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果子園
過了清明,天氣是一天比一天暖和,比付寧早回京城的大有上門來請他,說是莊子那邊都準備好了,問什麼時候過去看看。
那當然是越早越好,付寧又對着跟安晨冬一起制訂的種植計劃、面積、間隔等等,細細算了一遍,把種子又核對了一遍,兩個人就坐着馬車奔宣化了。
跟着他們兩個一起去的除了一個趕車的車夫,還有安府的一個管事的,馬車後面牽着付寧的小騾車,他把這個莊子的事情做完還得去趙家莊,沒有個交通工具真是不方便。
不得不說,跟着人家出門就是比他自己單打獨鬥舒服多了,在哪兒打尖,在哪兒住店都是安排好的。
路上那個管事的還指着沿途的村鎮、古迹給他們講解,恍惚間付寧覺得自己像是報了個旅行團,一路都是遊山玩水的放鬆感。
跟去趙家莊的路不同,出了居庸關他們便向著宣化府相對平緩的地帶前進了,從起伏的群山裡掙脫出來的時候,付寧真的是感到了天地寬廣。
管事的姓王,三十多歲,家裏幾輩子都是在安老夫人的娘家幹活,他是陪嫁到安府的,宣化這邊的事情都是他在處理,這次是特地跟着他們出來的。
王哥用手虛虛一指,讓付寧往遠處看,“那邊就是正在修的鐵路,聽說都開始鋪那個鐵軌了,據說等到明年咱們就不用趕着馬車來了。”
付寧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隱隱約約只能看見不少人,具體工地的情況是看不清楚的,但他知道這條京張鐵路修的是非常不容易的。
這裏地質條件非常複雜,預算還有限,英國和德國的公司都盯着呢,但凡有一點兒不確定,他們就準備接手。
可是這條中國人自己設計修建的鐵路就在他們狼一樣的目光底下,一點一點的修出來了,不僅在設計上無懈可擊,還比預算的金額節省了不少銀子,這塊肥肉他們算是沒有吃到。
離開鐵路工地又走了半天,一條大河從付寧眼前汩汩流淌向東,王管事指着河上的橋說:“到了,過了這條河就是咱們家的莊子了。”
這座橋既不是石橋,也不是鐵橋,它的橋墩是一個個用鐵絲網圍成的圓柱,裏面填滿了大石頭,橋面上鋪的是一條一條的木板,兩邊也沒有欄杆,馬車從橋上一過,付寧覺得整個橋面都在一起顫悠。
他忍不住回頭看着自己的騾車,生怕那騾子一腳踏空了,再帶着他的車掉到河裏去。
王哥看着他,又回頭看了看騾子,笑呵呵的說:“不用擔心,那牲口都靈着呢,掉不下去。”
又指着腳下告訴付寧,這橋面上之所以鋪木板不用石板,一個是防滑,再有就是這條河隔兩年總要發一回水,橋面沖跑了能保住橋墩,木頭也便宜。
付寧的注意力一下就從騾子身上轉移了,等王哥說完了這座橋,他們也過了河了。
河邊上是一條土路,兩邊都是大楊樹,現在滿樹都是黃綠色的嫩葉,一股略帶些苦澀的植物味道直往人鼻子裏鑽。
有幾個五六歲的孩子正在折着嫩枝,手一扭就把樹皮跟木心分離開了。
他們把那短短一節樹皮的小管拿在手裏,用石片把一端的表皮一削,然後叼在嘴裏使勁一吐氣,“嗚嗚”的哨音在樹林裏迴響,看得付寧也想上手做一個玩兒。
看見有馬車過來了,他們都停下手裏的動作,伸着頭看着他們,有膽子大的迎着馬車問:“你們找誰啊?”
王哥一指村子,“京城來的,叫老郭來。”
然後就有孩子撒腿往村子裏跑,嘴裏還喊着:“郭大爺,京城來人了,尋你嘞!”
馬車放慢了速度,小跑着拐了個彎兒,眼前是一大片沙地,分着一壟一壟的地溝,有人正在把鋪在地上的麥秸和乾草扒開,露出裏面一根一根的樹藤。
看着付寧好奇的目光,王哥特別自豪的說:“沒見過吧,這都是葡萄,咱們也種的是龍眼葡萄,雖然比不上沙營的貢品,品相也算是不差了。”
又用手對着村子的方向一劃拉,“再往裏是杏樹,種的都是黃杏,還有後面山上,半山坡的金絲小棗。”
哇,這是個果園啊!
王哥說,這個莊子是專門為了給老夫人陪嫁建的,先是買下了這片荒地,然後從別的莊子上遷了二十來戶侍弄果樹的好把式過來,經營了快三十年了,這個村就叫果子園。
在江寧城裏選莊子的時候,安老夫人特意把這個地方挑出來給他們細細說了,最後安晨冬和付寧也選定了這個地方。
“你們選這兒就算是選對了,老夫人特別滿意。”
“為什麼?”付寧好奇的問。
“嘿、嘿。”王哥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往四周看了看。
“這個莊子可是我們府上最掙錢的莊子了,每年就是收的這些葡萄、黃杏和小棗,除了送給府里一些,剩下的或是賣了鮮果,或是做了乾果賣,然後再跟府里分賬,日子過的是寬寬綽綽的。”
看付寧還是不明白,他才接著說:“我們大少爺研究的那個東西,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些,是大好事,做成了是大功德。
但是要是得一年一年的試就得選這樣的地方,他們不靠種糧食生活,這村裏的三十畝地,平時就是種點兒鮮貨、種點兒菜,要不然就靠三十畝地養活百十口人,那是做夢呢!”
哦,付寧真的是醍醐灌頂,他和安晨冬光想着做為試驗田哪裏合適,卻沒有考慮過當地人的生計。
這種種植試驗可是隨機性很強的,絕對不可能保證增產,開始的時候減產是大概率事件。
如果一個村子的人都指着這些土地上出產的糧食生活,那不是害死人了嘛!
受教了,受教了!以後真的是要在這方面多注意,現在的經濟鏈條又短又脆弱,絕對不能當那“何不食肉糜”的人!
他們一邊閑聊,一邊往前走,遠遠的就看見來接他們的人了。
領頭的是一個黑黑的漢子,留着絡腮鬍子,身量不高,胳膊、大腿上都是鼓鼓囊囊的,不說他是庄頭兒,付寧百分之百會認為他是土匪。
“王管事的,辛苦啊!”人還離得老遠,打招呼的聲音早早的就傳過來了,聽得出來是中氣十足。
“老郭,身子骨還是這麼硬朗啊!”王哥從車上跳下去,幾步迎過去,“前些日子跟你說的那個事兒,今天就是干這個來的。”
兩個人見了面都是親親熱熱的一抱拳,然後王哥指了指付寧和大有,“大少爺的人,地怎麼種聽他們的。”
“沒問題!地都是主家的,自然是老夫人說了算,而且還讓了一成果子錢給莊裏,大家都沒話說,讓幹什麼幹什麼!”
付寧這才知道,安老夫人為了能讓安晨冬踏踏實實的做研究,改了跟果子園分賬的比例,用一成租金換了他們的地,讓兩個科研菜鳥敞開了折騰。
這就更沒有後顧之憂了。
老郭身後跟着的都是莊子裏說得上話的人,有葡萄地主事的、有賣果子的大拿、還有莊子裏專門給果樹看病的老爺子……
一行人都跟王管事的打了招呼,才上上下下的仔細端詳付寧,大有他們見過,是安晨冬的長隨,那這個面嫩的小年輕就是安大少爺的那個朋友了。
付寧也不怯場,大大方方的讓他們看,跟在王哥後面問莊子裏這三十畝地都是怎麼分佈的。
老郭跟身後的人隱晦的交換了一下眼神,招呼着付寧他們三個往村子裏走。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金色的陽光把他們的影子都拉得長長的。
果子園裏就要有大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