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江寧
付寧是最後一個下船的,他得全程跟着自己那三個寶貝箱子,生怕有一點兒閃失。
馬車空間有限,他也不想再窩在狹小的車廂里,就跟車夫一起坐在車廂外面。
農曆二月,京城還是寒氣逼人,大風卷着黃沙天天在人們頭上肆虐,而江南已經滿目蔥蘢了。
看着滿眼都是花紅柳綠,吸一口空氣里都是滋潤的水汽,路過的茶攤上聊天的人說話都是軟軟的。
怪不得乾隆一輩子沒事兒就往江南跑呢,特別是這個早春時節,對北方人的吸引力太大了。
等到了下午,付寧總算是看見江寧的城牆了,也看見了站在路邊亭子裏的安晨冬。
這也有一年不見了,安大人胖了不少,見到車隊最前面的大有,一個勁兒的揮手。
安老夫人也很久沒見到這個兒子了,當即打了帘子就要下車,被安晨冬一把扶住了,“母親,昨天剛下了雨,地下濕滑,我們到家再說話。”
車隊緩緩的又動起來了,說著地上濕滑的安大人卻一連串的小跳,直奔付寧所在的馬車而來,“靜安!賢弟!可是把你盼來了!”
付寧從車上跳下來,迎面就被安晨冬一個熊抱,被他的興奮情緒感染着,付寧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他打開車廂的門,拍着那些箱子說:“慕寒兄,所有的東西我都帶過來了。”
安晨冬看着箱子兩眼放光,他本來想擠在付寧的車上進城的,無奈地方太小,實在是擠不下他。
最後他還是去了安老夫人的車上,跟母親說些體己話。
付寧靠在車廂門上,懷着非常複雜的心情打量着眼前的古城,江寧就是南京。
六朝古都,繁華勝地,卻也是多災多難的地界。
當初太平天國攻打這座城池的時候,面對它的堅固防禦,火炮、炸藥、掘地埋雷,輪番轟炸了足足十天。
江寧從那之後變成了天京。
而到了曾國藩收復此地的時候,用的也是同樣的方法。
當天京又變成江寧的時候,已經是支離破碎、遍地殘垣了。
現在的城市是同治年間重建起來的,青灰色的建築,加上在城中蜿蜒流過的水系,平白的就讓人動作都輕柔起來了。
看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人流,各種小販往來穿梭,拉着手寒暄的婦女,提着籃子賣鮮花的女孩兒……
付寧很難想像這麼個繁華的、充滿了人情味的地方,會與後來那個數字、那場屠殺緊緊聯繫在一起。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裏不可自拔的時候,馬車已經停在了一座宅院門口。
安晨曦依然是一身的洋裝,不過是把呢子大衣換成了輕薄的披肩。
她走到付寧跟前,站在馬車下面,揚起了她花朵一般的笑臉,“付靜安,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一句話把付寧的思緒拉了回來,“啊?到了?”
安晨曦看着呆愣愣的付寧,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來,轉身就跑去安老夫人那裏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聲。
安晨冬親自帶着付寧往裏走,車上的箱子有專人負責送進去。
安府是個不大的兩進院落,後面還有個小小的花園,安晨冬自己住在前院的東廂房,後院都空着,這次安老夫人就住進去了。
整個兒院子的東邊有個小小的跨院就是客房,付寧被安排在了那裏。
大家一路舟車勞頓,都先各自盥洗一番,然後才是正式的見面呢。
付寧跟着一個小廝走進了東跨院,迎面方正的粉牆邊上是一叢翠竹,另一側種了幾棵蘭花,一眼看過去像幅畫兒似的。
右手邊是兩間客房,從院門到房門有一道連廊,風雨天也能有廊下聽雨的雅緻。
付寧的箱子放在書房地上,而卧室里新換的被褥上還有陽光的味道。
把這一路上的灰塵洗去,他從自己的行李里拿出一身夾絲棉布的長袍換上。
這次出門他帶了幾件小吳留給他的衣服,不說樣式,衣料都是好的。
他是安晨冬請來的客人,穿得破破爛爛的那是扇主人的臉呢,先敬衣裳后敬人是常情。
都整理好了,大有過來請他,說是老夫人在後院擺了席,大家一起洗個塵。
吃飯的只有安家母子和付寧三個人,席面上除了鴨子、乾絲、獅子頭這些本地特色,還有好幾道京城的菜色。
安晨冬的筷子拿起來就沒放下,一邊吃一邊跟母親抱怨,說是南邊的飯菜他吃得不合胃口,菜里總是放糖,吃起來不對味兒。
再加上在講習所當教習,運動量比在京城少了不少,以至於他長胖了這麼多。
聽得安老夫人一個勁兒的給他碗裏夾菜,還說這次回京城的時候,把廚子給他留下。
付寧覺得還行,雖說是膩了點兒,但是油水足啊,太適合他這種平時粗茶淡飯的人了。
所以這一桌子上的兩個大小夥子呼嚕呼嚕吃得香,筷子所過之處皆如風捲殘雲。
等到吃完了飯,安晨冬才告訴付寧,過幾天他要訂親了,這次是特意請他來幫忙,到時候要一起去送聘書和禮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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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個舉動無疑是把付寧放在了摯友的位置上,只有關係夠親密的人才能以朋友的身份參與到這樣的大事裏。
付寧真的有些受寵若驚,連聲恭喜是肯定的,同時也嗔怪安晨冬不早說,他這次來也沒給他準備什麼賀禮。
安大人擺了擺手,一指跨院,說付寧帶來的種子和各種材料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安老夫人見他們聊得熱絡,也非常高興,拉着付寧說,“我這個兒子,自小就是個書獃子樣兒,在京城待得也不順當,卻沒想到交到了你這麼個好朋友。”
要訂親,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安老夫人每天早出晚歸拜訪族中的長輩,還要跟平輩的妯娌走動,忙得腳不沾地。
安氏一族在江寧的幾家人都住在附近,當初給安晨冬買這處宅子,也是以跟族人抱團為第一條件的。
而付寧則是把帶來的東西一一整理出來,等安大人散學之後,兩個人一起討論。
從金蓮薯兩次自交之後的性狀,到各個玉米品種的優缺點,書房裏的表列了一張又一張。
工作之餘,付寧也問了問安晨冬訂親的事兒,發現這位仁兄居然害羞得很,這個話題說不了幾句,耳朵尖兒就能紅透了。
他的惡趣味也上來了,沒事就要打趣幾句,然後看着安大人紅着臉到處跑,自己則是在原地哈哈大笑。
不過,付寧在今年的試驗田規劃上犯難了,按照他們兩個的計劃,今年至少有八種玉米要正常種植,獲取它們的生長數據。
還有幾種玉米要完全自交,看看能不能把最好的那部分性徵突出出來。
可是他自己一個人完全乾不過來,地方也不夠啊!
當他把這個問題提出來的時候,安晨冬看着他半天沒說話,最後憋出來一句,“你真的想要自己干來着?”
看着付寧一點頭,安晨冬用手抹了一把臉,又在眉心捏了幾下,“靜安,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這些活兒,就算你是頭騾子,也干不出來啊!”
“那怎麼干?”
安晨冬一指他,“幸虧我把你請過來了,走,跟我去找我娘。”
付寧不知道去幹什麼,但是乖乖的跟在安大人身後往後院走。
正趕上安老夫人剛剛從外面回來,一路走一路跟自己心腹的媽媽說著話,一看見他們立馬就把嘴閉上了。
付寧直覺這裏面肯定有事兒,但是安晨冬一點兒察覺都沒有,直接走過去問:“娘,咱家宣化那邊的莊子有幾個?能給我一個不?”
家底厚就是不一樣!
付寧開始羨慕嫉妒恨了,一個莊子是說要就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