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故人歸
一進十月,連安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了,他九月的時候就給溥旭寫過信,讓他從日本找兩盆好菊花送回來。
等到十月十五那天,不僅菊花到了,送花回來的人居然是付闖。
那天付寧正好在連府收他的鹼蓬草的種子,一看見付闖,愣是沒認出來。
他們走了也就不到三個月,付闖卻跟變了個人似的,臉上的鬍子颳得乾乾淨淨的,辮子盤在頭上,身上穿的居然是一身西裝。
菊花被裝在兩隻大木桶里,他一手提着一個,一點兒都不費勁。
“大哥。”付闖在門口給連安行了個禮,“菊花帶回來了。”
付寧幾步走過來,拉着他上上下下的看,“行啊!這麼幾天不見,你這個變化可是不小啊!”
付闖看見他明顯是興奮了不少,抓着付寧的胳膊就不放。
連安笑眯眯的看着他們倆,“那兩個傢伙怎麼讓你回來了?不是雇個人就行嗎?”
付闖雖然有很多話想跟付寧說,但是正事要緊,他還是先跟連安交代溥旭的話。
“旭大爺看了您寫的信,覺得字跡有些潦草,結構凌亂,推測您可能遇上事兒了,讓我回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幫上忙的。”
付寧在心裏給溥旭挑了個大拇哥,這位爺確實敏感。
連安感慨着連連搖頭,“這位大爺都快成了我肚子裏的蛔蟲了。”
話是好話,就是有點兒噁心。
菊花被小心翼翼的移進了後院的空屋子,連安早就找了個花匠在家裏等着了。
兩個人抓着付闖就進了屋,一壺熱茶、兩盤點心,四隻閃閃發光的大眼睛,愣是把付闖這個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死士,看得耳朵尖兒都發紅。
不用他們發問,付闖自己就把這些日子的行程交代得明明白白的。
他們三個人坐着德國的快船,三天就到了橫濱,下船的時候聽着嘰哩哇啦的外國話,全都有點兒懵。
吳樹豐在船上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德國人,他是到東京大學應聘講師的,會一點兒英語,下船有人來接他。
他叫約納斯,在船上跟小吳聊得非常好,看見他們三個人都迷茫的站在碼頭上,就非常友好的把他們帶出來了。
來接約納斯的是東京大學的人,他們都會英語,雖然發音奇奇怪怪的,但是能交流,所以直接就把小吳和溥旭帶到了東京大學的預科招生處。
這裏專門有會說中國話的人來接待他們,當發現溥旭居然是宗室子弟時,接待規格又升了一級。
這樣一對一的貴賓服務,給他們解決了不少問題,感謝旭大爺!
一般剛到日本的人如果沒有語言基礎,出港口的時候就會被各種語言學校的人拉走。
自從中國人到日本留學的越來越多,很多日本商人看到了商機,在港口附近建立了語言學校,找了會說中國話的人在港口拉人。
現在有東京大學的人帶着,自然沒有人來拉他們,而東京大學預科的語言班自然比那些學校都要正規。
他們開始是住在旅館,學了半個月語言之後,吳樹豐就拉着他們在東京大學附近找房子,說是租房更划算。
三個人說著磕磕絆絆的日語,說不明白就比劃,居然真的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租到了一棟房子。
雖然只有三個房間,但是完全夠用了,房租比起住旅館要節省一半呢!
語言至少要學半年,才能參加預科的考試,吳樹豐是奔着地質勘探去的,他本身中學堂的課程還差兩年呢,所以學得很辛苦。
溥旭可不是,他本來沒有留學的打算,到了這裏之後,更多的時候是到處走走看看,特別是能跟當地人交流之後,幾乎一整天都泡在酒館和街頭,去看那些人。
有一些日本人特別喜歡結交溥旭這樣的有些身份的中國人,還喜歡互相介紹,一來二去的溥旭就認識了一個姓西村的將軍。
他是東京炮兵工廠的廠長,在他的默許下,溥旭進去參觀了一下,見到了形形色色的槍炮,都在研究室里拆成了零件進行研究。
旭大爺當時眼睛就挪不開了,手也癢得不得了,又跟人家使勁拉關係,還把自己的生存經費都拿出來送禮了,最後總算是獲准進去了。
從此,他每天上午在語言學校學日語,下午就去炮兵工廠里擺弄那些槍炮。
付闖跟着他跑的時候多,因為吳樹豐的生活太規律了,每天兩眼一睜就是學,每天就是兩點一線。
旭大爺則是到處亂竄,所以付闖老得追着他,生怕這位大爺在異國他鄉把自己搞丟了。
這些日子他也跟着天天往兵工廠跑,旭大爺在那裏拆拆裝裝,他就在門外看着人家試槍試炮,有時還能上手學學。
在那些日本人的認知里,溥旭應該是出來歷練的皇族子弟,吳樹豐是附庸家族的伴讀,而付闖則是家族武士。
所以他跟着旭大爺進進出出,也沒有攔着他。
上個月,連安的信送到之後,溥旭看着那滿篇的字,眉頭皺得死緊,然後把什麼學校、什麼兵工廠的事兒都丟下了,帶着付闖親自去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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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都一個培育菊花的世家花圃里精挑細選了兩株綠菊,看着花苞都打好了,才裝在專門的木桶里,第一時間讓付闖送回來。
“旭大爺說了,稍安勿躁,他想着是關老六又找事兒了,讓您退上三步又何妨!
如果真是那一家上位,就點了他身上的人命官司,再拉上幾家宗室,他是惡名在外的,殺雞儆猴也好,丟車保帥也好,自然有人收拾他!”
連安聽了,心裏挺暖和的,這個比他小兩歲的兄弟,雖然以前就只是在宗學裏接觸過,但是真正相交這兩年,也已經是過命的交情了。
“等過些日子,你還得回去,到時候替我謝謝旭大爺,再帶點兒錢過去,估計他們手上那幾百塊錢大部分都花在這兩盆菊花上了。”
說來也巧,第二天上午宮裏就招連安到御前去了,他身上有個“御前行走”的差事,這本是最平常的事情,但是他今天卻是一臉的沉重。
他昨天晚上沒有讓付寧和付闖回家,直接把兩個人留在了連府,說是在這裏住着更方便,但是他的焦慮大家都看出來了。
他們兩個自然不能扔下他一個人,也就都沒走,趁着他進宮的空檔,在房間裏喝茶聊天。
付寧並不擔心吳樹豐和溥旭,他們兩個一個目標堅定,一個多智近妖,他更關心付闖的生活。
因為走的時候他跟付闖說的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不知道這塊木頭有沒有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
付闖在異國他鄉闖蕩了這三個月,整個兒人比以前鮮活多了。
他笑着跟付寧解釋,現在三個人在日本都還是處於人生地不熟的階段,這個時候最是該抱團生存的時候。
所以他跟着小吳也好,跟着溥旭也好,都是他觀察周圍的途徑,知道自己不擅長幹什麼也是好的。
比如說,他現在就知道自己對開槍的興趣遠遠大於造槍,而大學裏的課程對他也沒有什麼吸引力。
所以他還沒找到一定要去乾的事情,也並不着急,多看看、多想想,總會有新的發現。
正說著,連安穿着朝服一臉陰沉的回來了,一進門就打發昌爺把那兩盆綠菊送到宮裏去。
“怎麼了?”付寧遞給他一盞茶,狀似無意的問他。
連安只是搖了搖頭,說了一句話,“不敢確定,看明天吧!”
光緒三十四年農曆的十月十七,將是一切的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