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棟樑之材
徐光祚出了平台,鬢角的汗才流了下來。此時心中才想起來張侖那時對自己所說的話:“今上自大安以來,心性頗難琢磨,日常奏對,難以應付。”
自己還以為他是在炫耀,現在看來不是這樣的,只不過皇帝的轉性,自己才感覺出來罷了。
此時見到了還在等待召見的戶部侍郎梁材,於是雙方又相互問好。陳敬領着梁材上平台。
梁材至平台處后,見皇帝坐在那裏,趕忙叩拜行禮。
朱厚照不知是累了還是對梁材頗為隨意,不再似剛剛一般正襟危坐,見了梁材說道:“平身。”又手指剛剛徐光祚坐過的凳子道:“且坐,此剛剛定國公坐過的。”
梁材趕緊道:“臣謝過陛下聖恩,此坐乃陛下厚待老臣之為,非臣所能坐。”
朱厚照也不客氣,於是道:“既如此,那就算了。”接着便遞出一本道:“卿看看。”
陳敬接過本子轉交給梁材,梁材雙手接過後,見是楚王朱榮?奏宗室祿糧欠缺,婚喪不舉乞預借湖廣布政司庫銀一萬七千兩。
朱厚照問道:“藩王果真缺糧嗎?”
梁材奏道:“聖子聖孫相傳至今,朝廷以有限之土地,供給諸藩無算之祿糧,今只楚王哉?恐朝廷無法使諸藩以善後。”
朱厚照又問道:“當準奏,撥給祿糧否?”
梁材卻沒記着回話,他在想皇帝為何忽然傳自己進宮召對?
按理來說不應該是聖寵正隆的戶部尚書秦金來召對嗎?為何是自己?而且皇帝不應該將這個奏本發戶部或者御前議事嗎?
朱厚照就靜靜地看着他,看着他糾結,自己作為皇帝,在沒有了丞相的情況下,既是國家元首,又是政府首腦。某項政策當然慎之又慎最好,不能全聽御前會議那幾個的。
而且如果下發部議,這些官僚定是就事論事,不會多說一句話。
這就需要自己多問、多聽、多看了。
沒事多問問,多了解一下,總歸是好事,對自己沒壞處。
如果那幾個人不開心怎麼辦?
怎麼可能,這在大明朝屬於政治正確,他們肯定支持,君不見自己來了之後不見群臣那段時間,朝野是怎麼在背後編排內閣幾人的-----隔絕中外!
片刻后,梁材想不出個一二三隻能說道:“啟奏陛下,上月會議所定,戶部奏議,今後令廣東、江西商貨納稅,往來不許違例重征。臣民無不歡欣,蓋蘇民力耳。”
朱厚照聞言點點頭,是,當初自己還很吃驚類,沒想到秦金此人還頗能迎合自己。
梁材見皇帝點頭了,心中大定,接著說道:“月初,都督郤永巡邊,奏宣府、大同二鎮,糧草不足,乞求撥給。當時陛下說:‘一糧一草,皆民脂民膏,寬嚴之間,民官皆怨,責令都督郤永體國之義,計處為先。但陛下仍令內官自內帑撥銀,同時勉勵地方撙節愛惜,勿復浪費。命戶部遣官查境內閑田又無可墾,許願無地之民便利行事。然各邊鎮屢屢請付,戶部勉勵支出,仍連年告乏,多賴內帑拯救,但非長久之計,且楚王所奏並無前例,湖廣之地連年水患,陛下常令眾官議之,蠲免稅糧之多,哪裏還有什麼積貯,此例一開,諸藩也效仿,地方當如何自處?”
梁材的建議很中肯,就是請皇帝駁回奏請。
朱厚照又問道:“會不會太薄情?”
梁材聞言心中暗道:“不是傳的陛下是親情淡薄之人嗎?不然為何不準了我的建議,反而有此問?”
梁材答道:“回稟陛下,如百姓何?”
朱厚照又問道:“朕豈不知?百姓一年辛苦,所得糧交了朝廷的稅,剩下的能勉強度日還困難。”
梁材道:“聖明無過陛下,陛下待親王如此恩厚,百姓亦陛下子民也,君父何其偏心?”說完見朱厚照並未生氣,接着道:“陛下年初令廷議,議論歸善王降爵事,臣有所聞,時諸臣雖言祖制更改,但終究是與民休息,緩解朝廷之難的舉措,如今陛下准許楚王所請,非善舉,不如陛下勒令有司衙門制宗藩條例,對祖宗之法查漏補缺,宗廟幸甚、朝廷幸甚、臣民幸甚。”
朱厚照聞言點點頭,宗藩條例啊,現在還不是時候,因為他想從根本上建立爵位遞減制,不然為什麼冒着風險讓朱載坖的爵號為美號,不賜府第,不賜田地,莊園,就是為了以後有借口削藩奪爵佔下政治制高點。
於是道:“卿所議論,朕知道了,他日御前議事,朕令先生們及眾官議論后再說。”
梁材無法,只得行禮道:“陛下聖明。”
朱厚照又道:“你從浙江來,原先丈田結果朝野知之,后許鄉民自治,如今看來,夏邑做的還不錯,今秋恐就會見了成果,若頒行浙江,當如何?”
梁材躬身道:“啟奏陛下,臣嘗讀史,三國志記載,府吏倪尋、李延共止,俱頭痛身熱,所苦正同。華佗曰:‘尋當下之,延當發汗。’或難其異,佗曰:‘尋外實,延內實,故治之宜殊。’即各與葯,明旦並起。”此對症下藥之論,今天下弊病漸生,朝野皆知,然各省病情不一,江北、江南、淮南、淮北、河南、河北、山東、山西,形勢不一,民俗各異,病情也不一樣,尋了脈搏才能對症下藥。”
說完再次看了一眼朱厚照,朱厚照聞言沉默了,因為梁材說的是有道理的。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梁材接着道:“浙江之地,世家繁多,交織太深,朝中高官皆由此起,倉促行之必然招致非議,伏望陛下皇上俯從所言。”
朱厚照聞言再次被干沉默了。因為梁材說的是實情。
見皇帝無話,梁材卻是撩起官袍,跪了下去道:“歷朝歷代改革,無不深切時艱。可畢竟事關重大,伏望陛下令多官詳審斟酌議論,然後施行。”
朱厚照決定還是說些話,於是道:“卿之言,朕豈能不知。你且回去寫個條陳,不急,慢慢寫。朕讀之後再說。”
梁材的心放到肚子裏了,他就擔心面前的皇帝想一出是一出,還似以前一般,那時令劉瑾清查屯田,完全不顧及後果,看來皇帝吸取教訓了。於是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