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1章 好自為之
朱永海的面色,在江燃話前話后,呈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狀態。
從勝券在握的輕鬆愜意,轉為青紅相間的難堪。
用遲疑和猶豫來形容他的心情已不太準確,說一句進退兩難也未嘗不妥。
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脅,不管是權貴還是普通人,第一時間所思所想必然是自保。
能夠泰然自若面對生死的人,自古而今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朱永海高高在上幾十年,習慣了權勢和身份帶來的優越感。
讓他處在局外人的地位,看着旁人被挾持或威脅,他尚能理性分析,
譬如現在換成金若雲,乃至於劉園等人,他或許會自信且矜持的回應一句。
在這種距離下,你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就會被打成篩子。
問題在於他可以隨意拿旁人性命去賭,卻絕不願意用自己的安危去賭。
正如先前蔣守成沒把這些作戰人員帶來的時候一樣,他會權衡江燃意氣用事的可能性。
只要對方傷到他的幾率不為零,對於朱永海來說,那就是無限大。
他高高的揚起的右手,也就隨之懸在空中,竟是半寸都落不下去。
臉頰浮腫的蔣守成暗道了一聲不好。
他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朱老獨自一人處於江燃轉身就能威脅到的距離。
饒是內心深處,恨不得立刻弄死江燃,可在深思熟慮后,他仍是強壓下痛楚,
抽搐着嘴角,聲音顫抖道:“朱老,我沒事,讓他走。”
他受傷歸受傷,卻沒失去理智。
朱老遲遲不肯下令,任誰都能看出那份難堪和猶豫。
這個時候固然他可以強行讓手底下人動手,並且大概率能控制住江燃。
可事後呢,讓朱老內心怎麼想他?
更不用說還有很微小的可能性傷到朱老,那事情毫無疑問就變得大條了。
此刻忍耐一時,既給了朱老台階下,也對於最終的結果沒有任何影響。
江燃即便能從申河莊園離開,也逃不出長寧區,走不出南都市。
屆時沒了朱老和林懷章掣肘,他必然會使出雷霆手段,讓其後悔今日所為。
蔣守成的分析並沒有錯。
在聽到他身負“重傷”,還如此知情識趣,壓下一時怒火替自己解圍,
朱永海明顯有些動容。
林懷章下意識看向謝恆,察覺到後者情緒沒有太大變化,心下難免愕然。
他實際也沒料到,蔣守成居然會在這種局勢下選擇讓步。
要知道一旦讓江燃帶走那個女孩,再想往謝恆身上潑髒水,就沒那麼容易了。
且他和朱永海兩人之間的交涉,需要讓步的點也會少上很多。
蔣守成費了這麼大勁,收穫的果實一下沒了大半,竟然都能硬生生忍着放人。
簡單贊一句能屈能伸,都算埋沒了他。
至少林懷章心底,對其更為高看了幾分。
若非此人和謝恆是毫無轉圜餘地的死對頭,他甚至都巴不得做一個順水人情。
……
白菲菲倒是沒聯想到這麼多東西,就聽見江燃說了幾句不咸不淡的話,
方才還一觸即發的場面,明顯變得鬆弛下來,整個人也不由伸手擦了擦額頭虛汗。
情緒稍微放鬆下來之後,她才不經意的側目看了兩眼。
夏婉婉依舊是那副溫婉的模樣,一雙美目始終落在江燃身上,眼中顧盼生輝。
不過一旁的可兒不知為何,情緒發生了極大地變化。
她的一對眼睛裏,嫵媚之意盡去,竟含着揮之不去的倉惶和恐懼。
白菲菲順着她的視線望去,發現令她驚恐不安的來源,
彷彿就是臉頰高腫如豬頭的蔣守成,不由心下暗自奇怪。
她在四處張望之時,渾然沒有發現,身側有個微胖的圓臉青年一直在打量自己,
並時不時露出擠眉弄眼的表情。
金勝財此刻也稍稍恢復了幾分心態,瞧見女兒金若雲一臉緊張,
手上無意識抓着劉園的胳膊,忍不住想要咳嗽出聲提醒,卻立刻反應過來身在何處。
一個激靈過後倒把自個兒憋得臉色漲紅。
這時他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悵然,竟覺得死到臨頭渾然不知的江燃,
看起來是那樣的意氣風發。
他很清楚以江燃的所作所為,現在能勉強逃過這一劫,從申河莊園離開。
可接下來絕對會面臨蔣守成極其猛烈的報復,很大概率會直接死在抓捕行動中。
不過那又如何?
金勝財仍是對這種不畏強權的風姿感到欽佩,至少此時此刻,屋內每一個人,
都被江燃的一舉一動牽絆着心神。
哪怕明知結局不會太好,可金勝財並不認為江燃就是個失敗者。
單憑一己之力,壓得南都二號和威嚴如海的朱老不得不屈辱退步,已經是極其了不得成就。
若是將他放在江燃的位置上,場景重現一萬次,他都學不會而那股子與生俱來的淡然。
換一個時間地點的話,金勝財絕不吝嗇本錢,無論如何都想和對方把酒言歡一場,
看看能否沾染幾分不卑不亢的傲骨俠風。
甚至於在能力範圍內,他也會想法子替江燃開脫罪名。
奈何對方今天得罪的對象,已經遠遠超過了儘力而為四個字的上限。
金勝財毫不懷疑,他但凡流露出絲毫想幫助江燃的念頭,
蔣守成就會毫不客氣的搞得他家破人亡。
屋中諸如此類的想法各異,可表面上都盡量維持着緊張和擔憂等等情緒。
畢竟蔣守成挨了打,朱老受了威脅,總不能表現的跟看戲一樣,亦或乾脆喜上眉梢吧?
縱使看到蔣守成挨打,心中暗爽的金家父女,臉上也看不出分毫的興高采烈。
在蔣守成克制着心中情緒說出那一番話,勉力支撐着身體站起來后,
所有人都在等待朱老的決定。
朱永海默不作聲的收回了手臂,壓下心中尷尬,乾咳了兩聲過後,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小蔣說得對,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後放一放,你的傷勢最為要緊。”
“再這麼拖延下去,萬一再留下什麼後遺症,那就太令人惋惜了點。”
他先說了幾句體面話,方才望向江燃背影,皺着眉頭道。
“年輕人火氣未免太重了些,看在你替人尋女尚有幾分善心,今日我姑且不與你太過計較。”
“望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