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憶

吃過飯，楊華把換酒的錢46元交給周玉，前些年為了給前頭的那位治病，楊華是花光了家底，信用社裏還欠着8000元的巨款，親戚朋友也欠着不少，生活用品，打針吃藥都是賒欠着，每到年關，要賬的抬着本子一波一波的來。村子裏的還好說，有錢錢交代，沒錢話交代，總要給人家說道一聲。

周玉是個能吃苦且踏實的，錢交到周玉手裏，楊華是放心的，她不會亂花一分，多半都是用來還賬了。

交完錢，楊華去老宅餵雞豬，周母找出自己提雞蛋來的竹筐，準備要走。周玉知道母親是不會留下過年的，家裏也沒有什麼可以讓母親帶走的，便從楊華給的錢裏面抽出10元給母親："媽，路上做個車費，剩下的給弟妹們買點好吃的。

周母慌忙按住她的手，說：“媽不要，媽有。”周玉硬塞過去，周母捏在手裏，訕訕地笑：“你也沒有，你自己留着用就行，不要挂念着我。”

“也沒多少，只是個路費而已。”周玉淡淡回應，兩輩子了，她是知道這個母親的，明面上她不要自己的東西，來回拉扯幾次她就會暗自高興的接下，若是哪次真的掏不出來，她是當面不說的，只是走的時候就不那麼客氣了，過後就會含沙射影的說，哪家哪家的姑娘嫁到哪裏了，她母親每次去，姑娘就會給車費錢，還給什麼什麼的，人家那姑娘才養的值當。

說的雲淡風輕的，周玉心裏卻不是滋味。雖說是要孝敬父母的，可前提也是要自己能拿得出來呀，有時候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對於母親，周玉真的是又愛又恨，她能看得見自己的苦，安慰自己幾句，心裏就暖的不行。有時候，母親又狠心偏心的厲害。

想起懷小丹7個月的時候，回娘家過端午節，周母要去後山栽辣椒，栽完要潑定根水才能活，中午日頭大，栽了活不了。太陽西斜了才出工，姐妹幾個叫誰都不去。周玉沒嫁前，這些活都是周玉一個人乾的。周玉嫁出去后，這些活就輪到了三姐妹身上，至於小弟周富元，沒有了父親，那就是個二流子，整天見不到人。

眼瞅着周玉在，誰還會動一下。原本周玉大着肚子，是不能去的，可見母親一個人去還是不放心。一同跟了去，母親聲都吭一下，撿着在前面栽辣椒的活，眼見天就要黑了，周玉只能挑起兩隻大桶一趟一趟的擔水潑辣椒。眼瞅着馬上要結束了，最後一趟，意外發生了。

周玉跨過一個小溝的時候閃了一下，霎時就是渾身無力，肚子發痛，躺在地上動彈不了，周母聽到響動，過來瞥了一眼倒在一旁的水桶，趕緊提起來，還好，還剩半桶水。將水桶放好后，才扶起周玉，埋怨道：“你說你來幹什麼，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咋個跟楊華交代。”

說著將周玉扶到一旁：“你先回去，我弄完就回來。”周玉當時已經渾身虛汗，肚子下墜的厲害，一步都動不了，只能靠着田埂說休息一下，周母似乎一點不擔心，嘟囔着回到地里接着把活幹完，才扶着周玉慢悠悠的回去。

當晚，孩子就保不住了，好在鎮上有衛生院，孩子是生出來了，不足月，小小的一個。沒有保溫箱，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生的倉促，沒有準備任何衣服襁褓。周玉脫了自己的汗衫包住孩子，周母將衣服解開，把孩子貼着自己的胸膛保暖了一夜。這一刻周玉是感激母親的。

第二天一早，周母讓小弟周富元跑一趟通知楊華，楊華才帶來孩子的衣服，包被。然後，周母就走了，是的，楊華來了，周母回家吃午飯去，楊華按照醫生的交代，買好孩子要的東西后，想着岳母家應該會給送飯，等到下午一兩點還不見來人。

想着怕是還沒做好，楊華便自己去岳母家取一趟。衛生院離周家並不遠，一盞茶的功夫而已，周玉等不到十分鐘，楊華就耷拉着腦袋回來了，一問，才知道，母親家早已經吃過飯了，楊華下去的時候，人家爐子裏的火都滅了，周母說新村的堂爺爺去世了，趕去奔喪了。二妹不在，三妹四妹坐在屋裏嗑瓜子，沒人問他們吃過沒，甚至說話都是鼻子裏哼出來的。

好在早上周母給煮了兩個糖水雞蛋，周玉並不是很餓，那個年代沒有小飯館，楊華辦理了出院，便帶着周玉出來攔了班車，到葵花鎮的最後一個村者村，班車就回程了，者村離三合鎮大樹村還有5公里，楊華的姐姐嫁在者村，楊華向姐姐家借了個板車，兩床被子，才將周玉母女拉回家。

好在孩子命大，不足月也養活了，只是營養不良，孩子瘦瘦小小的，養了許久才白嫩可愛起來，想到這些，周玉鼻子酸了又酸，娘家靠不住，婆家看的輕，丈夫靠不住，婆家敢欺負。欺的就是你無依無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