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嘉坊鎮
漢市的夏天是出了名的火爐，明悅溶坐在漢市影視學院的階梯大教室裏頭往外看去似乎還能看見空氣中翻騰的熱氣，哪怕室內空調打得夠低也讓人心氣浮躁。
“我寶，你不是今天去劇組集合去亭松嗎，怎麼下午的課不翹掉？你一會兒來得及嗎？”施和靜抬起手肘去撞坐她身邊的明悅溶，可面上依舊一副“我在認真聽課”的好寶寶樣。
讓正在看群里信息的明悅溶被她這冷不丁一撞嚇得手機差點沒懟地上。
抬頭確認還在上頭慢慢悠悠講課的副院長沒注意到她們才面朝施和靜翻了個白眼，咬着牙從縫裏擠出句：“陳導說下午派車過來接我，再說這老夏的課誰敢翹啊。”
他從第一課就說了要是誰敢早退翹課，一旦發現不僅院內通報批評，評優和獎學金就更別想了，大家都不傻，犯不着為了兼職或者約會放棄獎學金。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施和靜幫着她回寢室把早就收拾好的行李拉下樓，還一副兒行千里母擔憂的架勢不停地嘮叨。
“你真的行啊？你到了劇組可別得罪人啊。”施和靜對她總是過分關心，這次更是恨不得自己也跟着去才好。
明悅溶只好回頭安撫性揉揉她的肩：“放心，又不是頭一天去，再說導演和那幾個主要負責人我都見過了，我那麼機靈不會認錯人得罪人的啦～”施和靜又靠近她小聲的說了幾句千萬別睡劇組男演員之類的話，明悅溶拍了拍她嬉鬧了一會劇組的大巴車就到了。
跟施和靜道別後上了車，車上只有前邊稀稀拉拉的錯落着坐了幾個人，她也就近坐到一個綠毛小哥旁邊，戴上耳機開始打盹。
到集合點的時候劇組眾人正好剛剛到齊，聚在一起朝着花絮老師的攝影機大喊：“出發嘉坊！”開心得頗有種去郊遊的錯覺。
她之前早就已經到過劇組了，施和靜的的擔心完全就是多餘的，這次也就是趁着周末加上假期能勉強算一個星期，又和輔導員請了幾天假湊了半個月，之前她都是在沒課時才去兼職，這次帶上行李也是為了去亭松拍攝。
不對，應該說是要去亭松市和漢市中間的嘉坊鎮段家村；那是組裏的製片人許洋在一周之前的飯局上信誓旦旦的對導演說這邊的舊城鎮絕對有他們要的年代感。
她跟這人沒有說過幾句話，那次飯局也是她老師高海帶着她去認識劇組同事的，也確實不知道嘉坊那邊是個什麼情況。
所以到了地兒后明悅溶還十分新奇的去看了劇組臨時租借來給她們住的房子，是個連在段家村最中心的那個巨大府邸旁邊的小院。
裏頭收拾的很乾凈，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跟別人不熟的原因把這兒分給她單獨住。
看完她轉頭就往隔壁已經在抓緊時間佈景的拍攝現場看了一會，回來的時候心裏直打鼓，劇本里有符合這個場景的描述嗎？雖然她只有校內小短劇的製作經驗，但是腳本劇本總是大差不差吧？別的不說單說這個正在佈景的大宅院。
雖然是很氣派佔地夠大，可這盛夏天裏她一進去就感覺一股子陰氣撲面而來，身上雞皮疙瘩凸起，有一種被人直直盯着的發毛感，後背幾乎是瞬間就冒出一層冷汗。
幫着陳導看劇本時看見上頭寫了為了表現出年代質樸感把時間往前挪了十年，原本她想的佈景得是70年代那種條件，至少要看起來艱苦吧？
可眼前的房子活像前兩年大火的那些古裝劇里的豪華王府，又加上無人居住沒有修繕打理，現在已經被灰塵和蛛網蠶食得有種莫名的恐怖片既視感。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淵》這部電影不是講導演陳戴軍和夫人兜兜轉轉再相遇的愛情故事嗎？不是要回憶他們青澀的青春嗎？為什麼要來這種下一秒就能再拍一部《深宮怨》的地方取景啊！
不過吐槽歸吐槽，明悅溶表面上還是得笑嘻嘻跟在許洋身後認人，陳導的意思是讓她跟着許洋學着干製片的事。
她不高，158的小個子，又正好嫌夏天太熱剪了個短髮，今天又為了遮陽和避免社交戴上了口罩，一路過來不認識她的工作人員還以為是許洋帶自己家的小孩來組裏玩，直誇她可愛；許洋後來跟他們解釋明悅溶是陳導帶進來的學生之後才算是安生。
她在心底暗嘆關係戶真好啊，結果下一秒就被許洋的話語拉回現實：“還是悅溶這種漂亮妹妹招人喜歡啊，那幾個年輕的男孩子反倒聽你的。”許洋語氣聽不出好壞，但話都像是從鼻子裏哼出來的，裏頭的不屑幾乎都要像實體具象化般砸她身上了。
但明悅溶還是真誠地對着許洋拍起了馬屁：“哪有啊？要不是許哥走哪都帶着我誰會聽我的？不都是看着您的面子才理我的嗎？”許洋聽完才扯着自己的嘴角笑了，打發她先回去收拾她住的地方，說她收拾好等會直接去找陳導就行。
明悅溶背過身後揉了揉笑得有些發僵的臉，努力的摁下那種因為環境影響后宛若有人窺視的發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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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頭對許洋笑嘻嘻的點頭后才離開回到分給她的房間，快速的把自己帶來的行李歸置在房間角落後去找陳戴軍。
她目前在組裏沒有實務，前幾天不是跟着許洋干點佈景訂飯的工作就是在陳戴軍身邊一起盯着監控器。
陳戴軍是她老師高海的大學同學，當初高海帶着她給學校拍宣傳片，在外頭吃飯的時候遇上了這位陳導好幾回，陳戴軍聽高海說她要找兼職就笑着說不如給他跟着去拍戲，就當收個徒弟。
高海也笑呵呵的就把人交他手上了，陳戴軍在出發前對許洋說受人所託要把人放眼皮子底下，萬一磕了碰了的可不好交代。
當時許洋又是皮笑肉不笑的對着明悅溶誇，還怪瘮人的。
與其說是當徒弟，實際上就是收進來做個小工，倒是剛剛進組就吃了好幾次癟……白白擔個關係戶的罵名罷了。
“陳導，我們今天就開始拍嗎？”湊到陳戴軍跟前發現已經沒什麼能幫忙的，只能看着他盯着劇本皺眉；陳戴軍看見她來了才緩了些皺起的眉：“今兒不拍，你來得正好，快幫我看看這個地方是不是有點矯情了。”
她學的是電影製作，所以劇本腳本什麼陳戴軍都樂意問一問她的看法，照他的話來說：時代不同了某些劇情得多看看年輕人的想法，不然等拍出來不是撲得一塌糊塗就是奇葩電影解說吐槽的常客了。
到時候虧本不說還要被同行笑話。
確實不合理，明悅心想；打包劇組來這鬼地方拍攝就是最不合理的地方，她回想今天剛剛進這院子時那種詭異感又神經質的左看看右看看，陳導以為她出神還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回神后對陳導抱歉的笑笑，請他接着往下說，又在心裏吐槽，但是許哥是跟在陳導身邊多年的人了，她一個實習生也不好對人家用慣了的人指指點點。
看今天許洋對她的態度頗有點“陳導帶個新人來分我的飯碗”的不爽感，要是知道她剛剛來沒幾天就給導演上眼藥那不得明着給她穿小鞋使絆子。
又跟陳戴軍商討后改了幾個與現在主流市場不太符合的情節，她還是沒忍住委婉地提了一下目前場景不符合腳本預期的事，沒料他聽到明悅溶扭扭捏捏的暗示之後哈哈大笑。
陳導像是有點看自家小輩出息了的樣子招呼她坐下：“我說你怎麼今天有點欲言又止的，這不算什麼大事。拍戲租景這些吃點小經費這種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行，這裏的通告最多半個月，我們象徵性拍些素材就回亭松市市區那邊的影視城。”
陳導笑着伸手又揉揉她的頭：“全當我們團建下鄉玩了”她見狀也不再多說，只跟陳戴軍着笑；行吧，團建就團建，誰不喜歡上班摸魚還有工資呢？
“您心裏有數就行，那今天沒事我就回去了，今兒一到這片兒就特別不舒服，一進屋就冷得我冒雞皮疙瘩，陰沉沉的心底直發毛。”明悅溶還裝模作樣地抖了抖身子，一副被凍到了的模樣惹得陳導笑個不停，說她這麼會演戲乾脆改行去做演員算了。
陳戴軍看了眼外頭高高掛起的日頭笑她：“你這活力滿滿的樣子哪裏像不舒服？趁着還早趕緊回屋裏收拾收拾，這房子久不住人灰塵大的很。”
點頭的同時聽着他那句去做演員的話直擺手：“我可不敢，我一對上開着的鏡頭就發怵，我先回去了，您把讓我改行的事忘了吧哈~”
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剛剛坐下又有種被窺視的感覺，明悅溶警覺地站起身，還很仔細地檢查了窗戶和房間角落，並沒有什麼存在的年久失修的洞。
也沒有什麼攝像頭監控之類的東西，但是那股子被人盯着的感覺一直消散不去。
她自小就對陌生環境的“異常”反應劇烈，今天的異常都從她進了那個古老又氣派的宅子開始，一出來就全消散，這會倒是又冷不丁的來一下。
明悅溶對着空蕩蕩的房間若有所思，掏出電腦開始搜索嘉坊鎮，出來的都是風景宜人等等誇獎的帖子；她又換而搜索嘉坊鎮靈異事件，也並沒有什麼結果。
真是想多了？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白天坐了一天車，明悅溶一鬆懈下來只覺得自己渾身疼，查完度娘后就趕緊去洗了澡。
回到房間后本來想窩在床上玩會遊戲的，結果等着隊友選角色的時間就睡著了，平時她就入睡就快，今天更是覺得疲憊睡得很沉，自然也就沒聽到她睡下後房間裏那聲突兀響起的輕笑。
第二天她是被隔壁院子的吵鬧聲叫醒時還有點迷糊，結果聽見許洋在院子裏不知道在咒罵誰。
她腦子還沒完全醒過來就靠着直覺的往外頭去，踏出房門的時候沒注意還撞到了個人，沒等她來得及道歉那人就一溜煙似的走了。
明悅溶遭這一撞倒是清醒了，又折回房間裏換掉了過於輕薄的上衣，找衣服的同時還納悶呢，這院子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住嗎？剛剛撞到的人是誰？
可也來不及讓她多想，隔壁院子的吵鬧聲停了，待她換衣洗漱完溜到隔壁看是什麼事能吵成這樣時人也散了，只剩下幾個搬道具的工人和頭上包了坨紗布坐在院子角落裏椅子上的許洋，正一臉便秘樣的在擺弄手機，臉色陰沉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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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哥這是怎麼了？”她湊近悄悄問其他工作人員，那個昨天跟她混熟了綠毛仔郝南湊過來對她小聲的“噓”了一聲。
又把她拉到邊上確認一旁沒人注意他們才開口：“就我們佈景那院子的事，剛剛村長帶着好幾個人過來，說什麼這個院子都已經差不多四十幾年沒人打理了，問我們誰是段家的小輩要見一面，許哥見到村長以為是有誤會就趕忙說我們是找人租的院子。”
他呼了口氣：“村長一聽當場暴怒，說沒有段家人回來他看誰敢動段氏祖產；當時就叫那幾個跟着來的漢子拆我們已經搭建好的景，咱許哥能同意嗎？急忙跑過去攔啊，嘴裏也開始不幹凈，那句話一激老村長直接一拐杖就往許哥頭上敲。”
又抬頭看了眼坐在院子邊的許洋，心有餘悸的拍拍心口：“許哥給敲懵了呀，下意識還想還手呢，好在那幾個跟着村長來的漢子把他制住了，可還是罵罵咧咧的吵起來了。最後還是陳導過來請走了老村長，不然這會子還有得吵呢。”
“你今天是真好運，沒當場看見他丟人，不然以後你在他手下可不好過。”郝南拍拍她的肩，一臉自求多福的對她說：“等會你自己機靈點。”
她也只能聳聳肩的說了聲好，神態自若的走到許洋身邊搭話：“許哥你要不還是去市裡醫院再仔細處理一下？導演和村長那邊我去幫你看看情況去？”
許洋抬眼掃了她一眼，看她臉上只有關切沒有嘲笑才壓下自己心頭的那股火氣；今天這事兒讓他面子丟大了，這正好明悅溶給他送了個台階他就順勢下去也不算臨陣脫逃，清了清嗓子對她說：“那組裏的事悅溶你看着點，等會再幫我給村長道個歉。”說著就示意坐在一旁的人同他一起出去了。
明悅溶目送着人離開，轉身讓大家都先把手裏的事情先放放，等她去看看陳導那邊是什麼個情況，那群縮在門邊看戲的人立馬歡呼，郝南那小子起頭喊了一句：“悅溶萬歲！”之後眾人也跟着喊，她看着起鬨的人群也學許洋清了清嗓子高聲提示：“暫時啊，大家別玩瘋了，注意看手機消息，可能隨時開工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