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死在日出
謝川面色蒼白,腳步虛浮。
京都城防嚴密。
好在他藏在了貨船中,從京都的水門混出去了。
只是那艘貨船,目的地是洛陽。
他只好中途下船,借了一匹馬繼續逃亡。
馬主人追着他罵了很久。
可若還能活下去的話。
他回頭會補償那個馬的主人。
奈何沒跑多久,便遇到了兩波截殺。
前後殺了四人,身上又中了兩箭,馬匹也死了。
“北胡人的滲透,竟到了這種地步。”
謝川覺得自己跑不動了,找了一棵樹下,斜靠在樹榦上休息。
“咳咳。”
他猛地捂住了嘴,讓咳出的鮮血不要落在地上,成為敵人追蹤他的痕迹。
“怕是要活不成了。”
他的傷沒有處理好,加上玩命逃亡。
傷口早已崩開數次。
此時唯一能支撐他的。
只是一股信念。
“必須要將這一切,告知王爺!”
“必須告知王爺!”
“找紅衣商會,必須找到紅衣商會。”
謝川猛然找到了一絲希望。
他的傷勢,註定會死在回遼地的路上。
只要能找到紅衣商會。
他們就能將這消息,告訴王爺!
遠方的道路突然傳來了馬蹄聲。
馬蹄聲強健有力,奔跑速度很快。
必是為他而來。
是北胡間諜的追兵?
還是錦衣衛?
這都不重要了。
落在追兵的手上,他一定是死。
落在錦衣衛的手上,他有殺那御史一家的事兒,依舊是死。
也許落在錦衣衛的手上。
他會遭受一些刑法。
可他豈會在意那些刑法?
他只怕有人因為他算是遼人的身份,從而以此為借口,最終對王爺不利。
雖說……
他本該在范陽城內好好生活。
但沒關係。
范陽城的百姓,生活的都很好。
他們都會替自己,好好活下去的。
這具身體。
只不過是拖累他的臭皮囊罷了。
翻身藏在草溝中,似有蟲子爬到了他身上叮咬。
但他壓根不在意這些。
只聽到馬蹄聲疾馳而去。
“這條路,怕是不能繼續走了。”
謝川清楚,這批人必然會到這條路的路口,堵住他的行走。
他直接竄進了路邊的田野中。
這裏都是水田,邊上的路很窄,漆黑的夜色之下,偶爾會踩空一下,陷入到巨大的腳印里。
那是耕牛踩出來的痕迹。
他沿着耕牛的痕迹,沿着腳印繼續前行。
“再堅持一下。”
他的頭腦已經眩暈,已經堅持不了太久。
他知道。
這是要死去的徵兆。
那個穿着內甲的北胡人,那一拳落在身上,基本要了他的小半條命。
加上後來中箭、廝殺、逃走、再廝殺。
他原本的生機。
早就被自己折騰沒了。
唯一的念頭。
只是要將所知的一切,告知王爺。
最終。
他瞧見了一座村落,此時的天已蒙蒙亮。
已有覺少的老人,早起喂着悶悶叫的耕牛。
這個村落過得不錯。
至少還能有耕牛。
謝川快步衝去,抓住了院門。
“老人家,我送你們一場富貴。”
此時謝川披頭散髮,渾身是血。
好在上了歲數的老者,可是能從亂世中活下來的人,也沒有大呼小叫。
只是往放着鋤頭的地方靠了靠。
“可要老漢我做些什麼?”
人老成精。
此時自然知道第一要務。
先問問對方的要求。
若能滿足,不傷到自己以及家人。
答應也無妨。
就怕這人啥也不說,突然暴起殺人。
這話剛落,便猛地瞧見來者猛地掀開衣袍,撕下相對乾淨的裏衣。
而後斷刃橫於身前,伸手一抹。
這自殘的一幕。
嚇得老人家直哆嗦。
“將我寫的,送到紅衣商會。”
謝川癱坐在地上,用染血的手指在布匹上寫着。
只要將這封血書送到紅衣商會。
必能被送到王爺的手中。
老者見謝川並非對他家不利,身上也沒有殺意。
一時間心底不免鬆了半分。
“家裏有紙筆,給小孫子練字用的,你這是何苦呢。”
雖在抱怨。
老人終究還是順手拿起了鋤頭,離着謝川靠近了一些。
對方已經無比虛弱,若是不對。
這一鋤頭下去,絕對能將其打死了。
不過謝川並不在意老者的警惕。
反正都要死了。
前後停頓了數次,費了許久,方才將一篇染血的書用手指寫完。
字很難看。
但也勉強能認得出。
此時也顧不上這些了。
寫完此書,謝川明顯鬆了口氣,只覺得頭腦更加眩暈。
此時很想就地一躺,就此安眠。
太陽也快出來了,如果能在死前,再看一場日出,那更美。
謝川向懷中掏去,將身上最後的銀兩都扔了出來。
同時用最後的力氣,猛地抓住老者拿着鋤頭的胳膊。
一雙堅定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雙略顯渾濁的雙眼。
“這封書,必須交給紅衣商會,交到遼王殿下手中。”
“那時,必有你家此生的榮華富貴。”
“否則,你就是這個天下的罪人,死後被你列祖列宗痛罵。”
老頭的身體本能的哆嗦了下。
他不識字,看不懂上面寫什麼。
但隱隱覺得。
似乎牽扯到了什麼大事兒里。
“記住,給遼王!”
謝川說完,轉身就走。
他要趁着還有意識。
給自己選一塊山清水秀的地方。
最後再看一眼日出。
出了村落,謝川跌跌撞撞的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座山上,坐在一片雜草叢生的灌木叢中。
他眺望着東方的那抹魚肚白,瞧見了一輪紅日破曉而出。
“可惜沒有酒。”
謝川長笑一聲,含笑而終。
此時的村落中。
老者捏着那封手書,左右觀望着。
“禍事兒了,禍事兒了!”
他望着那封血書,憤恨自己怎麼就不認得字,看不懂這上面寫什麼。
可又不敢找人來看這東西。
以免牽扯出更多事兒。
“見遼王……”
老者喃喃自語,最終心底一橫,將這封血書徹底收好,拿着鋤頭猛地在石頭上一磕。
這才轉頭向屋子裏喊了聲。
“鋤頭壞了,我去修個鋤頭去,順便去縣城見見閨女,有可能會幫着忙活忙活。”
老者喊了一聲,將草料放到牛槽子中。
又將門口的血跡鏟走。
這才關上了院門,緊了緊衣領,扛着壞鋤頭向縣城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