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勸降
賈似道佝僂着腰身,像是一根霜打的茄子,一邊走一邊低垂着頭。枝頭上的鳥兒突然嘰嘰喳喳叫喚了起來,他以為是謝道清來了,他渾身震顫,他停下腳步,拱手轉身,緩慢抬起頭,他身後空無一人,他左右查看,發現無人,他轉身向前走。謝道清是一個手握大權的女人,得罪了她,他不會有好下場,他走着想着,想着怎麼討好謝道清,四周的景物彷彿籠罩在黑暗裏,路邊的青草彷彿只在黑暗中露出尖尖的草葉,樹木也像是一抹黑乎乎的影子,他意識到謝道清只想他做奴才,只要他聽話,也就平安無事了。他挺起胸膛,像是得到解脫一樣,大步流星地走出皇宮,上到轎子上,使喚着轎夫把他抬到大理寺。
他走出轎子,站在轎子邊,四個轎夫守候在轎子四周注視着他,他背負着雙手向大理寺最宏偉的建築走去。
他走到門口,停了下來,一邊點頭,一邊揮着手掌,彷彿門前有什麼妖魔鬼怪阻擋了他的道路,做了這些奇怪的行為後他推門進去。
“何桂夢何在?”他呼喚着。
一個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戴着長翅帽,穿着補服的中年官員走了出來,他看見賈似道,遠遠的抱拳拱手,賈似道抱拳拱手,兩個人走到一起。
“賈大人來此,何意?”這個叫做何桂夢的男人說。
“本官奉太后懿旨,前來提審郝經!”
“賈大人稍等,本官這就隨賈大人前去!”何桂夢說,轉身回到屋裏,他把散落在桌上的文墨紙硯收拾好,又把書架上的書籍規整一遍。
賈似道倚靠在門框上,一邊從袖口中掏出一個小竹筒子,拿着竹籤子撥弄裏面的兩個蛐蛐,一邊說:“何大人派遣幾個彪形大漢隨老夫去,你待在書房即可!”
何桂夢驚詫地盯着他,“真行?”
“真行!”賈似道看見兩個蛐蛐纏鬥在一起,頓時樂了。蛐蛐的鳴叫聲傳來,書房紙墨的香味隨風飄散開來。
“如此甚好,下官別無他志,只想辭官着書立傳。”何桂夢說,轉身走出房間。
賈似道看了一眼他的背影,鄙夷地笑了。
不一會兒,他帶着四個彪形大漢回來,賈似道帶着他們向牢房裏走去。
何桂夢目送着他們進入牢房,然後離開,賈似道帶着四個彪形大漢走進牢房裏后,他一邊拿着竹籤撥弄蛐蛐,一邊想着:“只要郝經反抗,就讓這四個大漢迫害他,逼他就範!討好太后,我的榮華富貴指日可待!”想到這裏,他腦海中浮現出郝經白凈的面堂,書生獨有的氣質。他撇着嘴角陰鷙地冷笑。在他看來,此時四周腐臭的空氣彷彿都充斥着香甜的氣味,陰暗潮濕的走廊里彷彿蘊含著令人愉悅,舒暢的氣氛,就是連噠噠的腳步聲,也像是枝頭喜鵲喳喳的叫聲。
他走到牢房前,把竹筒放回到袖口,注視着牢房。
郝經坐在牆角,手裏捧着一本書,從窗戶外照射進來的陽光灑在他腳前面,牢房裏散發著糜爛的臭味,從棚頂上滴落的水滴聲滴滴答答的迴響,有一串水珠像是串連起來的珍珠,從窗前閃耀着白光滴落,持續地拍打在地上。
賈似道指了一下牢房門鎖,一個大漢打開門鎖,然後帶着另外三個大漢走進牢房,圍住郝經。
郝經驚詫地注視着他們,然後又注視對面的牢房。吳劍男,妙嚴站在柵欄前,注視着他,他收回視線,站了起來。
“你們要做什麼?”他說,嗓音雄厚有力,像是春天森林中布谷鳥第一聲的鳴叫聲。
“天大的好事!”賈似道走進牢房,看見郝經向他走來,他馬上後退幾步,四個大漢攔住郝經,他走進牢房,卻不敢靠近,只是倚在柵欄上。
“什麼好事?”郝經說,試圖走出四個大漢的包圍,四個大漢死死抓住他,把他按在牆角上。他凌厲地掃視着四個大漢。
“太后說了,只要肯投降大宋,少不了你的好處!”賈似道說。
郝經面北拱手,然後目視賈似道,“外臣生於貧困,幸有忽必烈汗賞識,才得以謀得一官半職,古人云,受人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外臣怎能棄忽必烈汗,而投降大宋?”
“你不同意嘍?”
“外臣不能同意!”
賈似道走近他,看見他逼人的目光,他後退了幾步。
他轉而對四個彪形大漢說:“你們知道該怎麼辦了!”
四個大漢揪住郝經,掄起拳頭雨點一樣向他砸去,郝經重重摔在地上。他嘴角流出鮮血,眼神變得黯淡無光。
賈似道推搡開擋住他的大漢擠到郝經身邊,他剛一蹲下身子,郝經突然抓住他的腳脖,他渾身顫抖着坐在地上,“打他,打他!”他驚呼。他的嗓子像是被繩子勒住了,只發出尖銳,像是金屬劃破玻璃的聲音。
四個大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亂拳再打郝經。
拳頭砸擊的嘭嘭響聲,和大漢沉重的喘息聲交織在一起,快速傳播開來,汗臭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瀰漫在空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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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經抱住頭顱,一陣陣身體的疼痛感傳遍他的全身,他感覺身體已經開始麻木,眼前的四個大漢,就像是晃動的黑影子,在他眼前忽而扭曲,忽而飄忽着要飛起來。即便是四個大漢停手后,他眼前的黑影子也沒有散去,而是更令他感覺到恐怖了,黑影子像是鬼影子一樣遊盪在他眼前,他身體的疼痛感已經消失,身體彷彿不屬於他,宛若一截即將腐爛的木頭,沒有一點知覺。
四個大漢氣喘吁吁,站在對面牢房柵欄前的吳劍男,妙嚴憐愛地盯着他。
賈似道冷笑着,走到郝經身邊蹲下,他掏出一把匕首,把匕首搭在郝經的額頭上,“你這又是何必?”他說,“人生在世吃喝玩樂,意在享受,何必遭受這份罪?”他的匕首移到郝經的眉毛下,距離郝經眼睛近在咫尺。“還是投降了吧!大宋給你榮華富貴!”他繼續說。
郝經艱難的抬起手臂,他的手臂抬到一半,又垂落到地面上。他盯着棚頂上不斷滴落的水珠,凄慘地笑,“外臣受大汗知遇之恩,無以為報,只能死守臣節。”他說。他的聲音低微的彷彿蚊蟲的嗡嗡聲。
“你就不怕失去價值后被忽必烈拋棄?”賈似道說,輕微用力壓着匕首,匕首刀尖刺入郝經的眼皮,鮮血流淌出來。
郝經輕微呻吟一聲,隨即咬緊牙關,“兩國交戰不斬來使,賈平章今日所作所為,必將遺臭萬年!”
賈似道說:“你執意不降了!”他握緊匕首刀柄,匕首刀鋒緩緩向郝經眼皮刺去,郝經眼球凸出,從刀鋒四周流淌出的鮮血流到他面頰上。
“大汗,臣有愧囑託!”郝經大叫,艱難地舉起雙手,想抓住賈似道握住的刀柄,給自己致命一擊。——肉體的折磨已經使他到了崩潰的邊緣,此時只有一死,能保全明節。
賈似道快速抽回匕首,“想死,”他說,站起來,“沒那麼容易!”他轉身走出牢房,他繼續說:“老夫留着你,慢慢玩!”
四個大漢陰冷地盯着他的背影,跟着他走出牢房;妙嚴,吳劍男急的直跺腳,他們雙手緊緊抓住柵欄,心疼地注視着郝經。
郝經想爬起來,剛起身,就像是一灘爛泥癱軟在地上,他張開嘴噴出一口鮮血。他感覺到眼前的黑影向他眼中湧來,無盡的黑暗籠罩着他,渾身疼痛像是要撕裂他的血肉,他咬緊牙關,想挺過去,卻昏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