的原因應該就是跟你妹妹有關吧，那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思來想去，妹妹，拒捕，仇恨，這些加起來就只有一個答案，那就是，你知道那姓楊的兄弟倆的死因。”
“你，你……”男子的瞳孔瞬間放大，“你也知道？”
項小滿不置可否。
“你究竟……”
“你有點啰嗦啊。”項小滿打斷道，“都說了兩遍了，我就是一個愛管閑事的人。”
男子審視般盯着項小滿：“你可真不像個孩子。”
“可別這麼說。”項小滿一臉正經的擺了擺手，“你還是把我當個孩子吧，不對，我本來就還是個孩子。”
男子張了張嘴，卻又未發一言。
項小滿靜靜注視着男子，沉默了好一會兒，突然一改戲謔之態，認真的問道：“可以說說嗎？”
“什麼？”
“你妹妹。”項小滿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還有你。”
“她死了。”男子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很聰明，這麼短的時間就能把一切猜透，我確實有個妹妹，年紀比你還小一些，很可愛，有着瓷娃娃一樣的臉蛋。”
男子抬起頭看着項小滿，目光中全是掙扎，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長舒一口氣，緩緩講述起了自己的過往。
“我出生在南亳縣，長在一個還算殷實的家裏，一家子其樂融融，就算旱災來臨，依舊可以勉強過活。
然而福禍難料，半年前，南亳縣被一夥流寇攻破，城裏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被他們洗劫一空，甚至就連縣衙府庫也被一把火燒個乾淨。”
男子嘴唇微顫，一滴濁淚落了下來。
“那一場劫難，我們一家十餘口也全部命喪流寇之手，若不是當日妹妹非要跟着我去書院，只怕我們兄妹也難逃一死。
也就是從那天起，我和妹妹相依為命，我不知道那場旱災何時才會過去，便帶着她北上乞討。
那一路，我們受盡了苦難，好不容易到了鄴邱，可誰知進城不過一日，妹妹就突然失蹤了。
我找遍了全城也沒有發現她的蹤跡，我記得曾跟她說過，要一直北上直到京城，到了那裏便不會被餓死，所以就出城向北去尋她。
果然不出所料，走了不到十數里，便在路邊發現了她。”
說到這裏，男子的身體已是不受控制的在顫抖，臉上的痛苦也被恨意所取代。
“可是，可是我找到的卻是一具屍體，一具瘦骨嶙峋衣不蔽體殘缺不全的屍體，一具被挖掉了雙眼的屍體。
我不知道她承受了什麼樣的折磨，更不知道什麼喪盡天良的畜牲能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下如此狠手。
妹妹在鄴邱失蹤，我便回到了鄴邱，我要把那個畜牲揪出來，我要報仇。”
“所以……”項小滿斟酌着用詞，“所以你都查到了什麼？”
“沒有。”男子搖了搖頭。
“那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不單單隻發現了妹妹一個人的屍體。”男子咬着牙，繼續說道，“當時在她身邊還有五六具，都與她一樣，一樣殘缺。”
“我明白了，你見到了楊氏兄弟……”
“不錯！”男子有些激動，聲音也不自覺大了起來，“我見到了他們的下場，和那些孩子一樣，他們應有的下場，老天開了眼，也不知是哪位英雄豪傑……”
“你不要命了！”項小滿臉色一變，慌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壓着聲音斥道，“我算明白你為啥會被抓進來了，就算你不拒捕，也免不了挨揍！”
男子掰開項小滿的手，長出了一口氣，苦澀一笑，悵然道：“我已是孑然一身，孤苦無依，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何懼生死？”
項小滿聽到有人輕視生命便會感到氣憤，冷笑一聲道：“哼哼，你以為那姓楊的死了，那件事就算過去了？”
男子眉頭一皺：“你此話何意？”
“何意何意！”項小滿瞪了他一眼，“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實話告訴你，那姓楊的不過是個嘍啰，他身後還有大人物呢，你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男子一臉震驚，正要說話，卻又被項小滿攔下：“噓！有人來了。”
是官差又來了，來了很多，為首之人身着深綠色正六品官服，正是在刺史府被劉文泰怒斥的縣令胡謙。
他鼻孔朝天頤指氣使的走到過道中間，直接開口說道：“本官乃是鄴邱縣令，今日全因爾等不尊法令，懲口舌之快，本該受此牢獄之災，但我順天皇帝仁慈，劉將軍心善，念及鄴邱城戰事剛過，不願太過深究，現有三條路供爾等選擇。”
他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等所有犯人全都投來目光，才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一則承擔過錯，杖責一百，二來接受處罰，發往牢城營作三月苦役，至於第三，則是上繳釋金白銀二十兩可就此離去，限爾等三日內作出決定，如若不然，便自動以第一條為措。”
說完又掃視了一圈，伸手在鼻子前扇了兩下，一臉嫌棄的出了牢房，來的快走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