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8章 凝水成冰,只為送她一枝花
即便曾有多少恩怨,到了鐘鳴漏盡之年,高旭昌只希望能再為南宮家做一些事。
當年揭發南宮信,導致滿門抄斬,是正直還是報復,都已不重要,深知自己時日無多,呂月是南宮家最後的血脈。
泄露天機,恐有天譴,但如果能換呂月一條生路,高旭昌願意。
“我所憂,所難,高大人知道都是哪些?況且就算放了她這一回,她若不知悔改,也是饒不了的,大人不能護她一輩子。”
“阿月本性不壞。”高旭昌執着。
此時他不是曾經如音所見那位德高望重,雙目炯炯的智者,只是一個無力的老人。
如音心有猶豫,不是對呂月有惻隱之心,而是眼前情勢危機,如果真的能得高旭昌指點,或許詔月與梁寧的這一戰,能避免更多的傷亡……
“有話,跟本王談,不必打擾音兒。”
身後一道清冽之聲,如音轉頭,看到推門而入的男子清雋俊美,一身墨色錦袍染上風塵。
御皇柒……
如音快步走去,被他伸手輕摟纖腰,目光停駐在她臉上,溫然一笑:“乖,給你帶了東西,在樓下,去看看。”
如音知道御皇柒是要單獨與高旭昌說話,點點頭,轉頭看了高旭昌,先出去了。
身影離去,御皇柒目光變得清寒,沒有在意昏迷的呂月,而是就近在椅上坐下,道:“高大人,坐。”
高旭昌面色凝重,想要替呂月求情,在御皇柒這裏,只怕比向如音求情更難。
但無論如何,他都得爭取。
……
金珠府今日閉門不做生意,如音下了樓來,陶衍正候在那裏。
“王妃。”見到如音,陶衍恭敬行禮,讓出身後。
如音才看到桌上有一支細長匣子,應該就是御皇柒所說給她帶回的東西。
匣子觸手冰涼,打開,便是一怔,裏面竟然是一方同匣子大小的冰塊。
晶瑩剔透的冰塊之中,嵌着一支花,色澤濃郁似血,花瓣層疊。
似乎在妄老前輩留下的毒譜中見過,一時記不起來。
為了保證花枝的新鮮與完好,封入冰中是最佳之法,只是,何來冰塊,且這冰塊竟然一直沒有消融——
陶衍在旁忍不住道:“王妃,這是在石窟之中偶然所得,王爺特意帶回的。為了完好保存,王爺以內力凝水成冰——”
石窟之中御皇柒一身肅殺煞氣,如幽冥羅剎,人臉蝙蝠簌簌破碎,毒血濺在他握劍的手背。
卻在看到那一株生於夾縫之中的暗色紅花時,彎身摘下,只因,如音喜好收集各種稀世花草,他覺得她會喜歡。
而後以內力凝水成冰,一路完好帶回,只為了哄佳人歡心。
似心弦觸動,如音暗吸氣,合上匣子,手指感受的冰涼都是舒爽的。
“班垶他們現在何處?”
御皇柒既然已回,班垶自然應該無恙了。
“班將軍一行,已經秘密從另一條路趕往嵩州。”陶衍回。
救出班垶之後,連同所剩的人,沒有再往皇都去,而是原路折返。
李皓天立功心切,攻打嵩州必不穩妥,班垶要快馬加鞭追上。
御皇柒與高旭昌談了許久,等到他下來時,如音已經伏在桌邊睡著了。
小心將她抱起,出了金珠府,馬車行至一半,人便醒了。
睜眼,如音便看到男子側躺身旁,單手支頜,正靜靜望着自己。
像是出了神,鳳眸淡漠幽深,周身冷冽的氣息,讓她感覺,好像他距離很遠。
“醒了?”
片刻間,他已回神,眸中多了暖意,伸手輕撫她額邊發,修長手指滑過耳廓,撫上她白皙臉頰。
如音還未說話,便見他傾身過來,在她唇上輕柔落吻。
馬車的微微顛簸中唇瓣摩擦,她順勢摟上他的頸脖,回以一吻。
身體相貼,感受彼此的心跳,這幾日以來的擔憂與牽挂終於放下,心安落下來,她在他懷裏道:“我很擔心你。”
御皇柒笑了,眉目雋雅惑人,低頭在她頸畔,呼吸她的氣息,抱着她的手收得更緊:“想不想出去逛逛?”
很快,他們就要離開這裏,如音點頭,“好。”
馬車在路旁停下,他牽着她下來,沒有任何遮掩,就這樣大大方方走在堰城的市井之中。
如今的堰城已經基本恢復了平日的模樣,百姓往來,買賣之聲在旁,曾經在皇都時,如音就想與御皇柒像普通人那樣隨意走走,沒想到是在堰城實現了。
遠離了皇都,無人知曉他們的身份,往來百姓只看到傾城絕色的女子,被氣質矜貴俊美出塵的男子牽着,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壁人。
暗衛隱於暗處保護,御皇柒由着如音去她想去的地方,目光只在她身上。
在這動蕩之境,心中既愧欠又生出滿足。
一個小攤前,掛滿孩童玩的撥浪鼓跟小小的虎頭鞋,如音拿起來,小小一雙在掌中,繡得惟妙惟俏,喜人極了,笑着給御皇柒看。
御皇柒目光卻落在她小腹上,傾身在她耳邊,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音兒這是在暗示為夫,需要再努力些了。”
“胡說什麼——”如音臉燒起來,不理他,將虎頭鞋放回,要往前去。
御皇柒將她拉住,讓她轉身與他相對,暮色下影子成雙投於地面,小販搖鼓吆喝之聲,身旁來往的人彷彿都被隔開了。
喧囂遠去,他將她摟在身前,眸色認真:“今日七月初一,你來到我身邊一年。往後,也要陪着我,永遠在我身邊,好不好?”
如音一怔,沒想到,他竟記得如此清楚。
去年今日,她從蓮湖冰棺之中醒來,回到七王府……她與他之間,至此開始。
自從呂月揭開她的身份后,他便患得患失,怕她能如此離奇地出現在自己身邊,是否有一日也會突然消失不見。
“我答應你。”她點頭,主動靠入他堅實的懷中:“永遠不會離開你。”
如今,他已是她不能離開的歸宿。
男子擁着她,立在市井之中,喉間發緊,良久不語。
太平之下,暗涌的是更大的腥風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