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清掃
“唳——”
白鶴振翅徘徊,優雅地落於院外,白秋英給井曉送來約定的翅羽,然後逃也似的飛走了。
井曉揮手道謝,施法將百十根羽毛的細絨抽捻成絲,纏繞在一隻飛梭上。
很好,距離法衣織練而成,又進一步。
危月燕打理好灶火,就出去捕獵了。現在她的任務很重,需要靠漁獵養活院子裏的三隻崽子。
山主是指望不上的,不天天點菜,出難題就不錯了。另外一神一魔皆是半死不活,路多走兩步都要喘一喘,更別提捕獵了。
終究是天女危扛下了所有。
琮蒼太子一邊笨手笨腳地編織草席,一邊看辛彥處理洗澡水。
“你確定這樣真的可以?”
“嗯。山主調製的魔葯,藥性比較平和,可以直接吸收。”
辛彥微闔雙眸,運轉魔功將魔葯中的魔氣抽取出來。雖然不是喝掉,但也差不多,反正都是將自身當成魔器,吸收掉魔葯中的魔氣。
“這麼一鍋,吸收完得多長時間?”
琮蒼太子好奇,想想以前泡過的葯浴,頓時覺得浪費了藥性。
“三個時辰。”辛彥肯定道。
他對自己的功力心中有數,也明白井曉的用意。
讓他喝洗澡水,只是讓他吸收魔葯中剩餘的魔氣,助他運化體內的血煞之氣,用來提升修為。
當然,主要目的,也許真的是不想讓魔氣污染人間界。不過他是受益一方,不該生出怨懟之心。
“阿嚏……”
井曉揮揮衣袖,一個清潔咒,把室內灰塵都吹出窗子。
吊腳樓的一樓是廳堂和廚房,二樓是卧室和書房,三樓是用於儲藏室的斜頂閣樓。
廳堂和廚房一目了然。兩人離開之前收拾得乾乾淨淨,又有避塵珠和陣法維護,室內連灰塵都不見。
二樓卧室的矮榻上有一套被褥,是前幾日琮蒼太子睡過的。梳妝枱的抽屜里有些過期褪色的自製胭脂,整個房間幾乎是空的。
書房的書架上,更是空空蕩蕩,別說文房四寶,一寶都沒有。
“哼,家徒四壁。不過也是,梧桐山最不缺的就是儲物袋,有用沒用的都可以帶走。”
井曉現在身處的是當成儲物間的閣樓,靠牆一排六隻厚重的樟木箱。
其中兩隻箱子裝滿了書籍,兩箱衣物,一箱嬰孩的衣物和玩具,還有一箱亂七八糟的雜物。
“收拾得還挺利索。看來離開時並不匆忙。”
井曉在其中一隻書箱裏隨便翻了翻,多是常見的文集和遊記,書頁上寫滿點評和感悟。
另一隻書箱裏,寫禿的筆,用剩的墨條,還有一方端硯,碼放得整整齊齊。還有一些紙張明顯是井欽的手稿,筆畫勁健鋒利,走勢大開大合,與竹樓小院書房中的筆跡類似。
內容無外乎是去過哪裏,風景如何,遇到過什麼人,與何人談詩論道,與何人比武。
小姑娘翻着手稿,撇撇嘴:“寫這些有什麼用,因果都被抹去了,這些人就算還活着,也一個都不記得你。”
“唔,這幾頁寫的還挺有意思,回頭整理出來,修改一下,讓蘭坊陽琴印一套書冊。”
井曉又去翻騰嬰孩衣物和玩具,努力回想:“這些是我的?”
所謂胎中之謎,大部分人都不記得三歲之前的事情。
井曉只要不刻意回想,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但如果見到某些東西,卻能從記憶中找到對應場景,不僅能憶起物品相關的細節,眼前還會浮現當時的環境,包括身邊的景物和人物。
撥浪鼓、竹蜻蜓、布老虎、睡過的小枕頭、銀鈴鐺、頭繩……
“都是常見的東西啊!”
小姑娘捏訣施法,將所有箱子收進儲物指環。不確定下次什麼時候再來,還是收起來帶回竹樓小院放着吧。
時間流逝,室內光線漸暗。
井曉神念籠罩吊腳樓,整體掃了一遍,確定沒有漏下任何一處空間。默默嘆口氣,邁着小短腿,從閣樓下來。
琮蒼太子見井曉出來,好奇地問:“山主可找到有用的東西?”
“沒有,他們離開的時候都收拾過了,房間裏乾乾淨淨。”
井曉別開眼,不想看他編得歪七扭八的草席,轉移話題,“危月燕還沒回來?”
“危出去前,說要趁傍晚退潮去趕海,摸些海貨回來。”
琮蒼太子說著話,手上動作不停。將編好的席子鋪到院外晾曬,又拿起一摞整理好的茅草,重新打結開始編織。
辛彥在刷鍋,嗯,沒錯。就是煮過魔葯又煮他的那口大鍋。
魔氣吸收完畢,凈化過的藥液已經被倒掉了,現在只需要把鍋清理乾淨,他的活計就幹完了。
“嗯,我要睡會,吃飯不用叫我。”
井曉拎起毛球,扔到竹榻上,順勢躺了上去。
毛球毯子展開又捲起,小姑娘呼吸漸漸平穩。
今天見到她在嬰孩時期用過的物品,勾起識海深處的記憶。表面看不出什麼,但實際對她的消耗很大。
所以恢復靈力就成了第一要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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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麼比美美地睡一覺,恢復得更快呢,一點副作用都不會有。
辛彥和琮蒼太子互相對視一眼,同時放輕了動作,院中氣氛沉靜下來。
……
晚霞華麗絢爛,霞光萬丈鋪滿整個湖面。
山間微風拂過水麵,輕輕泛起漣漪。
夕陽落山時刻,陰陽更替,五行靈韻極其活躍。
看不見的靈力如同有生命般,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圍着院子飛快旋轉,逐漸形成一股靈力風暴。
井曉無知無覺地運轉體內力量,仿若鯨吞海吸般吞吐着四周的五行靈力。
隨着她一呼一吸的頻率,靈力漩渦漸漸演變成龐大的潮汐。
“靈力太強了,快走。”
最先受不住的是辛彥。
他畢竟是魔族,而且體內都是血煞之氣,天然不招其他靈力喜歡。
一個沒站穩,辛彥就被五行靈力轟的一下扇到了鍋里。
辛彥咳嗽着從鍋里爬出來,來不及看琮蒼太子的情況,大聲喊:“快走,出去。”
琮蒼太子先是愕然,繼而好笑地看着辛彥背扣着一隻大鍋匍匐前進,一步一步往外爬。
“你……不至於吧。”
辛彥咬牙吸氣:“靈力威壓太強,有鍋還能頂一頂。幸好剛剛把藥水都倒了……”
琮蒼太子發現他的呼吸也開始困難,於是頂着壓力從蒲團上緩緩站起,疾步出了柵欄。
“山主的力量太強了。”
“不止她自身力量強,還有梧桐山的加持。”
辛彥爬出院子,感覺身上壓力猛地一松,又差點一個跟頭栽出去。
琮蒼太子伸手扶住辛彥,收起笑意:“沒事吧?出了院子就感覺不到靈力風暴了。”
“沒事,應該是山主有意識控制了修鍊的範圍。”
辛彥深吸一口氣,剛剛他差點憋死,“以前也有過幾次。她一修鍊,我連竹樓小院都進不去。”說著頓了頓,“不是進不去,而是根本連院子都找不到。”
琮蒼太子回憶起井曉修鍊的情景,“嗯,確實,山主的靈力親和度極強,神識強度不如她的話,在她身邊根本沒法修鍊。”
辛彥瞅一眼琮蒼太子問道:“她這次入定修鍊,得多久?”
“不知道。”琮蒼搖搖頭,想了想,“做好長期準備吧,咱們離遠點。湖邊有一片石灘,還算平整,再砌個燒火的土灶。那裏是危月燕回來的必經之地,咱們去那等她,不要打擾山主修鍊。”
辛彥對此沒有異議,反正他的經脈修復得差不多了,後續吸收體內的血煞之氣,就是水磨工夫。在哪裏修鍊影響不大。
“不知道陸寅君走到哪了?還不如帶着矮腳驢走山門,讓山主開通道接他們回來呢。”
“白虎星君有自己的考量吧,許是覺得騎着驢兒回來更有趣些。”
琮蒼太子眸中露出笑意,想像着身材高大的陸寅君騎在矮腳驢上,兩條大長腿無所適從的模樣,一定很有趣。
可惜山主入定修鍊,不然真想打開玄光鏡,看看他的囧樣。
——
陸寅君騎着矮腳驢跑到無人處,忙不迭地跳下來。
騎驢還不如趕車……哪怕讓他跟着驢子跑,都比騎在驢背上舒服,蜷着一雙腿騎驢,可真是難為死他了。
這一路跑得甚遠,路過錦城都未曾停歇,直接穿城而過。
前方就是三岔路口,一邊去往昌溪池,一邊去往梧桐縣。
陸寅君辨認一下界標,思考片刻,從儲物袋裏取出車廂,給矮腳驢披掛上陣,一屁股坐到車轅上。
又把趙孟元準備的禮物都堆到車廂里。
其中一部分要送到昌溪池書院,給山長何明儒。
趙正青給同窗好友寫的信箋,在他的懷裏,等到了昌溪池書院送給對應的人就可以。
當然大部分東西是要帶回梧桐村給師娘吳么娘的,至於梧桐村的村人,要不要送禮,如何送,自然都由師娘來安排。
現在不用操心辛彥的情況,他的時間就更從容些。
“跑快點,趕夜路跑一趟昌溪池書院。”
陸寅君握着韁繩目視前方,沒有辛彥在身邊,他只能對着矮腳驢說話。
“咴咴……”
矮腳驢打個響鼻,算是應答。
多跑點路,對驢來說無所謂,只是車廂突然變重了,讓驢不太適應。
“這點重量算什麼,你可是馬上就要煉化橫骨的驢妖。”
陸寅君笑意漸濃,一雙金瞳掃視兩側山林的動靜。
月上中天。
小路上只有矮腳驢的蹄子踏地的聲音,嘚嘚嘚……
山林漸漸起了霧氣,前後不見村落,更無人煙。
“咴咴……”
陸寅君聽到矮腳驢的提醒,傳音給驢兒:“別出聲,我幫你收斂妖氣。別嚇着人,更別嚇着妖鬼。”
“咴……”
矮腳驢眨了眨青花玻璃眼,不懂陸寅君要幹嘛,但白虎大妖都說不讓他出聲了,他自然要聽話。
“兄台,那位趕車的兄台,可否載我一程。”
“吁——”
陸寅君勒住韁繩,朝路邊看去。
一介書生模樣的男子,背着書篋站在路邊朝他招手。月光照在書生的臉上,顯出淡淡的青氣,影影綽綽看不太真切容貌,只覺得此人斯文秀氣。
陸寅君金瞳灼灼:“你要去哪?”
“昌溪池書院,兄台莫怕,在下身世清白,是昌溪池書院學子,姓盧,名潛,字元豐。”
“正好順路,上來吧。”
陸寅君自是一眼看清對方的來歷,乃是死去多年的鬼物,只是不知為何沒有入地府。
“能遇到兄台,實在太好了。這裏往前百十里都沒有村落,小弟是一不小心錯過了宿頭,又不敢在荒郊野外露宿,只得硬着頭皮往前走。”
盧潛頗為開心,卸下書篋坐到右側車轅上,與陸寅君並排而坐。
陸寅君:“你一個人走夜路,不怕山中有野獸嗎?”
“小弟雖是讀書人,也會些拳腳功夫。若遇到成群的猛獸,嘿,小弟自幼在攀爬方面,可是尤為擅長。這一路山高林密,找棵粗壯樹木,爬上去過一夜也就是了。”
盧潛搭上矮腳驢的順風車,放鬆地與陸寅君閑談起來,“這條路上商旅極多,白日裏再兇悍的野獸,也不會在路上襲擊結隊的商人。”
陸寅君大概猜到,他是怎麼死的了。
只是不知道,這位盧潛同學是否知道他已經死了。
“趕夜路回書院,可是有急事?”
“唉,”盧潛長嘆一聲,“盧某聽說一位同窗好友病重,所以趕回來想見他最後一面。”
“病重?”陸寅君金瞳閃爍,“什麼時候的事?”
盧潛急道:“哪有什麼時候?自是今年三月。我在虞城收到書信就急匆匆地往回趕,明晚定然能到書院。”
陸寅君頓時明白,盧潛並不知自己已死,他那個三月不定是哪年的三月呢。只是死後魂魄懵懂,只記得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事情。
“你說你是書生,那我考考你。”
“哈哈……夜路無趣,談談史籍、唱喝詩詞皆可。兄台請出題。”
盧潛先是一怔,立即朗聲大笑。
好像剛剛那個哀嘆好友病重的,不是他一樣。
鬼話不能信,便是如此了。
陸寅君對他的態度不以為意:“如今是哪位皇帝當政,國號是什麼。”
“兄台,這是看不起盧某嗎?如今自是齊帝十五年。”盧潛說著,朝京城方向拱手,“陛下仁愛溫厚,勤政愛民,人人稱頌。”
陸寅君搖頭:“如今是夏忠當政,元啟三年。”
“胡說,忠王爺怎麼可能當政,說句大不敬的,就算齊帝駕崩也有太子夏宏繼位。怎麼也不可能兄終弟及。”
盧潛一臉憤慨,怒目而視。
陸寅君看向盧潛的金瞳,閃過一絲憐憫:“太子也亡故了。”
“不可能。”盧潛尖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