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夢到母親了?
“老招,老招,起來吃點雞蛋”周玉睡夢中模模糊糊聽到有人在呼叫自己原來的名字,似乎是母親,只有母親會這樣叫自己,相當於自己的小名。
周玉睜開眼睛,看到母親穿着藏藍色對襟衣服,頭上搭着咖啡色頭巾,正端着一碗糖水雞蛋站在床邊上。真的是母親,只是眼前的母親不似去世前那樣乾瘦,皮膚雖然鬆弛,但是依舊有彈性,身形不佝僂,手腳有力。周玉鼻子一酸,叫了聲“媽媽”眼淚大顆大顆的滾進頭髮中。
母親去世后,那幾個白眼弟妹對自己的所作所為,自己的委屈一直沒辦法找人傾訴。雖說有兩個弟弟,農村養老一直都是靠兒子,姑娘是嫁出去的人,逢年過節回娘家看看父母,這還要看兄弟家要不要請你回去。娘家人不請,過節嫁出去的女兒是不能去的。
大弟弟周富有第一個結婚的,結婚後就分了一半的家產田地出去,當然,家產在父母心裏面是兩個兒子的,女兒是沒份的,所以,分家的時候,父親根本沒考慮過幾個未嫁出去的,甚至還沒成年的女兒,執意一分為二,讓大兒子帶走一半房子,一半田地,老兩口帶着上年紀的奶奶,四個女兒,以及小兒子,一家八口擠在從地主家分過來的一間房子裏,農忙收莊稼的時候,糧食往堂屋一堆,轉個身的地方都沒有。
地主家的房子原本是兩進兩出的大宅子,文革的時候劃分了一間給周家,一個院子裏面住了五家人,隔牆是木板做的,誰家放個屁都清清楚楚,好在是兩層的,雖然是分到了一間,至少還有個二層,勉強能讓一家子分一半到樓上睡覺,下面的堂屋又從中間隔出一半,裏面的做成卧室。分給大兒子的房子還是全家人分田到戶后一起攢了900元買下的兩間正房,其中周玉賺的錢佔了大頭,那個年代的900元也是一筆不小的錢,分家的時候,大兒子說要那裏的房子,父親眼睛眼睛都不眨的就同意了。自此,大弟弟心安理得的關門過上自己的小日子,再也沒管過母親,弟妹。
周玉雖然有怨言,但是家裏一直是父親做主,自己和幾個妹妹一直是被當做外嫁女來看待的,沒有什麼話語權,也就默認了。分家后兩年父親去世了,自己也是在父親去世那年嫁出來的,母親就帶着弟弟妹妹們生活,妹妹們都出嫁后,母親的贍養一直沒有明確的約定,小弟自己也出去蓋了房子,母親就靠着幾個女兒們給的錢,加上政府給老年人的補貼自己一個人在老房子過日子。
母親80多歲的時候,幾個妹妹忽然全部跑到外省打工,一年只有過年的時候回家幾天,年紀太大,母親搬到小弟弟家居住,小弟媳跟母親關係不好,母親還是自己到老房子做飯,兩個弟弟不是好相與的主,整個葵花村沒有誰不怕的,大的賴,小的橫,自打大兒子家分出去,30多年來從來沒管過老母親,周玉人微言輕也不敢多別人家的事,只能一周去看一次,幫母親涮洗,直到母親病重,幾個妹妹都沒回來過,一個勁的打電話給周玉,一邊惡毒的罵著小弟不管母親,一邊叫周玉去照顧。周玉嫁的是隔壁縣的三合鎮,雖然兩個鎮相鄰,可每個縣的客車都是不跑到邊界的。
68歲周玉只能每次大早上的起來吃過飯,騎着人力三輪車吃力的到葵花鎮最後一個村落客運站,然後再換乘去縣城的客車,它會經過葵花鎮,到了叫司機停車下去。然後就開始給母親買吃食,換洗衣服,洗頭洗澡。每次必須趕在下午6點前做完,坐上最後一趟客車回去,再騎上半個小時的三輪車回家,冬天天黑的快,有時候客車耽擱一下,騎到一半就看不到路,寒風跟霧露打在身上,一陣一陣的發冷。
到家了,要趕緊餵雞豬,因為自己家裏也只有一個人,兩個孩子大了,在省城上班,老伴70歲了還在外面打工,自己的日子說不上富裕,也說不上寬鬆,只是覺得自己還可以動,多攢點錢,給孩子們減少點負擔。所有事忙完了,才給自己隨便倒點熱水泡個飯吃了。
為什麼不在弟弟家吃?人家不樂意呀,母親的病,多半是餓的,去年母親還精神抖擻,活到90多歲沒進過一次醫院,自從打水從台階上摔下來后,自己不能做飯,就只能靠兒子家做了送一碗進房間,好吃不好吃就那麼一碗,如同喂狗般,家裏從早上開始就見不到人,兒子說是出去幹活了,兒媳出去打麻將了,中午回來做潦草的做一頓飯,管他娘吃不吃的。不高興的時候人家在外面吃了就不回家做。母親是個挑嘴的,別說這一天的飯食不固定,就是固定做飯,做的太潦草,她也吃不下幾口。半年的時間,老母親一下瘦的皮包骨頭,肚子脹的大大的。周玉去看的時候差點沒認出來。原本一個月去看一次的,最後變成每個星期去看一次。
就這,自己那白眼狼弟弟都不開心,生怕走的時候帶走他家的東西,有時候還會在門口看不見的地方,聽周玉跟母親有沒有說他的壞話,還好周玉是個管得住嘴的,怕罵了弟弟,母親的日子更不好過,而母親也是偏心弟弟的緊,不管弟弟怎麼對她,永遠罵的都是兒媳婦。冬天的衣服又大又厚,老人穿的又多,周玉每個星期都是手洗,弟弟不張口,誰敢動他家的洗衣機,別說洗衣機了,水都不給喝一口,那就更別說留下吃飯或者留宿了。更有甚者,碰到弟弟在家,見了面“姐”都不會叫一聲,吃飯都把廚房門關上。周玉的活幹完了,弟弟還會冷冷的說,“我要出去了,要走就一起走”就怕帶走他家的一根線。趕人趕的不要太明顯。
周玉想想都氣的不行,想把母親接到自己家裏來,母親又不願意,說什麼都要每天見兒子一面。幾個妹妹也是每天電話裏面當孝子。到了年關,幾個妹妹找不到借口,終於回來,原本電話裏面對弟弟周富元的謾罵指責,一下子變成了討好,4人擰成一根繩,把過錯全怪罪到了周玉身上。周玉覺得莫名的委屈,那個時候,母親已經不太清醒了,偶爾聽着小兒女們編排周玉,口裏面還是含糊的說“你們大姐還是好的,每個星期都來看我,給我洗涮的”。三個小女兒就頭一扭,做出不愛聽的樣子。
母親還是沒熬到過年就走了,走的時候清楚的說了一句“你們姐妹要和氣,不要生分”,可是呢,母親剛落氣,躺在棺槨里,周玉一邊疊金銀錢紙,一邊哽咽哭泣,旁邊的二妹妹周玉明冷冷的諷刺:“我們倒是不哭,活着沒盡孝,死了哭給誰看”。周玉愕然,三妹周玉花也黑着個臉,四妹周玉音扭着頭站在一邊。似乎母親的離世都是她這個當大姐的錯,跟兩個弟弟沒有任何關係,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錯的只有自己。周玉擦了眼淚,默默的疊着紙錢,對母親,這一世,自己是沒有虧待的。
停棺三天,三妹說母親生前一直都在吃素,現在也要替母親吃素,好吧,洗菜做飯不要自己參與,自己一過去,就嫌棄說“你不會做”,周玉只能訥訥的走開,吃飯的時候厚着臉皮去,三姐妹你夾菜給我,我夾菜給你,當周玉是陌生人。
本身周玉因為傷心也吃不下去,下一頓就不吃了,結果三姐妹又跳出來指責她“你有不滿意的你就說,不要在這裏做臉嘴給誰看”。
周玉張張了嘴,半句話沒說。大弟周富有在母親去世的時候終於出現了,面對着兩個哥哥,三個妹妹沒有一句怨言。周玉心裏冷笑一聲,父親不在的時候,弟弟妹妹還小,自己雖然已經嫁出去了,可還是三天兩頭的幫補着娘家,甚至娘家怕自己不管他們,說是幫自己照顧女兒,把自己不到一歲的女兒就抱走,實際呢?
女兒小丹8個月就被帶到娘家,一年見女兒一次,每年不是票子就是糧食,甚至豬仔都是自己給的,農忙的時候自己兩口子還要帶上工具來幫忙。而自己的女兒呢,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以不合適的年齡去放牛,扛稻穀,背玉米。大人不高興的時候,一大家子圍着打女兒,打的連外人都看不下。自己就是那麼蠢,滿心滿眼看到的都是自己的兄弟姐妹。以至於小丹長大后,脾氣不是很好,很是要強,在後來的聊天中才知道女兒受的委屈,真的是又心疼,又委屈。
總想着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各自成了家,就不必揪着以前不放,可是這群自己帶大的弟妹是怎麼對自己的,晚上守夜的時候,兩個弟弟白天比較忙,晚上直接就睡了,三個妹妹見自己守着,也去睡了,從來沒有人陪自己,他們買的紙錢自己上去幫忙一起疊,自己買的紙錢,他們裝作沒看到,不會幫忙出一個指頭,到要花錢的時候,又來到自己面前要錢。周玉忍了又忍,想着母親最後一程,不要鬧的母親不安心。
可是這口氣堵在心口下不去呀,怎麼錯就成了她一個人的。有多少次想到夢裏問問母親,自己是不是她親生的,為什麼弟弟妹妹名字可以好好取,可以去上學。為什麼自己默默辛苦了這麼多年,沒換來他們一聲尊重。反而換來的是嫌棄,抱怨。自己的這一生真的過的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