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秦始皇陵設計圖(上)

第十二回 秦始皇陵設計圖(上)

北方冬天的夜晚,不會讓暴露在天地之間的生靈感到一絲溫暖,可賽子龍和關東紅與呼呼的北風為伴,卻似乎沒有感到一絲寒意。關東紅又向賽子龍走近了兩步,看着賽子龍的白衣如雪,忽然說:“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我感覺你好像成了一個書生,沒有半點江湖氣,很奇怪吧?”賽子龍無不感慨的說:“書,何嘗不是江湖?江湖,又何嘗不是一本書?讀書的人讀出了江湖,混江湖的人混成了書,其實都是一樣的。如果是在太平盛世,我也許會選擇去讀書,也許會讀出點名堂也不一定,但現在既然已經混跡江湖了,那就只有繼續碌碌風塵。”關東紅望着看似近在眼前實際上卻很遙遠的那輪明月,幽幽說:“你說的話好像離這個世界很遙遠。”賽子龍說:“也無所謂遙遠,距離永遠是存在的,只是我們可以越走越近。很多年前我不相信理想,但現在我已經知道,只要去做,就已經很理想。人總是一種喜歡徘徊的生命,沒有勇氣走向前方,但在徘徊中前進,也是一種前進。要知世界上本來沒有路,人走的多了,就成了路。我走的也許是一條不歸路,但哪怕是在泥潭裏行走,雖然會沉下去,但也一直走,直到走到了盡頭。”

關東紅沉默了許久,緩緩說:“你的話叫人越來越聽不懂了。”

賽子龍不再看關東紅,接着一覽蒼穹上深不可測的皎月,說:“不懂其實也是一種懂得。”

關東紅道:“我感覺你在說禪,我師父在世的時候,也總說和你一個味道的話。”

賽子龍忽然感到一種深邃的悲哀,嘆了口氣說:“我不想說。”

關東紅取下纏在腰際的粉紅長鞭,凌空一抖,說:“我從出師以來,一條粉鞭縱橫關東,從來沒有敗過,很久很久我都已經沒有嘗到過失敗的感覺了,但我也沒有嘗到成功的滋味。”

賽子龍問:“你滿不滿足,快不快樂?”

關東紅不回答,反問道:“你滿足嗎?你快樂嗎?”賽子龍道:“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曾見過不少初生的嬰兒被日本鬼子殺死的,他沒對這個世界毫無知覺,不明不白的來,不明不白的走。他們幾乎沒有人生而言,你說他們滿足嗎?快樂嗎?我們又何嘗不是這樣的嬰兒?想那人生短促,便如天上的流星,一閃即逝,你能有什麼感覺可言?對別人,你又是怎樣一種感覺呢?”關東紅輕輕撫摸手中的長鞭,輕輕說:“我從小就十分好強,總想向別人證明,我是最棒的,而且,我差不多做到了這一點。”賽子龍微笑道:“你的確做到了這一點,你比許多人都要強。”關東紅說:“未必。我十六歲出師之後,難以找到一個真正的對手,只有你。你使什麼兵器?”

賽子龍回答道:“闖王帳下,單刀赴會。單刀,很軟很薄的那一種,有個很古典很好聽的名字,叫做‘繞指柔’。刀長兩尺有餘,寬三寸,薄如雪花,顏色極白極亮,又名‘白月亮’,是軟刀中極品,由十二種金屬鍛造,主體是烏金。”

關東紅贊了一聲“好刀”,然後問:“你刀法如何?”

賽子龍說:“收發自如,可以一秒內削完一隻蘋果,也可以一刀把花崗岩劈開,輕可逾鴻毛,重可當泰山。”

關東紅道:“你可知我這條鞭子叫什麼名字?”賽子龍道:“據說叫桃之夭夭。”關東紅看着手上粉紅色的長鞭,露出了心愛的神色,說:“當年我師父把這條鞭子傳給我的時候,還傳給我一套鞭法,叫‘落英繽紛’。鞭子是由海底的一種柔化鋼製成,揮動起來,動手的血飛滿天,故名‘落英繽紛’。”

賽子龍從白大衣里取出一柄單刀,長而窄,且薄,刀鋒如一條銀色的絲線,刀刃在冰冷的月光下異常冰冷。賽子龍用手指一彈,單刀陡然彎曲起來,發出一聲清脆悅耳的鳴響,在空氣里久久不曾散去。賽子龍道:“我這刀極其柔韌,所以在刀法上比一般單刀多了許多變化,經常從對手絕想不到的方位刺出,可以說有些歹毒。”

關東紅抖擻長鞭,迎風一揚,鞭子生出幾個漂亮的圈子,說:“我的鞭法以快著稱,你最好以快打快。”

賽子龍把軟刀抓了一個穩當,腳下暗暗起勁,背脊上蓄力待發,說:“我們一定要比試嗎?”

關東紅森然道:“一山不容二虎,我早有心和你一較高低,今天是很合適的機會。”

烏雲驀然捲住明月,天地間昏沉了一下,兩人已然出手。

一個是昔年天下一流高手的關門弟子,一個是闖王李自成得意侍衛的後人,這一番比試,確然是龍爭鳳斗,風起雲動。

關東紅起先遞了一鞭,鞭過之處,隱隱夾帶着風雷之聲,意象如劍刺一般,直來直往。這一招“指東打西”雖然只含有兩個變化,但其勢凌厲非同小可,非逼得對手自救不可。兩個變化,一虛一實,實可以化為虛,虛也可以成為實,沒有固定的虛實之分,臨戰時按戰況隨意變化,實在是變化中的變化,厲害無比。

賽子龍的單刀也已經出手,這種名為“繞指柔”的單刀因為薄軟如軟劍,揮動的時候也發出凄厲的聲響,儼然如刀魂索命,聽的人不寒而慄。賽子龍使的卻是江湖上最尋常的一招“橫掃千軍”,這一招幾乎不懂武藝的人看戲也見識多了,可賽子龍手上的“橫掃千軍”當真有橫掃千軍的氣概,去勢之快簡直匪夷所思,而且關東紅感到一股大力湧來,自己的“指東打西”如巨浪中的一葉小舟,不得以只好變招。賽子龍用的雖然是很平常的“**刀法”,但這刀法經他先祖侍衛修改之後,畫龍點睛,尤其擅長衝鋒陷陣,是在千軍萬馬中保護闖王之用。兩人各自交換了一招,關東紅的鞭法奇詭之極,如妖魅之舞,而賽子龍的刀法大拙勝巧,似潑墨之畫。兩人都是以快打快,一時難分高低。

軟刀長鞭你來我往片刻,肉眼已經分不清招式,只大致可以看出刀鞭沒有相交過,兩人的計算極准,每每在長鞭和軟刀將要糾纏的時候從容換招,另施奇襲。能夠打成這樣,正說明兩人的武功都已經練到了隨心所欲的程度。

比武過招不同於下棋一樣深思熟慮,高手過招的時候通常連想都不能想,倘若一想就落後一招,見招拆招憑藉的都是一個武者的直覺。這種直覺在一般人看來或許是玄之又玄,但卻是習武之人常年寒暑勤練苦學之功,練到無念存“意”的境界,就像一個人呼吸從來不想去如何呼吸,一個人走路也從來不考慮如何走路一般,自然而然,恰是武學的至高境界。此時關東紅和賽子龍各展生平所學,腦袋裏反而空空如也,但全身的每一塊肌肉,每一根毛髮,都被調動起來,卻感受對手的快、慢、剛、柔、動、靜和閃、展、騰、挪。

一般而言,女子的氣力不足,不適合於久戰,可關東紅當真不一般,久戰之下,雖然臉龐泛紅,秀髮微亂,但出招也越來越迅雷不及掩耳,毫無衰敗之勢,反而越發強勁。賽子龍久戰不下,不免有些心浮氣躁起來,心想自己半天連個嬌滴滴的女子都攻不下來,真是窩囊之極。就這麼一想間,關東紅的長鞭已經在他額頭上帶出一道血痕,險些被掃中太陽穴。關東紅髮出銀鈴般的笑聲,嘲諷道:“賽子龍,你怎麼神思恍惚了?是不是害怕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個人練什麼樣的武功,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什麼樣的性格。就說賽子龍的那位先祖,雖然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傑出高手,但畢竟是闖王軍中的侍衛而不是江湖人物,所以就不大講江湖規矩,所使用的招數純為取人性命,所創的武功也就邪而不正。賽子龍本來打算用一套較為剛正的“**刀法”把關東紅降伏,他察覺關東紅的功力不及自己深厚,但卻不知道關東紅的師父是一位異人,為了克服女子氣力薄弱的特點,查遍歷代醫學典籍、老黃之術,綜合江湖上的奇門藥方,采何首烏長白參等珍稀藥材,提煉出一種專門提高人體體力的大補丸。關東紅常年服食這種大補丸,體力大大改善,是以功力雖不如賽子龍深厚,但精、神、氣越斗越是健旺。賽子龍久戰不勝之下,好勝之心忽起,忍不住使上了家傳至高無上的刀法“修羅追魂刀”,驀然間自身門戶大開,但一把軟刀忽上忽下,忽東忽西,有時明明是揮刀自盡狀,卻不知為何刀鋒卻貼着關東紅的身體而過,饒是關東紅鞭法上造詣不俗,也鬧了個手忙腳亂,幸虧仗着師門的無上心法“金頂功”,才保住一時不受刀傷。

再鬥了片刻,關東紅但覺賽子龍刀刀絕情,目光邪惡,表情陰冷,嘴角還掛着一絲讓人毛骨悚然的冷笑,不禁心裏有些害怕。她心中一怯,手中的長鞭舞了個密不透風,但求自保,已經沒有傷敵之心。賽子龍一刀快過一刀,當天上烏雲濃密之時,賽子龍手中的軟刀宛如閃電一樣刺目驚心。忽然,賽子龍發出一聲隱惻惻的冷笑,一刀劃去了關東紅的一隻衣袖,這還是賽子龍潛意識裏保留兩分清醒,不然關東紅縱然不手腕齊斷,也要留下一道大口子不可。隨後賽子龍的刀法越來越詭異,笑聲越來越奸詐惡毒,每一刀都削去關東紅的一片衣衫,有時還留下一條細細的刀痕,如一條頭髮般的紅線。這其實已經是賽子龍手下留情,因為賽子龍不知不覺間身心已入魔道,化身阿修羅,若不是他意志力強於常人,只把關東紅當成平素練刀的稻草人,不然亂刀之中,關東紅可不止被削去衣衫受點輕傷那麼簡單了。關東紅越斗越怕,一條長鞭已經在賽子龍的刀影下越舞越慢,一件精美的紅衫已經被削成破爛,露出如玉的肌膚。如果賽子龍一刀把關東紅殺了,關東紅眉頭都不會皺一下,但賽子龍如此這般,每一刀都讓關東紅置於死亡的邊緣,卻讓關東紅這個縱橫綠林道上的女魔頭頭一次感到什麼叫害怕。關東紅不會開口求饒,但目光中已經有懇求的意思,但着了魔的賽子龍卻如鐵石一般,不為所動。眼看關東紅身上的衣服越來越少,刀痕越來越多,手裏的長鞭不由自主的揮動,眼中的淚水也不由自主的流下。此時的關東紅上身只剩下個殘破的肚兜,下身的**已經多有暴露,眼裏噙着晶瑩的淚珠,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像一個被人欺凌的少女,哪裏有半點關東一支紅的雄風?可惜阿修羅不會憐香惜玉,一刀一刀的還在繼續。

阿修羅在佛經中本來指魔王,傳說中的阿修羅,男性丑如鬼魅,女性卻美若天仙。阿修羅雖然是出自佛經,但這“修羅追魂刀法”卻是正宗的中土道家武學,源自武學邪派至尊始祖門“地煞”一支。原來大唐天寶年間,武林中出了個曠世的女魔頭,武藝之高能夠通神懾鬼,降妖除魔。這女魔頭最先創立“地煞”一派武學,一統江湖,名聲直達波斯異邦,威震扶桑諸島。“地煞”一派武學是邪派武學的源頭,承前啟後,雖然是道家的武學,卻沒有一點道家沖虛平和之氣,而練了該派武學的人,行事也自然變得詭異邪門,任性妄為。後來那個女魔頭改邪歸正,又創立“天罡”一派武學,與“地煞”相輔相成,消去“地煞”的暴烈之氣。但“天罡”、“地煞”兩派武學傳入後人手裏,因傳人間彼此意見不和,兩派武學不僅沒有能合二為一,反而產生了武學正邪之爭。“天罡”據說有三十六種變化,有神鬼莫測之機,“地煞”則有七十二種變化,有天地造化之奇,它們有一個共同的總綱,但已經失傳。由於“天罡”和“地煞”上的武學過於博大精深,每一種武功都滋生了一個門派,其中刀劍在“天罡”中生成了“神刀門”和“劍仙派”,而在“地煞”里則生成了“修羅道”和“鬼劍峰”,彼此間爭鬥了幾百年。到了明朝末年,“天罡”“地煞”兩派的武學只留下些皮毛,融入了各門各派的武學中,“天罡”和“地煞”所產生的門派也不復存在。賽子龍的侍衛先祖屢有奇遇,在天山附近的一個峽谷的山洞中看到了當年”修羅道“的武學,學會了殘缺不全的”修羅追魂刀“,又加上自己的獨立創造,使殘缺不全的”修羅追魂刀“盡善盡美。賽子龍的這位先祖隨着闖王東征西戰,致使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所以後來他的後人被雍正皇帝派出的大內高手和血滴子殺的七零八落,也算是一報還一報,是氣數使然。這”修羅追魂刀法“雖然是自元朝後天下第一刀法,但實在頗為不祥。究其根本,這刀法能夠降伏關東紅,不過是唐朝那個女魔頭的舉手之勞而已。這正是:

英雄手對英雄手,

女魔頭降女魔頭。

眼看賽子龍在如痴如狂中已經把關東紅打的衣衫盡失,忽然關東紅腰間落下一物,在黑暗中釋放出輝煌的華彩,照的賽子龍眼睛生疼,也救了關東紅一命,此物正是賽子龍送給關東紅的冥海之心。這冥海之心本來是一位印度高僧的佛珠,高僧每天在冥海之心面前念誦金剛經,冥海之心十分通靈,在高僧的熏陶下,已經初具驅魔的神通。後來因為斯里蘭卡的國王是位暴君,那印度高僧便把冥海之心送給那位國王,國王喜愛異常,每日與冥海之心相對,時間久了,心中的魔障被驅除乾淨,為人也就仁慈愛民起來。後來這冥海之心又吸取了幾代中華天子的九龍真氣,任何妖孽經它一照,都立現原形,至於驅除魔障,更不在話下。賽子龍被冥海之心的光華一照,心中的魔障頓時消除的無影無蹤,見自己一刀就要砍向關東紅,忙收刀,不料”修羅追魂刀“絕非等閑,不傷敵便傷己,賽子龍雖然竭盡全力,武功也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還是讓猛回的刀鋒削去一小片耳朵。

賽子龍無暇顧及自己,只聽”叮“的一聲,見關東紅的長鞭脫手落在地上,眼中落淚,呆在原地,冷風幾乎把她已經遮不住什麼的肚兜吹走。她不感到冷,只有說不出的委屈,似乎又有一些害怕和喜歡,殊不知自己已經近乎**,在賽子龍的面前製造了一派旖旎風光。

賽子龍也深感懊悔,不過內心深處固然欣賞豪氣衝天的關東紅,卻更喜愛這個楚楚可憐的關東紅。賽子龍忙脫下自己的白大衣,是狐裘所制,用足了勁,送到關東紅身上。關東紅回過神來,抓緊白大衣,略可以全然遮羞。賽子龍像做錯事的小孩子,已經準備好了一嘴巴的說辭,只等關東紅興師問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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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紅豆闖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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