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關懷之舉

朱楩內心深處對朱允炆這晦氣的人物抵觸愈發強烈。他雖並非那種膽小怕事、輕易被權勢左右之人，但面對要將那三百個無辜宮女太監的性命掌控於手，他心中猶如被重重陰霾籠罩。他沒有辦法，是的，在他未能將後續事情的準備工作做完之前，他不能輕易對朱允炆的聖旨抵抗。

雖然他並不是那種見不得血的人，從最初親眼目睹麓川叛軍的土司們人頭如同熟透的果實般滾落一地，那觸目驚心的場景便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中，成為他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那也是他第一次躲在牆后嘔吐不止。

而後遭遇刺客襲擊，火槍隊初展鋒芒，將那些安南流亡土匪們瞬間打成了骰子，那激烈而殘酷的戰鬥畫面，更是讓他對生死有了全新的認識。

再到前不久的安南戰役，從馬關縣外一直打到中都府，這一路死的人不計其數，他也看的麻木了，對於殘肢斷臂似乎已經沒了感覺。

而如今，面對讓這三百條鮮活生命消逝的抉擇，他卻彷彿置身於無盡的黑暗深淵之中，讓他備受煎熬，只想逃避。

每一次想起那些戰場上的慘烈景象，他都覺得或許死亡對於戰士來說是一種歸宿，是為了信仰和使命而戰的榮耀。

但這些即將赴死的宮女太監們，他們原本是在深宮之中拿着為數不多銀兩，做着些宮裏那些無關緊要的工作，過着相對安穩且太平的生活，如同後世那些寫字樓里人們，每天準點的上班下班，會在他們的領導的面前笑着臉阿諛奉承，下來之後，也會和自己的朋友姐妹吐槽幾句領導，這不就是士兵與普通百姓的區別嗎，可是他們的命運卻不像後世打工人那般。

他們的死亡與那些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士兵有着本質的區別，或者說她們的死毫無價值可言，僅僅是因為封建王朝的殘忍制度而被迫走向的絕路。

朱楩非常不認同這樣的糟粕文化繼續傳承，他竭盡全力地想要尋覓到那一絲微弱的希望之光，渴望找到一種切實可行的方法，至少救下那三百名將要被殉葬的宮女太監們的性命。

然而，現實的殘酷如同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山，橫亘在他的面前，讓他深感自己的渺小與無力。朱允炆派遣他來負責監督這件事情的執行，與此同時，還安排了其他人從旁協助。可這所謂的“協助”，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監督罷了。那些人就像是一雙雙銳利的眼睛，時刻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

這兩日以來，他只能集中精力去研究出一個保下他們性命的方法，根本無暇去理會朱允炆對於他五哥的削藩之舉。在他看來，眼前這些即將面臨危難的三百人性命遠比那些政治上的紛爭更為重要，至少他的五哥不會死。

儘管之前那些被殉葬的幾百人他未能成功救助，但此眼前的這三百人還沒有死，生命還沒有消逝，他有機會能救他們，他不能裝作視而不見，那樣便對不起他自己的內心。

不過這事情的難辦程度可真是遠遠地超出了朱楩先前最為樂觀的預估，要知道這可是整整三百個人，無論是想要將他們悄悄地進行轉移，亦或是想方設法去替換掉這些人，那都絕非是一件能夠輕易做到的簡單之事呢。

但值得慶幸的是，朱楩是這整個事務的總監督執行官，挑選那些處理此事的辦事人員以及具體執行的人員的權力至少還是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的。而這件事情又必須得辦得極其隱秘，不能讓任何人察覺到絲毫的端倪，所以當他剛剛接到這個艱巨的任務之時，他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宮裏原來那幾位經驗豐富、熟知宮中各種情況的老嬤嬤給找來了，然後鄭重其事地把自己手裏精心準備好的那份名單遞到她們的面前。

“嬤嬤們，你們也都是在這深宮內院陪伴着皇家多年的老人了，對於宮裏的一切想必都再熟悉不過了。如今這三百人，可都是陛下親自挑選出來的，要為太祖皇帝殉葬的人員，今日把各位嬤嬤找來，就是想問問在這宮裏這麼久，你們肯定對於宮裏的這些人情況都很了解，你們還知曉他們在宮裏是否有要好的朋友或者親人呢？如果有的話，我們一定要儘可能地考慮周全，盡量避免因為這次的行動而給他們帶來更多的痛苦和遺憾。”

這幾個老嬤嬤看到名單，又是王爺問話，自然是不敢猶豫的，把名單里認識的小太監小宮女們，在宮裏還有哪些朋友與親人都統統說了出來，朱楩也是和朱允炆派來協助他的那幾個人一同記錄下來，並且把這些人也找了來，一個個的安撫。

表面上來看，這無疑是一種對逝者家屬的所謂“關懷”之舉呢。那些圍繞在一旁的眼警們，紛紛認定朱楩這般行事，純粹只是出於對家屬的關心與體恤，因而壓根就沒有對此多加留意，只是按照要求各自做好記錄，隨後便將相關人員一一找來。

然而，朱楩豈是如此單純、易於看透之人呢？他特意把他們的家人或者朋友召集過來，其真實的目的其實是要在這些人中進一步進行細緻的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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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群人中再次挑選出十到二十個最合適，嘴最嚴，並且最不希望他們的親人或是朋友死了的人選，而這些被選中的人，則要被朱楩派遣去執行那三百人白綾繞頸的任務。

周王被李景隆押解着回到京都的那一天，整個京城裏彷彿一下炸了鍋，顯得格外熱鬧非凡。這對於平日裏過着平淡生活的百姓們來說，無疑是一場難得一見的大熱鬧，高高在上的王爺成了階下囚，不少離得近的百姓也從四面八方湧來京城周圍看熱鬧。

周王與他的大兒子，神情黯然卻又無奈，一同被嚴嚴實實地關在破舊且略顯斑駁的囚車之中，在士兵的看管下，緩緩進了城朝着宮內的宗人府方向行進。那囚車發出沉悶的嘎吱聲，彷彿在訴說著周王如今的落魄與凄涼。

而此時的朱楩已經在孝陵墓室門前，一臉冷漠的看着正在往裏搬運的屍體，其實這是他特意算着時間，選擇在了今天這個日子，將那三百名精心準備的祭品莊重地送入陵寢。

這兩件看似毫無關聯的事情，卻如此巧合地撞到了同一天，一個是國之親王周王被押送回城，一個是太祖皇帝朱元璋最後的儀式——送殉葬之人進陵寢。一個向著城內的皇宮前進，一個朝着城外的孝陵而去。

由於朝廷知道在百姓們得知了有這樣的熱鬧后，定然會如潮水般迅速集中到京都的正門處，只為能夠近距離地看上一眼。

因此，朝廷方面也不得不增派人手到京城的正門以及皇宮的正門，以維護秩序和安全。

同時，那些被派去協助朱楩，順帶監視他一舉一動的人也紛紛回報，稱朱楩一切正常，並未做出任何多餘的事情。也正因為此，在前一夜的時候，朱允炆才放心地給予了朱楩一張特別的通行證，准許他的隊伍從側門離開去往孝陵。

這樣倒好，本來走正門是要逐一檢查的，即便是屍體也得盤查仔細，但是今日情況特殊，所以朱楩一早從側門出城的時候，側門只有部分守衛，在得知是送往孝陵的祭品后，也不多做檢查，便直接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