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無關人員
衛生院點了一盞小燈,沈潤秋將前幾日做完還沒來得及整理的材料歸位。韓牧潭慵懶地倚靠在門框,燈火漸明漸滅,折射出兩人的影子亦是一長一短。
屋裏只余紙頁翻動的聲音,寧靜的夜裏撩撥得人心蕩漾。
沒過多久,一陣急促的聲音傳來,沈潤秋看了一眼桌面上的簡易時鐘,距離九點鐘還有二十分鐘。
梁雪晴這個大麻煩最終沒人敢上前負責,即便段金枝百般給庄全使眼神,但庄全像有什麼陰影似的,百般推脫。
最後實在沒辦法,是以邱國文託人找人用工具做了個臨時擔架將人抬了過來。段金枝跟在一側生怕梁雪晴掉下來,而梁雪晴內心悲憤萬分,卻又不能說什麼。
腳腕的劇痛令她冒了一額頭的冷汗,即便心有不甘,她也只能以這種屈辱的方式親自登上沈潤秋的門,求她救自己。
處置室,幾盞手電筒將室內照得明亮,沈潤秋看了一眼跟來的群眾,“留下三個人就好,其餘人員都出去。”
段金枝當仁不讓,她往前站了一步,像是宣示主權一般,生怕沈潤秋趁她不在做什麼違規操作。
沈潤秋也沒管她,而是對一路專門跟來的嚴雄說:“你是她的負責領導?”
嚴雄點了點頭,向她伸出手來,“沈醫生你好,我是文工團的負責人。”
“你留下。”沈潤秋回頭看了一眼,“邱主任,麻煩你也留下。”
“其他同志請先出去。”
沈潤秋拉上帘子,快速進行了嚴謹的手部消毒,從無菌包里將器材取出,一個一個平整地擺在枱面上。
梁雪晴咬着下唇,無力地躺在一張簡易小床上,小腿垂下來,緩緩閉上眼睛。
“別睡,還有情況要問你。”
梁雪晴眉頭緊皺睜開眼睛。
沈潤秋戴上無菌手套,一旁的王興明作為助手已經備好了局部浸潤的麻藥。她接過麻藥,在傷處周圍先進行了局部麻醉之後,取出鑷子將釘子拔出來。
梁雪晴睜着一雙紅腫的眼睛,就見一根不長不短的釘子從她的傷處被拔出,動作很快,有麻藥的原因也沒有感覺到疼,但梁雪晴還是渾身抖了一下,像是被她的動作嚇到一樣。
邱國文呲牙咧嘴地看着眼前場面,實在是……
光看着就感覺疼啊。
沈潤秋口罩之上的眼神平靜,“釘子的傷口有些深,再加上有污染,我需要進行擴創處理,以防止感染。”
梁雪晴咬牙點了點頭,一邊嚴雄有些擔心,“沈醫生,擴創是不是不利於恢復啊?”
“她的傷口很深,那個扎進去的鐵釘你也看見了,如果不擴創進行完全的消毒,很容易在組織深層引發細菌感染,而且深層有可能還含有其他異物,後期的康復也會受到影響。”
聽完沈潤秋的解釋,嚴雄點了點頭沒再問下去。
“手術刀。”沈潤秋側頭吩咐,一旁已經做好無菌的王興明連忙遞上。
“嘶……”梁雪晴看着刀片伸入傷口中,即便不疼但還是不免腳往後面縮了縮。
“如果害怕,就不要看。”即便梁雪晴亂動影響操作,沈潤秋持刀的手依舊很穩,並不怎麼受到影響。
但一旁的王興明敢確定,如果是自己在做,說不定那把刀子就要扎到什麼地方去。
“鹽水。”
沖洗了幾輪,沈潤秋持着鑷子從傷口深處夾持了一塊小小的金屬碎片,“深部組織有被傷到,可能跟腱會受到影響。”
“我、我之後還能跳舞嗎……”梁雪晴不好意思地問。
“及時治療,積極康復,有機會。”沈潤秋隱約看到深處暴露之下的跟腱,“不排除損傷到了周圍的神經和血管,需要手術修復。”
嚴雄沒想到事情這麼大,便問:“可是三天之後才有船,會不會耽誤了。”
“早知道就不讓你上場了,小梁,你當時怎麼不和我說啊!”梁雪晴受傷比較嚴重不說,最主要的是她受傷之後很多演出角色都找不到人替補,這叫他怎麼安排!
梁雪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嚴雄,腦袋空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此時她害怕已經超過了慌亂,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木木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也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她那時候只害怕嚴雄會把她替換下來,就強撐着自己能上,卻萬萬沒想到後面發生的事。
“最後能不能康復兩說,主要你這位置誰來頂上?小丁自己的演出也不少,不可能一直替你上啊。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你現在更是開了刀子,我看沒有一兩年恢復不過來!”嚴雄兀自分析道,“回去我先給你申請留崗,看最後恢復情況,要是日後跳不了,就把你轉後勤。”
段金枝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裝模作樣問沈潤秋:“沈醫生,這……開刀影不影響生育功能?”
她這話帶着些諂媚,然而在眾人看來卻是司馬昭之心。
按照段金枝的料想,如果陽曆新年這幾天假期倆人能相中對方,農曆新年前後就能辦婚禮。
他們家莊全年紀已經不小了,再過到明年就年近三十,婚事再不抓點緊,真是要打一輩子光棍。
而梁雪晴這個兒媳婦她頗為滿意,樣貌上乘,平時又是個舞蹈演員,身體肯定不差,唯一她不喜歡的地方就是工作太忙。
梁雪晴所在的文工團一年將近百場演出,隔三岔五就要去外地出差,未來嫁了人家再出去遍地跑哪裏像話。如今梁雪晴受傷,她雖說也跟着心疼,但更多的是這方面的考量。
但如果真的能按照她那個團長嚴雄所說,日後給她轉了後勤,那不就算是工作穩定下來了?
“你是她家屬?”沈潤秋要了個持針器,眉眼微抬,眸光冷漠。
段金枝就覺得自己熱臉貼了個冷屁股,但她此刻心思在別處,也沒有計較,而是難得掛着虛心的笑容回:“這是我丈夫他戰友家女兒。”
“無關人員出去。”
沈潤秋說完話便低下頭繼續縫合,段金枝訕訕笑了兩聲,慢慢後撤退了出去,臨走還不忘囑咐梁雪晴:“小梁,今天晚上你就來我們家住,房間都給你收拾出來了,島上的招待處怕你住不習慣。”
梁雪晴把臉側到一邊,凍涼的臉頰做不出任何錶情,顯然此刻她並不想搭理段金枝。
屋裏終於安靜下來,只能聽到金屬之間的碰撞聲,沈潤秋乾脆給她進行了跟腱縫合。
她把王興明招呼得近了一點,“現在我給你演示Kessler縫合,這是一種很常見的跟腱縫合方法。”
王興明從前哪有這麼珍貴的實操見習機會,當即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恨不得化身攝像機把她說話的場面記下來。
“一般使用可吸收縫線。現在跟腱斷端一側從近側邊緣進針,穿過實質再從遠側邊緣出針。再在對側斷端以同樣的方法縫合,讓兩根縫線交叉,就是這樣……”
沈潤秋縫了兩針,抬頭看了王興明一眼,“用Kessler縫合法縫完兩端打結之後,可以再進行一些輔助縫合,”她又拿起持針器,“現在用的方法是鎖邊縫合,目的是加強Kessler的強度。”
王興明表情凝重地點點頭,似乎在消化沈潤秋說的知識。
沈潤秋利落地縫完,又補充道:“還有一種布尼爾縫合方法,但是一般要採用不鏽鋼絲作為材料,那種縫合方式的強度大,能承受比較大的張力,當然治療過程也比較複雜,術后恢復期還需要二次手術取出鋼絲,對於患者來說也是一種痛苦。”
“她的情況還沒到完全斷裂的程度,結合衛生院現有資源採用Kessler是十分合適的。”
沈潤秋說完便給她縫上了表皮,再次消毒之後拿紗布包紮好,便淡定起身。
一旁的興明目光佩服地看着她,心裏卻是在想着,像她這樣在外科方向有特殊天賦的醫生來到黎明島,只能以兩個字形容——“屈才”。
嚴雄亦是一臉敬佩,這位沈醫生,看起來還真有點東西。
沈潤秋起身將手套和口罩摘掉,“傷口不能沾水,忌食辛辣刺激食物,三天以後來換藥……三天以後你到臨安換藥,七天以後拆線。”
將醫囑下完,沈潤秋就出去了,走廊里傳來她的補充:“王醫生,麻煩你讓她補齊手續。”
抬眼看錶,九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