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032 來自星星的晉江獨家首發
金濟雲聽見李暳的低聲驚呼便也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那個衣衫襤褸的陌生少年，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眸中閃過一抹不敢置信。
一是因為向來愛乾淨愛臭美的陽明居然也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二是因為陽明在這一年沒見的日子裏的改變十分驚人。
有潔癖的李暳皺着眉，站在一邊袖手旁觀，金濟雲還在發著楞，只有許炎反映了過來，伸手把倒在地上嗷嗷叫痛的陽明給拉了起來。
許炎拉起陽明之後便急不可耐地甩開了他的手，幾乎一瞬間退到三米之遠，一邊揮手驅散鼻尖揮之不去的異味，一邊下意識問道：“你怎麼回來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聞言陽明之前還閃爍着感動的眼眸頓時一暗，許炎立即意識到自己問了多麼愚蠢的問題，有些尷尬地望了金濟雲、李暳一眼，看到兩人無奈的表情忍不住輕咳了一聲。
陽明見另外三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默然卻帶着撫慰的眼神,不由得扯出一抹笑容，抬頭環視了四周片刻便大大咧咧地開口說道：“我回來的理由你們也知道，凌晨的時候才到的漢城。剛回來就進宮去見了世子邸下。”
陽明說到這裏隨即意識到了什麼,改口道：“哦,現在應該叫主上殿下了。”
形容狼狽的少年說話的時候神情並沒有透露出一絲哀傷,口吻反而極其平淡，甚至好像還有心思開玩笑一般。
儘管他的語氣故作歡快，但是另外三人卻都注意到了陽明眼裏始終含着深得不可見底的郁色。
陽明在外遊歷的一年中長高了不少，幾乎快與原本最高的金濟雲齊平了，他的膚色因為奔波也晒黑了許多，但是卻看起來更加的成熟與從容。
只是多日未曾打理的鬍鬚和眼底的青白告訴李暳，陽明這傢伙恐怕半個多月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一直背着手站在一旁的李暳覺得自己看不下去，也忍受不了了，忍不住開口打斷了陽明似乎打算繼續長篇大論的話語，輕聲說道：“要說什麼，也先等你好好洗個澡吧。”
陽明怔然，看着李暳面無表情，看起來似乎是嫌棄，仔細一聽卻又含着一縷關心的話語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金濟雲走上前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背脊，讓連日奔波、疲累不堪的陽明砰的一下險些跪在地上。
幸好金濟雲眼疾手快一把撈住陽明，一向沉默寡言的老實人下手卻最快，他的眼眸微微閃動，低聲俯在離家許久的陽明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卻讓從剛才起一直故作堅強成熟的少年頓時便紅了眼眶。
他說：“歡迎回來，陽明君。”
“說實話，你這個樣子，你有自己照過鏡子嗎？”李暳眼看陽明要當眾失態了，連忙開口調侃道，他的話讓少年下意識收起了眼淚，滿心感動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只好含着無奈與負氣地瞪了他一眼。
儘管又被陽明腹誹了半天，但是李暳卻全然不介意，他伸手揮退了下人，讓金濟雲扛着精疲力盡的少年進了書院。
等陽明整理好自己的儀容已是一個時辰之後，看着人模人樣，黑了瘦了高了的陽明，剩下三人默默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卻都不知道該怎麼起頭告訴陽明許煙雨的事情。
陽明絲毫不生疏地撩了衣擺便坐下了，看見桌上銅壺，二話不說便滿上了酒，抬頭一飲而盡。
幹掉一杯酒之後他才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子看着許炎有些疑惑地問道：“我進宮見主上殿下的時候，他讓我來書院找你，說你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
許炎聽完陽明的話，立即便意識到了今上所指的事情，他看着輪廓愈發俊朗成熟，卻透出一股莫名陰鬱的陽明，有些猶豫要不要說出自家妹妹的事情。
李暳與金濟雲原先只盯着面前的美食目不轉睛，聽見陽明的問話下意識抬起頭看向了許炎。
李暳看着許炎的表情忍不住微微蹙眉，他輕輕放下了手中筷子，順着陽明的話再次重複道：“對，許炎你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不是嗎？一年之前他就應該知道的事情。”
青年的眸中含着一絲不悅，他知道許炎一直在擔心許家妹妹牽扯進王室鬥爭之中，但是這並不代表他這個做哥哥的就能罔顧這兩人的心意擅自決定不告訴陽明許煙雨還活着的消息。
許炎顯然是在掙扎，但是當他看見陽明始終鬱郁的神情突然間便嘆了一口氣，清俊的臉龐頓時舒展，他輕輕咳嗽了一聲，盯着陽明審視了一番。
清俊的少年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一字一頓地說道：“煙雨沒死。”他的語氣十分慎重，聽得陽明下意識便愣住了。
他伸手撓了撓腦袋，獃獃地抬起頭，有些發懵地反問道：“你在說什麼？我沒有聽錯吧？”
對於經常在關鍵時刻掉鏈子的陽明，另外三人早就習慣了，坐在一邊的金濟雲接收到許炎的眼神立即斂了神色，挪了兩步上前正對着陽明，握着他的肩膀淡定地重複道：“許煙雨沒有死。”
陽明下意識便伸手拍開了金濟雲認真而嚴肅的臉，盯着許炎滿臉錯愕地說道：“別開玩笑了。”他的語氣中滿含痛楚，眸里竟帶着心如死灰的意味。
“我當初……可是親眼看着她下葬的。”
許炎看見陽明臉上一閃而逝的痛苦，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回答到：“下葬的不是煙雨，只是她的一些衣物罷了。”
許炎的表情太過凝重和認真，看的原本以為他說胡話的陽明下意識一愣，忍不住喃喃道：“……你……不是在開玩笑……那麼是說……”
“煙雨真的沒死？！”陽明幾乎一蹦三尺高，他的眼中還帶着淚花，臉上卻漾着欣喜若狂的笑容，看起來怪異極了，但是李暳三人卻沒有一個人開口調笑。
李暳看了滿眼愧疚的許炎，停頓了一下，接著說了下去：“這個消息本該一年前就告訴你的，但是你走得太急，而且一去就渺無音訊，我們根本就聯繫不到你。”
陽明伸手抹了兩把眼淚，似乎壓根沒有聽到李暳的解釋一般，兀自低聲重複道：“她沒有死，她還活着……她居然還活着！”他的語氣激動而慶幸，半點沒把這室內的另外三個人放在眼裏。
陽明神經質地低聲呢喃了一會兒，便立即起身連滾帶爬衝到許炎身邊連聲發問：“那麼她現在在哪？她還好嗎？現在怎麼樣？那病……”
許炎無奈，只好慢慢講述起了一年前那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陽明得知許煙雨好好生活在慶州險些頭腦發熱拎了包裹就想奔赴那裏，卻無奈地被得了李暳一個眼神的金濟雲一把拎住，只能苦着臉在半空中無力地蹬着腿。
“你見了主上殿下，他都吩咐了些什麼？”李暳看着終於有些冷靜下來的陽明，眼中不由得劃過一絲讚賞，低聲詢問道。
李暄剛登上王位沒多久，忙的可謂是不可開交，就算身為世子侍講他也已經十幾天沒有見到過他的學生了。
李暳想過直接瞬移去找他，但是卻想起不久前少年曾滿臉凝重地讓他最近都不要露面，於是他只好安安分分地待在弘文館。
陽明之前的衝動只不過是因為猛然間得知了心上人未死的消息太喜悅了，等他聽到李暄的名頭的時候便又瞬間想起了自己還未完成的責任，他霎時收起臉上愉悅的笑容，輕聲回答道：“他讓我來找你們，說許炎有事情告訴我，然後就讓我回府等待旨意。”
聽完陽明說了也等於沒說的消息，李暳不由得下意識地皺起了眉，另外三人因為他陰沉的表情幾乎忍不住下意識地便想奪門而逃。
“其他什麼都沒說？”青年風雨欲來的表情讓陽明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哆哆嗦嗦地回道：“是的，主上殿下其他什麼都沒說。”
正當陽明考慮是躺下裝暈倒還是奪門而逃的時候，就聽見李暳輕輕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柔軟而無奈的情緒，周身的陰鬱也幾乎在瞬間消散。
“罷了，殿下這樣說的話，我想他應該自有分寸。”李暳幾近自言自語地說完，語氣中滿是溫柔與驕傲。
他抬頭，看見另外三人盯着他有些訝異的模樣，忍不住微微彎了彎嘴角，眸中卻帶着一絲寒意：“夜也深了，你們還不去睡嗎？”
許炎立刻一手一個，一句話都沒說就拉了金濟雲與陽明出了房間，李暳甚至隱隱約約還聽見許炎低聲訓斥陽明的聲音：“你不要命了？沒看見那個桌子嗎？李暳他……”
李暳這才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放在面前的矮桌，看到自己手中硬生生掰下來的一整塊紅木，這才收斂了臉上幾乎讓人瞬間背後發涼的笑意。他緩緩地合攏了雙手，細碎的木屑從他的掌心一點一點滑落，悄無聲息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