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人生恍如初見
幾分鐘后，趙光勇家。
一進門，秦弈便看見趙光勇戴着老花鏡坐在書桌前，手裏還拿了筆，淅淅索索的不知道在寫些什麼。
“爸！”
秦弈開口輕喚了一聲。
但趙光勇沒有反應，仍專註手裏的事情。
人老了，就是容易有這個那個的毛病。
趙光勇也不例外，隨着面容日漸衰老，聽力也在逐步的下降。
“爸！”
秦弈走近了些又喊了一聲，可依舊沒有得到回應，於是轉而來了句：“如夢來看你啦！”
“？！”
趙光勇瞬間抬起頭來。
可當他看清只有秦弈一人後，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怒色：“你這小王八蛋，又耍老子！”
“誰讓您老裝聾不理我。”
秦弈賤兮兮的咧開了嘴。
平時只要是自家兒子女兒，還有自家老婆開口，哪怕隔着一堵牆，這小老頭都能立馬給出回應。
因此，很多時候他覺得趙光勇的聽力和正常人沒什麼兩樣，只是故意找了個理由，好方便不搭理他。
“人老了，聽力下降了，有意見？”
趙光勇不滿的哼哼了兩聲，低下頭繼續忙自己的事情。
這些年來，他已經逐漸放下了手裏的生意，安心留在雲煙養老。
雖然只有一個人住，但並不孤單。
因為秦弈隔三差五的就要過來“騷擾”下他。
而且隔了一戶就住着小輝子的岳父蘇少陽。
再隔了一倆戶就是呂俊燁，還有小輝子的爹媽。
幾個上了年紀的小老頭早已默契的達成了共識，那就是不跟家裏年輕人住。
畢竟隔了輩，有代溝，很多觀念相悖。
為了避免家庭矛盾，幾個小老頭索性就搬得近一些，平時閑的沒事就串串門聊聊天，既不孤單，也不影響下一輩的生活。
“忙啥呢？”
秦弈見老岳父又不搭理自己，於是嬉皮笑臉的湊近書桌前瞅了兩眼。
“給我曾外孫起名！”
趙光勇沒好氣的哼了一聲。
當年他沒能參與進今朝和明朝的起名，心裏多少是有些遺憾。
如今就快要成了曾外公，他可算是有了圓一圓心愿的機會。
秦弈也知道這件事，前些日子幾個小老頭還打了電話給他訴苦，讓他幫忙勸勸趙光勇。
說是趙光勇跟着了魔似得，自己成天翻古籍，查字典給曾外孫起名就算了，還拉着幾個小老頭一起出意見。
其實幾個小老頭對這件事起初還挺上心的，也為趙光勇感到高興。
可偏偏趙光勇這不滿意那不滿意，又非要幾個小老頭繼續出主意。
結果把幾個小老頭煩得受不了，這幾天都躲着趙光勇。
“好傢夥，這是起了多少個名字啊？”
秦弈隨手拿起一本筆記簿，發現裏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你手裏那個是草稿，還沒篩選過，但你先拿去給今朝看看，不滿意的話我再起。”趙光勇頭也不抬的回道。
“行吧。”秦弈沒有多勸。
一來，趙光勇對這事太過上心，攔不住。
二來，今朝和鶯鶯那小兩口自覺沒有啥起名的天賦，早打算讓趙光勇幫忙做主，順帶滿足一下小老頭這麼多年來的心愿。
“拿了趕緊走哈，別在這跟我嘮嗑，咱倆有代溝的！”
趙光勇開始逐客，口吻很是嫌棄。
對此，秦弈也不生氣，反而笑得很開心。
畢竟這麼多年來兩人早已習慣這樣的相處模式。
如果哪天說話稍微客氣點了，那絕對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上身了。
“行行行，我走了，您老記得按時吃飯哈，缺啥給我打電話，我給您送來。”
秦弈拿上筆記簿往外走，還不忘叮囑一句。
“知道知道，還要你教啊？”
趙光勇很是不耐煩，甚至懶得目送一下自家女婿。
可就在秦弈準備出門的一刻，小老頭冷不丁來了句：“中秋了，茶几上有月餅，帶過去！”
“哎呦，我鞋子都換好了，您故意折騰我是吧？”秦弈笑罵道。
“有意見？”
趙光勇的語氣有那麼些得意，剛剛那麼多的催促，就是為了等這一刻呢。
他太喜歡看到自家女婿吃癟的樣子，這輩子都不會膩。
“哪敢啊？”
秦弈嘀嘀咕咕的又換上拖鞋走去茶几拿月餅：“等晚上我跟我老婆告狀去。”
“小王八蛋，耍賴皮是吧？！”
趙光勇又氣又急，抄起桌上還沒寫完的筆記簿追過去就要揍人。
小老頭雖然年紀大了，但這些年來吃得好喝得好，又有那麼些鍛煉，身子骨挺硬朗，因此幾步就要追上秦弈。
但秦弈終究是要比小老頭年輕些，鍛煉也比小老頭多，憑藉這倆優勢，溜得跟個泥鰍似的，一下就竄至玄關口，連鞋都不帶換，直接就跑出了門。
“小王八蛋，給我把拖鞋留下！”
“爸，我還有點急事，來不及換，先走了哈！”
賤兮兮的笑聲在門外的走廊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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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光勇追出去的時候，電梯剛好合上了門。
對此，他又氣又笑，只得回到家裏，泄憤似得把秦弈的鞋子用力丟進了鞋櫃。
“這臭小子！”
……
剛離開老岳父的家，秦弈就接到了自家妻子的電話。
說是給兒媳該交代的事情都交代完了，準備要回老街去。
收到吩咐，秦弈立馬去開了車，在樓下等着。
沒幾分鐘后，顧如夢就下了樓來。
秦弈立馬屁顛屁顛的走到副駕駛室打開車門：“美女，請！”
“咦惹~~又油膩起來了。”
顧如夢故作嫌棄的看了自家老公一眼。
等坐進了車裏，立馬往秦弈臉上“吧唧”的親了一口。
“怎麼一股油味呢？”
秦弈也故作嫌棄，還拿紙巾在臉上擦了擦。
惹得顧如夢抬手就往他腰間掐：“誠心的是不？”
“是你先開始的。”秦弈賤兮兮的挑了下眉。
“可我不是親了你一口？”顧如夢瞪起了眼睛。
“行吧，那我也親一下。”說完，秦弈立馬湊到自家妻子面前，對着嘴唇用力來了一下。
“都是口水！”顧如夢氣呼呼的來了這麼一句，可眼睛裏卻滿是笑意。
兩人沒再繼續鬧騰，秦弈踩下油門，開着車子緩緩駛出小區。
這一過程中，有輛黑色大眾恰好經過。
隔着擋風玻璃，隱約能看到幾張熟悉的面孔。
幾道目光交觸了一瞬，沒有任何言語，車子也沒有任何的停留，彷彿只是人生道路上的一次萍水相逢。
隔了多年的再見，秦弈並不意外，心裏也沒有任何的波瀾，他清楚那幾個姐妹和自家兒女經常往來。
但有些事和有些關係，維持現狀便好，沒有什麼重拾的必要，也沒有再多計較的意義。
正如丁老太太當年所說的，要往前看。
畢竟一把歲數了，過往雲煙隨它而去，珍惜現有的一切才是最重要的。
……
回到老街。
秦弈陪着妻子在診所門口和孔心蕊聊了會兒天，又去秦芷珊的花店裏幫了幫忙，最後才進了蛋糕店稍微打掃了一下衛生。
蛋糕店至今仍在營業，擺在角落的鋼琴保養得很好。
薛明月有時候過來會調侃，希望這家蛋糕店能成為貨真價實的百年老店，到時候她送的這架鋼琴必須得成為鎮店之寶。
但秦弈覺得這事多半很難如願。
先不說明朝和今朝有沒有繼承蛋糕店的想法。
就說近幾年來，住在老街的人們其實都得到了消息。
再過不久，老街大概率會隨着雲煙最新的城市規劃而迎來變遷。
到那時，這裏的人們留下的點點滴滴終究會淡去，最後被新的面貌所取締。
對此，老兩口只是覺得有那麼些可惜，並沒有產生太多情緒上的複雜。
因為老街的變遷，其實在很多年前就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熟悉的面孔搬走的搬走，離去的離去，長大的孩子們也都有各自的志向和發展。
即便老街還留着，那些熟悉而又美好的一切，終究也只能存在於相片和腦海。
兩口子早已發覺了這一現實，並自然平靜的接受了它。
打掃完衛生，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回到家，顧如夢走去陽台收衣服，秦弈則進了廚房開始忙碌。
今朝和鶯鶯結了婚組成了新的小家庭。
明朝雖然沒有跟今朝一樣去搞什麼創業，也還沒有談上戀愛。
但畢竟是長大了，腦袋裏有很多自己的想法，而且畢業后就忙着考研，之後還打算考個博士。
因此大多數時間都泡在學校里，也就周末的時候會回家住個兩下，有時候甚至都懶得回家。
家裏沒了倆小孩鬧騰，大房子空空蕩蕩的，老兩口索性就搬回了當年顧阿姨留下的那套房子。
“老公！”
收完衣服的顧如夢突然喊了一嗓子。
“咋啦？”
秦弈放下鍋鏟，從廚房門口探出了頭。
“我房間的空調壞啦！”
聽到這話，秦弈的記憶突然飄回到了多年以前，臉上也不自覺浮現出了笑容。
“壞就壞了唄，反正咱倆睡的是一個房間。”
“嘖，一點情趣都沒有！”
顧如夢故作嫌棄的掐了下秦弈的腰，“不理你了，玩手機去！”
“去吧去吧。”
秦弈笑着繼續抄起了鍋鏟。
可話音剛落，就聽顧如夢“呀”了一聲。
“又咋啦？”
“我手機不見了！”
“會不會是落在店裏了？”
“好像是哦，打掃衛生的時候放前台桌上了……”
“那咱們去拿吧。”
秦弈再度放下鍋鏟，並解開了圍裙。
“老公啊，你真粘人，拿個手機都要我陪着。”
出了門，顧如夢笑盈盈的挽住了秦弈的手臂。
儘管已經有了不少的白髮，眼尾也有了些時間留下的線條，可她依舊如當初那般喜歡跟自家丈夫摟摟抱抱。
“啊對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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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弈沒有反駁自家妻子的這波倒反天罡，眼中滿是寵溺。
來到蛋糕店裏，手機果然是落在了前台桌上。
可當老兩口拿上手機重新關上店門，走至回家的半途時，天空忽然落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兩人本想着加快腳步回家，可雨勢以超乎意料的速度變大，不過半分鐘不到便成了傾盆暴雨。
年紀大了，秦弈擔心自家妻子淋雨生病，於是趕緊拉着她到旁邊的屋檐下躲雨，然後打了個電話讓人開個車過來。
“哎，這老天爺真無聊，好端端的突然下雨幹什麼？”
顧如夢不滿的嘀咕，同時不忘從口袋裏掏出紙巾，幫秦弈擦擦臉上的雨水。
秦弈也沒有閑着，同樣用紙巾幫忙擦拭妻子微微被打濕的頭髮。
這一過程中，他注意到路燈照在妻子的背上，勾勒出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恍惚間，彷彿是回到了當年初遇顧如夢的雨夜。
“真美。”
秦弈不自覺開口。
“都這時候了也不忘油膩啊？”
顧如夢哼哼了兩聲，然後踮起腳尖在秦弈唇上輕啄了一口。
這是她的習慣，只要秦弈誇她一回，她就一定要獎勵一下。
“喵嗷！”
突然，一聲細微的貓叫打斷了兩人的甜蜜。
兩人稍微愣了下神，隨後不約而同的循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去。
在角落堆積着的紙箱裏，他們看到了一隻三花貓幼崽，除此之外還有個被啃了半口的包子。
“包……包子？”
顧如夢的聲音微微發顫，她彷彿看到了當初那隻胖成一輛卡車，成天好吃懶做，有事沒事就要鬧着出門逛街的肥貓。
“喵嗷。”
三花貓幼崽不知是餓了還是在回應顧如夢的疑惑，又開口發出奶聲奶氣的叫聲。
緊接着，它抬起小小的爪子，試圖扒出紙箱。
見狀，顧如夢急切的將它抱了出來，眼中已是蒙上了一層水霧。
“花色是一樣的……一點也沒差……包子……是你回來了嗎？包子？”
顧如夢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捧着三花貓幼崽的手都開始了顫抖。
“喵嗷！”
三花貓幼崽的回應聲，比剛才聽起來更加有力。
彷彿是在肯定顧如夢的猜測。
同時，它小小的眼睛裏流露出了近似人性化的嫌棄，並試圖扒開顧如夢的手，想往秦弈的身上湊。
見狀，顧如夢幾乎要哭出聲來：“老公……是包子回來了……它肯定就是包子！”
“我知道，是包子，我知道。”
秦弈摟住了自家妻子輕聲開口。
他的鼻子有些發酸，自打那年包子離開后，他又何嘗不思念那個在雨夜中拯救了他的小小英雄？
老人們常說，有靈性的動物在分別後，終會以其他的方式回到身邊。
眼下這隻包子的出現，興許正是應驗了這句話。
“老公……”
“嗯？”
“雨好像小了，我們帶包子一起回家吧？”
“好！”
秦弈看着被路燈勾勒出淡淡光暈的顧如夢和包子，感受着被摟緊了的胳膊，不自覺彎起了眼眸。
夜色如舊，伊人如斯，數十載歲月悠悠，恍如初見……
……
……
（PS：秦弈和顧如夢的故事結束啦，接着我會更一下包子視角的小短片，然後就是秦家姐妹的重生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