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勸說
領主廣場上,人群的喧囂聲此起彼伏,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焦慮和不安。馬克西姆長官的缺席,讓整個小鎮都籠罩在一片憂慮之中。
“馬克西姆長官怎麼還沒回來?”
一個中年婦女焦急地詢問着身邊的人,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
“說不定是在森林裏迷路了,或者是遇到了什麼不測。”
一個抽着煙的男人回答,他的眉頭緊鎖,顯得心事重重。
“這下糟了,馬克西姆長官不在,這裏絕對要大亂。”
婦女嘆了口氣,擔憂地說。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將煙袋在地上敲了敲,吐出一口濃煙:
“只要不找我們的事情就好,他們願意打,那是他們的事,不幹咱們的事情。”
就在這時,一個背着挎包的十六七歲的少年急匆匆地跑了回來,他的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
“爸爸!我也要當紅軍,我要跟隨弗拉基米爾同志的腳步……”
男孩大聲宣佈,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堅定和決心。
男人的臉色立刻變得陰沉,他站起身來,嚴厲地瞪著兒子:
“閉上你的臭嘴,然後乖乖坐下吃飯。”
他的聲音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男孩愣住了,他沒想到父親會如此強烈地反對。
“爸爸,我……”
“你什麼你?打仗不是鬧着玩的,當年你爺爺就是在混戰里喪生的,你根本不知道戰爭有多殘忍。”
男人打斷兒子的話,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悲痛和憤怒。他走近男孩,目光如炬,彷彿要看穿兒子的內心。
“你以為這是遊戲嗎?這是拿命去拼,你做好準備了嗎?”
男孩被父親的話震住了,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但很快又恢復了堅定:
“我知道這不是遊戲,但我願意為了我們的家園,為了正義而戰鬥。”
“那你想死嗎?”
父親眼神複雜,皺起眉頭。
“我……我……”
男孩陷入了猶豫。
“不想死的話,你就好好念書,然後繼承你爸爸的衣缽,聽明白了嗎?”
父親嘆了口氣,重新卷了一支煙。
男孩的嘴唇顫抖着,他想要反駁,但父親的眼神讓他無法開口。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內心的衝突如同暴風雨般激烈。
“我……我明白了。”
男孩最終低聲回答,聲音中帶着無法掩飾的失望。
父親看著兒子低垂的頭,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知道,兒子心中的火焰不會那麼容易熄滅,但他也清楚,作為一個父親,他必須保護兒子,哪怕這意味着要打擊兒子的夢想。
“吃飯吧。”
父親的聲音柔和了一些,他轉身回到餐桌旁,試圖緩和緊張的氣氛。
男孩默默地坐了下來,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面前的盤子。晚餐的香氣不再誘人,他的心中充滿了苦澀。他知道,這場爭論不會就此結束,但他也明白,現在不是時候。
餐桌上,氣氛沉重而沉默。母親看着這對父子,心中充滿了擔憂,但她也不敢輕易插嘴。她只能默默地為他們盛上飯菜,希望時間能夠平息這場風波。
飯後,男孩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坐在窗邊,望着外面領主廣場上的人群。夜幕降臨,人們的焦慮並未減輕,而他的心情也如同那夜色一般沉重。
他知道,內心的掙扎如同兩股相互拉扯的力量。他深知,為了正義和家園,他應該挺身而出,但父親的期望和意願如同沉重的鎖鏈,束縛着他的決心。在這個兩難的境地中,他的內心世界波瀾起伏。
就在這個關鍵時刻,窗外的世界似乎也為他的猶豫不決提供了答案。那個熟悉的身影,戴着那頂歷經風霜的八角帽,挎着那個沾滿麵粉的破舊包,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個身影,那個包,彷彿都承載着一段不平凡的故事。
當那個身影越來越近,男孩的瞳孔中映出了他的模樣,那是他的朋友,那是他自己——我。
“帕維爾,我來找你教我念書。”
我的聲音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帕維爾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釋然。他從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一個厚厚的本子,那本子看起來已經翻閱過無數次,邊角磨損,卻充滿了知識的氣息。帕維爾此時已經沒有了用餐的心情,他放下手中的刀叉,開始耐心地教我認字。
“Эн3и。Э—н—3—и”(恩子)
他一字一頓地指導着我。
“沒錯,這是你的俄語名字,試着寫下來。”
帕維爾鼓勵着我。
我握着筆,雖然毛子字對我來說比漢字容易許多,但之前跟着五哥學寫字的經歷讓我對自己的學習能力充滿了懷疑。我爹早就不抱希望,打算讓我放棄讀書,轉而繼承他的武藝。但在這個瞬間,帕維爾的指導讓我感受到了學習的樂趣,我開始一筆一劃地書寫自己的名字,彷彿也在勾勒着未來的希望。
“你有心事,帕維爾。”
我輕聲說道,目光穿透了房間裏的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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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怎麼知道?”
他顯得有些震驚,他的眼神閃爍着,試圖隱藏內心的波動。
“我看着你的眼睛,就知道,你們毛子人的眼裏藏不住事。”
我嘴角微微上揚,嘴裏叼着自己做的小毛筆,抬眼看向帕維爾。
“我…我想去前線,可是我父親不許我上戰場。”
帕維爾的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和掙扎。
“你要上戰場?”
我微微皺眉,有些不解地問道。
我嘿嘿一笑,把筆從嘴裏吐出來,輕輕放在桌上。
“你不知道打仗有多麼殘忍,帕維爾。那是血與火的考驗,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承受的。”
我搖搖頭,用手摸着自己寫的字。
“能怎樣呢?安德烈伯伯告訴我,男人的手就是來打天下,我不怕犧牲。”
帕維爾的表情依然嚴肅,他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憤怒。
“你上去,就是炮灰。那些大人物揮揮手,我們就得去送死。”
我坐直了身子,認真地對他說,
“帕維爾,你打的天下,是給那些當官的打,而你的小命只是他們成功路上的鋪墊罷了。”
我嗤笑一聲,聲音中帶着一絲諷刺。
“你以為他們會記得你的名字嗎?”
帕維爾的拳頭緊握,他的眼神中閃爍着不甘和決心。
“我不在乎他們記不記得,我只知道,如果我不去戰鬥,我會後悔一輩子。我想要的,是能夠挺直腰板,告訴後代,我曾為了我們的土地和自由而戰。”
他的聲音堅定,彷彿已經在心中描繪出了那個畫面。
我嘆了口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感受到他胸中的熱血和衝動。
“勇氣可嘉,帕維爾,也許你沒有聽過我的故事吧。”
我緩緩開口,聲音中帶着一絲沉重。
帕維爾也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看着我,似乎很期待我的故事,想要從中找到答案或者共鳴。
“我在前些年,殺過一個人。”
我邊說邊找帕維爾的父親要了一張捲煙紙和一些煙草,學着我爹的樣子搓了一根紙煙,手指間的動作略顯生疏。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幾歲,但是他跟帕夫柳克老爺有仇,我那會是帕夫柳克老爺的跟包,如果不殺他,他就會傷害帕夫柳克老爺,你知道殺了人是什麼感受嗎?”
我眼睛湊近他,帕維爾感到一絲害怕,不由自主地往後靠了靠。
“他的腦袋開花了,胳膊,腿里的骨頭都斷了,他嘶嘶喘着氣,那雙眼死死地盯着我,我在這之後,生了一個禮拜時間的病。”
我形容着殺戮的慘狀,聲音中帶着無法言說的痛苦和悔恨,試圖打消他對戰爭的渴望。
“你難道還想當紅軍嗎?你爸爸媽媽老了怎麼辦?他們需要你,家園也需要你。”
我勸導他說,希望他能從另一個角度看待事情。
“可是我……我也有理想啊。”
帕維爾的聲音中帶着一絲顫抖,他的眼神透露出他的內心鬥爭。
“我想咱們家園不受侵犯,想要大家都吃飽,不受凍,不受欺負。”
我看着他,心中明白,他的理想是如此純潔和美好,但現實卻是如此殘酷。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
“理想是值得追求的,帕維爾,但有時候,守護家園和親人,也可以有不同的方式。戰爭不是唯一的答案,也不是最明智的選擇。你要三思而後行,不要讓一時的衝動決定你的路怎麼走。”
我收起挎包,離開了帕維爾的家,天色已晚,我摸黑回到家,翠雲已經做好了飯菜。
“哥,你回來了。”
她不再喊我少東家,而是改叫哥了,我有些迷茫,我不知道說這麼多,帕維爾聽不聽得進去,但是我此時也不得管那麼多了,我拿起兩個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下,隨後躺在大通鋪上睡下了。
我輕輕地勒緊了挎包的帶子,讓它貼得更緊巴點,好像這麼一來,心裏頭的焦慮就能減輕點。夜色已經全覆蓋了下來,帕維爾家的燈光在我後頭越來越模糊。我踩着黑燈瞎火的小道,腳步聲在靜悄悄的夜裏顯得格外響亮,心裏頭想的還是剛才跟帕維爾的那番話。
外頭天色是真晚了,星星點點的,像是滿天的眼睛在盯着我看。我摸着黑穿過咱家那條衚衕,總算是到了家。門兒半開着,屋裏頭的燈光透出一股子家的暖和勁。翠雲的聲音從廚房傳出來,她正忙活着呢。
“哥,你回來了。”
翠雲這話裏帶着點關心,她把手裏的傢伙事放下,迎了上來。
我尋思着,翠雲咋不叫我“少東家”了,改口叫“哥”了。這變化讓我心裏頭起了點小波瀾,我是好是歹也說不清,但現在是真的沒心思琢磨這個。
我點了點頭,盡量讓自己語氣穩當點兒:
“嗯,我回來了。”
翠雲那眼神里閃過一絲擔心,但她也沒多問,直接遞給我倆熱乎乎的饅頭。我接過來,那香味直往鼻子裏鑽,頓時覺得肚子餓得咕咕叫。我坐在桌邊,狼吞虎咽地把饅頭吃了,好像這麼一吃,啥煩惱都能咽下去。
吃完飯,我累得連洗漱的勁都沒了,就簡單地把大通鋪收拾了一下,躺了下去。身子骨是累得夠嗆,可腦袋瓜子卻清醒得很。我閉上眼,想讓自己的心靜一靜,可帕維爾的影子就是在我腦子裏頭轉悠。
我也不道今晚的話帕維爾聽進去沒有,將來咱們會走到哪步田地也沒個數。但今晚,我是真得歇會,明兒還有一攤子事等着我呢。這樣的夜,興許只有做夢能讓我心裏頭舒坦點。我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沉進夢鄉,任由黑夜和寂靜將我圍了個嚴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