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無一倖免
邵正再也顧不上其他,將人質推進一個橫放着的空油桶里,桶口遮掩好,囑咐他們不要發出聲響,在裏面等待救援,然後就端着槍怒吼着沖了出去。
邵正明白,這伙恐怖分子必然準備了撤離,所以才會對周翔下了殺手。
邵正滿工廠里四處跑,見到一個殺一個,完全殺紅了眼。
而另一邊,馮銳帶着小楊和劉三一路撤退,在工廠外圍找到安全點潛伏下來,用從敵人身上繳獲的設備發送求救信號。
小楊向來是支援小組,對設備聯絡方面最是在行,可現在無論怎麼調試,都連不上教官的頻道。
小楊抿着唇緊張得滿頭大汗,設備微弱的電流引起的滋滋聲讓人異常暴躁。
馮銳按着他的肩,大手沉穩有力,平靜地安撫道:“別急!”
小楊頹然地放下手,搖了搖頭道:“不行,這個設備密碼等級很高,我手裏沒工具,根本破解不了……”
馮銳嘆了口氣,望了望天色:“來不及了,小楊你原路返回,去找教官請求支援!我和劉三繼續守在這裏接應!”
小楊二話不說,扔下手裏的東西,匍匐着往林子深處前進。
沒多會兒,馮銳就眼尖地看到敵人出現,先是打頭那個人,再然後是十幾個恐怖分子,走在中間的兩人一人抓着條腿,拖着個生死不明的人。
劉三顫抖着聲音問:“馮隊,那是……”
馮銳的眼淚霎時就出來了,被粗暴地倒拖着的人即便隔那麼遠,也能認出是他朝夕相處的兄弟!
骯髒的地面塵土飛揚,卻掩蓋不住刺目的紅,周翔被拖着的一路,留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血跡……
劉三的眼神充滿了仇恨,理智全部不在,根本不及請示,就抱着槍沖了出去。
“王八犢子!老子跟你們拼了——”
馮銳來不及阻攔,心裏暗叫糟糕,連忙扣動扳機給劉三掩護。
可劉三完全被刺激到了,戰友的死給了他沉重的打擊,讓他再也不顧不上其他,甚至命都顧不上,跟頭髮了狂的野獸,橫衝直撞進敵人中間,為自己的兄弟報仇!
敵人也不是吃素的,立馬集火在劉三身上,耳邊槍聲大震,卻跟以往打靶時完全不一樣……聲聲絕望凄切,沉悶如雷,炸開在馮銳心頭。
淚眼模糊中,最後的鏡頭定格在劉三轉過的臉上,嘴唇噏動着似乎想跟他說什麼。那張剛毅中不失憨厚的年輕面容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眼角甚至還掛着來不及擦去的淚水……
可劉三還是緩緩倒了下去,砰一聲揚起灰塵,然後片刻身下就緩緩流動開鮮紅的血跡。
馮銳咬碎了牙忍住崩潰的大吼大哭,嘴裏充滿了苦澀的血腥味,扣在地上的手指深深插入土裏,用力到指甲崩斷,鮮血淋漓,可十指連心的痛卻及不上心裏萬分之一的疼……悲慟欲絕,卻又無能為力。
那是他的戰友啊!
同生共死的口號不是喊着玩的!他們彼此信任,甚至比家人還要親密。訓練場上他們是相互鼓勵相互支持的兄弟,戰場上,他們是彼此後背最有利的防護!
而如今……邵正下落不明,周翔生死不知,劉三更是在他面前倒下……
如何讓馮銳還能冷靜下來?如何讓他不對敵人恨之入骨?!
他也想衝上去,像劉三那樣有一個殺一個為弟兄們報仇!
可他不能!
他是華南利刃第一突擊小隊的隊長,他還有任務沒有完成,就算死,也要在保證人質安全以後!
馮銳咽下滿口苦澀血腥,抹掉滿臉淚水,重新架起手中的狙擊。
“在那裏!”
對方也不是吃素的,立馬就發現了隱藏在樹叢里的瞄準鏡,頓時齊齊圍住打頭的人,讓馮銳無從下手。
馮銳不敢耽擱,狙擊手一旦暴露就要立即轉移陣地,就地一滾躲開迸射的子彈,邊躲邊找准機會給敵人致命一擊。
“停火!”
含含糊糊的聲音從擴音器中傳出,依然是沉悶的,淡淡地威脅道:“我手中有一枚細菌彈,你若是不束手就擒,我就拉着全市的人跟你陪葬!”
馮銳扣動扳機的手指頓時僵住,狠狠閉了閉眼,慢慢站了起來。
馮銳一暴露,敵人的槍口就齊齊瞄準了他。
馮銳冷着臉一步步走近,對黑黝黝的槍口視若無睹,雙手緊緊握着狙擊,眼神竟然出乎意料的平靜。
打頭那人抬了抬下巴,馮銳會意,丟下了手裏的槍。
對方滿意地點點頭,唇角勾起個笑:“不錯,我喜歡識時務的人!怎麼樣?我不殺你,以後你跟在我身邊,都是刀口舔血的混日子,何不過得更舒服點?跟着我,新式武器有,數之不盡的女人有,還有花不完的錢財!”
馮銳忽然一笑,眾人被笑得滿頭霧水,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一花,身手敏捷的男人以驚人的速度撲向他們的頭兒,雙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瞬間地上的人露在外面的嘴唇就青紫了。
眾人一驚,連忙上前想要拉開,十來個人不管怎麼努力居然都沒法把人解救下來,眼看着自己的頭兒都在翻白眼了,大家再也顧不上,紛紛撲上去對着馮銳拳打腳踢起來。
馮銳是真的下了死勁兒,小臂上青筋暴突,特種兵的力氣可不是鬧着玩的,一拳頭將人肋骨打斷都是稀鬆平常的事兒,更何況馮銳是存了心的要和對方同歸於盡……
無奈之下,有人舉起槍,拿槍托重重砸在馮銳的後頸上,發了狂的男人終於控制不住的軟倒下去,雙手還死死卡在打頭那人的脖子上。
眾人連忙掰開馮銳的手指,七手八腳地將他挪開,趕緊扶起自己的頭兒,關切地問:“沒事吧沒事吧?”
打頭的人聲嘶力竭地咳嗽起來,扶着喉嚨大口大口呼吸,每一口都拉扯得嗓子火辣辣疼,不用說,一定傷到了!
半晌,那人才緩過勁兒來,翻了個白眼罵道:“卧槽這小子真有勁兒!老子差點被他掐死!”
聲音終於不再含糊不清,而是充滿了弔兒郎當的痞氣。
“要不要去叫醫生過來看看?瞧這脖子上的傷,又紫又腫,跟掛了個項圈似的……”
“呸!”打頭那人沒好氣地啐了他一口,還是不解氣,乾脆又踹了一腳,笑罵道,“你小子膽兒肥了嘿!敢拿老子開玩笑!信不信我也給你掛個‘項圈’?”
對方連忙討饒地笑了笑,指着地上三個人問:“這幾個怎麼處理?裏面還有一小子呢!”
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打頭的人懶洋洋地開口:“那小兔崽子嫩着呢!已經瀕臨崩潰了,來來來……再來點刺激,把這仨的‘屍體’掛門口,記得弄慘點!”
“明白!”
眾人頓時嘻嘻哈哈笑起來,搬出工具開始製造慘烈的戰後現場。
邵正早就把馮銳的交代忘了個一乾二淨,他的兄弟他的戰友他一起長大的發小生死不知……他怎麼可能冷靜得下來?又怎麼可能去關心跟他屁點關係都沒有的外人?
他能將人質妥善藏起來,就已經算是盡了責,他不覺得愧對自己軍人的身份,若是放任戰友們白白犧牲,他才會悔痛終生……
與其一輩子生不如死苟且偷生,他寧可和兄弟們血戰沙場!
邵正滿臉的決絕,狠戾的雙眼充滿了陰鷙,殺氣騰騰的眼神滿是不顧一切的瘋狂,一手衝鋒見人就掃射,一手握着手雷,瞅准了機會往人群里扔。
邵正硬是殺出了一條血路,剛來到門口,還沒來得及生出些許劫後餘生逃出生天的激動,全身的血液就凝固了……
零下十幾度埋在雪地里潛伏,寒冬臘月在冰封的水裏泅渡……那種刺骨的冷都不如現在的千萬分之一!
心臟都被凍住停止了跳動,邵正獃獃地看着被倒吊起來的三個血人,曾經熟悉的人滿臉傷痕,鮮血還在一滴滴往下掉落,周圍槍火連天的聲音忽然一下子遠去,嗒嗒的血滴聲,彷彿在萬籟俱寂的天地間迴響般,是如此的清晰震撼……
邵正忽然往前沖了兩步跪倒,仰着頭聲嘶力竭地吼叫起來,淚水瘋狂地湧出,胸腔中的仇恨和悲憤絞得他痛不欲生,泄憤地一拳拳砸在地面,雙手頓時流了血。
邵正的哭吼讓所有人動容,埋伏在四周的人都不由生出了惻隱之心。
絕望,深切的悲慟,千錘百鍊出來的鐵血戰士……親眼見到昔日並肩作戰的兄弟凄慘的結局,如何能不崩潰?
空曠的工廠回蕩着男人絕望崩潰的痛哭吼叫,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邵正只覺得乾脆和他們一起死去才好!跪在地上一步步慢慢膝行上前,伸出手還沒觸碰到戰友的身體,邵正的吼叫就忽然被人掐斷般戛然而止。
倒吊著的周翔忽然一抖,掙扎着睜開腫脹不已的雙眼,眼神中還帶着少許迷茫,啞聲低問:“阿正,你哭那麼大聲幹什麼……”
周圍忽然靜得嚇人……
角落裏的人再也忍不住了,靈活地撐着木箱跳出來,高高瘦瘦的身材,漫不經心的姿態,嘻嘻哈哈笑起來。
“哎呀哎呀,真是的,下手不夠狠啊,怎麼提前醒過來了?”
這聲音非常熟悉,懶洋洋的語調痞氣十足,充滿了戲謔。
邵正瞠目結舌地瞪向他,不敢置信地開口:“……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