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夜話別
項小滿摔了一個狗啃泥,滿臉怒意的趴在地上不起來。
“糟老頭子,你幹嘛!”
“小兔崽子,你發什麼瘋?”
“我就是想抱一下你!”
“看出來了!可我不想讓你抱!”
“不抱就不抱,你伸腳幹嘛?!”
項小滿很生氣,項謹倒不以為意,赫連一家子則默默站成了一排,倍感驚奇卻又一臉玩味的看着師徒倆的這一場戲。
還是夏錦兒率先反應過來,上前把項小滿扶了起來,替他拍打身上的塵土。
“謝……謝謝嬸嬸。”
尷尬壓住了氣憤。
夏錦兒慈愛的拍了拍他的腦袋,而後對項謹說道:“項公,先生已經找好了。”
“嗯,好。”項謹點頭應道,“等會兒帶這渾小子去見見。”
“見誰?什麼先生?”項小滿覺得腦子不夠用了,今天怎麼一會兒一個花樣?
“項公吩咐我給你找了一位教書先生。”
夏錦兒的語氣溫和,落在項小滿耳中卻宛如洪鐘,震的他頭腦暈眩。
“師父,您不是說那些腐儒教的都是一些沒用的東西?”
“你怎麼能這麼說自己!”
“你……我,我謝謝您的誇獎!”
項謹的樣子很認真,可他越認真,在項小滿眼裏就越是有什麼陰謀。
師徒倆嘰里呱啦的一陣言辭交鋒,讓赫連良卿的臉憋的通紅。
“哥哥,項公他……他一直都這麼說話嗎?”
“他只對這個徒弟這樣。”
項謹對待項小滿的態度,在眾人一起見到那位教書先生后,得到了驗證。
那位教書先生,被項謹揍了。
因為項小滿給他行禮的時候,他只是斜着眼輕輕的“嗯”了一聲,所以就被一拳打了個烏眼青。
照着項謹的話來說就是,你收了束修拿了銀兩,卻連個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管你是什麼名家大儒,也不配教我的徒弟。
看到那先生捂着眼灰溜溜的逃走,赫連良卿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哥哥,這位項公,還真是……”
“什麼?”
“與眾不同。”
再請先生的事情也就此擱下了。
入夜,鄴邱城突然宣佈宵禁,而且要持續三天,十數隊巡城兵士穿梭在大街小巷,頗有一種風雨欲來的緊張感。
燈火闌珊,赫連家的東廂房內,項謹早早的躺在床上,項小滿琢磨着白天發生的事,毫無睡意。
“唉,中秋佳節啊,怎麼好端端的就宵禁了,以前都沒聽說過。”
“唉,這才什麼時辰,啥時候睡過這麼早啊。”
“唉,大魚大肉也不頂事兒,又餓了……”
項謹捂着耳朵翻來覆去,最後實在沒有辦法,穿上衣服蹲到門外去了,可仍是沒躲過項小滿刺耳的喊叫。
“師父,您要去哪?”
“師父,您不睡了?”
“師父,您該不是跑去偷吃……”
咣當一聲,門又被一把推開,月光摻着燭光映在項謹臉上,半明半暗,有些莫名的駭人。
“渾小子,你是在報復我嗎?”
項小滿心裏偷笑,口中依舊在唉聲嘆氣。
項謹一屁股坐回床上,兇巴巴的瞪着項小滿,可直到他瞪的眼睛發酸,項小滿還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躺在床上翹個腿,晃的床吱呀呀亂響。
項謹瞧他那個樣子,心裏又好氣又好笑,沒奈何,誰讓那是自己的寶貝徒弟呢,只能認輸求饒。
“得得得,小祖宗,師父錯了行了吧,師父年紀大了,經不起你這麼折騰了。”
“哎呦,師父哪裏會錯?無非就是覺得我年紀小,瞞了我一些事兒唄。”
這陰陽怪氣的功夫,項謹可不承認是跟自己學的,可是這股機靈勁兒,項謹還是很願意認領的。
只是被他這話一噎,也是不知如何開口,沉默了好一會兒,終於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我準備要離開一段時間。”
“所以要給我請個先生?”
項小滿的語氣平淡,聽不出有什麼異樣。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項謹很謹慎,應是很害怕惹徒弟傷心,“我這一走,可能一倆月,也可能……”
“我能跟着去嗎?”
“不能。”
項小滿心中一顫,側過身背對着項謹。
“第二個原因呢?”
項謹眉頭緊蹙,看着徒弟顫抖的身子,雙眉間的溝壑已是聚攏成一個疙瘩,兩眼不受控制的眨了幾下,有些發酸。
第二個原因是什麼,要不要告訴你?
十二年了啊,這個數字太特殊了。
十二年前,三家皇帝幾乎同時繼位,三國成了鼎立之勢。
十二年前,我心灰意冷,卻撿到了你。
十二年後,召榮兩國的十年停戰條約期滿,兩年旱災已過。
十二年後,有權的權力更盛,收權的也已成功,無權的開始奪權。
東召內亂已起,西召開始用兵,南榮蠢蠢欲動,天下大亂,已無法阻擋。
為師要去給你準備禮物,第二份禮物。
思緒萬千,項謹的回憶飛躍了十二年。
項小滿還在等待答案,項謹卻不願再告訴他。
“第二個原因,等我回來你就知道了。”
項小滿倏地起身,一下撲到項謹懷裏,這一次,項謹沒有再躲。
“師父,您也不要我了嗎?”
一個“也”字,讓項謹心如刀絞。
“呵呵,我哪敢不要你。”項謹輕聲回應,“世道要亂了,你師父我這麼大的本事,得去為百姓做點事。”
項小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鼻涕眼淚抹了項謹一身:“就您?無非是給人瞧瞧病,順手坑點大戶人家的錢。”
項謹沒再和徒弟拌嘴,想起了這兩年的旱災,師徒倆往返在豫北各縣,哪裏災民多就往哪裏去,只是為了給他們看看病,非但不要診金,偶爾賺點錢,也全部散給了他們。
“是呀。”項謹輕嘆一聲,“在外面哪裏有在家好,以後你安心的待在這兒,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也做一個富家少爺。”
“師父……”
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情不自禁的流了出來。
“渾小子,從哪學得這麼矯情。”
項謹佯怒,替項小滿擦了擦淚,接著說道:“好男兒當有鴻鵠之志,我走之後,你要跟着良平小子好好學。”
“跟他?學什麼?”
“學武藝,學兵法韜略,學治世之能。”
項小滿有些驚訝,赫連家不全是商人嗎?百姓眼中的奸詐之輩,一些無利不起早的蛀蟲,跟他能學這些?再說了,我學這些幹啥?
“師父,我怎麼覺得您有好多事瞞着我?”
“就你聰明?”
項謹回答的模稜兩可,他靜靜的注視着項小滿,像是要把這張臉深深的烙在腦海里。
許久之後,方才微微一笑道:“徒弟,為師給你準備了一份禮物,就藏在赫連家,等我走後,你好好找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