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滾滾長江東逝水
且說聽到劉老六說的淹和沒淹,1999年奉縣江邊的畫面:江水,輪船,輪笛,長長的陡坡,一梯梯的石板,登高,蠶……突然跳入到李大利的腦海中,伴隨着額角陣陣跳痛。此時,劉老六繼續興奮地說道:“嘿!當年我們去的時候,還沒淹,有個地方也不叫什麼,什麼峽,什麼門?哦,好像是瞿塘峽,夔門。哇,真是險峻啊,感覺江兩邊的那些個山啊,好像刀子劈的斧子砍的一樣,哎呀,哎呀,咱沒上過幾年學,不知道怎麼形容!”
看到大家對他都疑惑的表情,劉老六又解釋道:“咱雖然沒上過幾年學,但咱看電視看電影,聽評書聽相聲多啊,我前面拽的那些詞都是跟着電視電影評書相聲學的”
“哦,厲害厲害,瞿塘峽啊,就是十塊錢人民幣背面風景哈?”小東也興奮地說道。
劉老六繼續激動地說道:“嗯,是,是,是那個地方!是咽喉要道啊,自古兵家必爭之地啊!我們去的時候,還沒淹哈,有一個地方的江面很窄,去的那天水位還不高。哇天,窄得只有我們那條船可以過去,當時那個江流還特別急,感覺我們那隻船啊,在峽穀穀底,像是一片孤獨的小樹葉一樣,隨時可能被江流吞掉一樣啊!我當時那小心臟啊,撲通撲通亂跳啊,我在想,哎呀哎呀,可別尥在這啊,我只會狗刨啊,撲通不了幾下啊!”
“哎呀呀,你們不知道啊,那時候感覺我們這當人的啊,真是渺小如草芥啊!嘿!多虧了那個年輕的船老闆小夥子,人家駕駛技術真是好啊,就跟冬奧會看到的那些個滑雪運動員一樣啊,從高空飛衝下來,左右騰挪,哎呀呀,輕鬆加自在啊,那才真叫是輕舟已過萬重山啊!嘖嘖嘖,不服不行啊!”劉老六望着碧藍的天空,嘖嘖感嘆道。
“哇,聽您說得好刺激啊!”小東羨慕地說道。
“嗯,是,太刺激了!我們命大,過了那個急轉翻滾的江面后,突然就是大片寬闊的江面了,江兩邊的山峰啊,還一片雲一片雲地繞着,感覺跟仙境差不多。哎呀呀,你們不知道啊,當初我看着前面船尾劃開的那個江流翻滾啊,再看到我們那艘船的船頭激起的浪花啊,哎呀呀,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突然就闖入到我這腦袋瓜子裏來了啊!”
此時,李大利大哥李國慶聽了,也被劉老六激動的講述打動了,停了手中的活兒,仰望藍天,朗誦起了電視劇《三國演義》的主題歌(明代文學家楊慎創作):“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呱唧呱唧,掌聲響起。
“國慶朗誦還這麼好啊,小時候朗誦你比賽經常拿獎哈!我記得我小學是跑步比賽得獎,給我們家賺盆,你是朗誦比賽得獎,給你們家賺毛巾,你還記得不,我媽經常跟嬸兒用盆換毛巾?”小東笑着說道。
“哈哈哈,是是是,我媽也願意用毛巾換盆,當初我每次朗誦比賽獲獎都得毛巾,我們家本來就是棉紡廠的不缺毛巾,大利乒乓球比賽也發毛巾,是不是,大利,還記得不?”
幫着李大利大哥用刷子刷軸承的李大利,恍惚點頭。
“哈哈哈,我那時跑步比賽得獎是發盆,發洗臉盆,發麵盆,發飯盆!盆盆盆,大盆摞中盆,中盆摞小盆,啊,盆盆盆,家裏全都是盆”小東笑着說道。
“嚯!我那時講故事比賽獲獎是發搪瓷缸,發暖水瓶,那種竹編子外殼暖水瓶,有一次還給我發過搪瓷尿桶子!”劉老六驕傲地說道。
“嚯!還是老哥牛!老哥小時候是講故事比賽老拿獎哈?獎品還是搪瓷尿桶子啊?”小東嘲笑地問道。
拍着胸脯,劉老六驕傲地說道:“那,必須滴!咱小時候是故事大王!咱小時候也經常給咱媽拿獎,咱那時候獎品是搪瓷缸子,搪瓷杠子上印的字是好好學習,天天向上!搪瓷尿桶子,誒,也不是尿桶子,是痰盂,搪瓷痰盂,上面印的字是個大紅雙喜,還一對鴛鴦!嘁,不比你們什麼盆,什麼毛巾,可是好得不知道多少倍呢!”
“呵呵呵”李大利大哥邊給摩托車上機油邊低聲笑道。
“嚯!確實老哥牛,您那雙喜痰盂,我記得看電視是結婚送的彩禮吧?”小東笑着問道。
“彩,彩,彩什麼禮?!哪那麼多彩禮?!懂都不懂,哼!”劉老六有點生氣地說道。
“嗨,老哥,吹牛嘛,生什麼氣嘛!不至於哈!”小東笑着說道。
“哼,代溝!跟你們聊不起!大兄弟,怎麼樣,修好沒?”劉老六問拆卸了摩托車專註滴油的李大利大哥李國慶道。
“嗯,快了!”李大利大哥沒停手中的活兒說道。
“誒?您這加塞啊?我先來的哦,我昨天就送過來了呢!”小東和劉老六說道。
“沒沒沒,他這個問題小,一會兒就好。你那個問題大,昨天我跟大利忙了一下午呢。你那也差不多了,一會兒我把他這個油滴好組裝起來,就給你的嘉陵仔滴油!”李大利大哥解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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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聽專家的!”劉老六不屑地對小東說道。
“嘁,讓着您老頭!”小東小聲嘀咕道。
“嘿!”突然想起了什麼,劉老六繼續激動地說道,“剛才我說的那個瞿塘峽夔門啊,是沒淹前的,淹了后聽說就沒那麼險峻了,聽說是平靜的流淌。哎呀,他們那個地方是2002年,還是2003年哦,淹完的。哎呀,當初我看電視新聞,看那些移民啊,哎,我老頭都跟着流淚啊!誒?我當年是不是老頭啊?我算算哈,今年2009年,2002年,還是2003年哦,六七年前的事了,哎呀,也不算太老頭!哎呀呀,這時間過得真是快啊!去不去?摩旅,我也跟你們去,第一站咱就到那個十塊錢人民幣那個地方去,怎麼樣?”
“可以可以!”剛剛小東和李大利大哥,李大利,都被劉老六的回憶和吹牛繞遠了,多虧了他劉老六又想回來了,重新提到摩旅的事。
可這過程中,也是幫他大哥幹活的李大利,腦子裏一直在模模糊糊地回憶着。
他模模糊糊地回憶中,想起了1999年跟小周回過的奉縣江邊;想起了當初那個長長的青石板陡坡;想起了小周外公,兩眼總是無端淌淚如桃膠凝聚的老眼昏花爺爺;想起了小周婆婆,摔過腿只能棉被裹着坐着的婆婆;想起了如空氣般存在的小周爸爸;想起了啰哩啰嗦的小周媽媽;想起了蠶房,蠶,桑葉……一幕幕,如影,似夢。
剛剛聽到劉老六說淹沒是2002年,還是2003年的時候,李大利突然又想:那時,他曾經去過的地方,都已被淹沒在了江水裏;而他自己,正在山川市監獄接受勞動改造,踩縫紉機……突然間,李大利額頭跳痛的更加厲害,彷彿血管要崩裂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