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願醒來
掙扎着在警衛趕來之前，靈兒軟坐起來，理清髮絲，雨幕中看向台下。
黑壓壓的，燈光，人影，大樓，音樂。
“謝謝大家…對不起，剛才有些激動…”靈兒緩慢地起身，將話筒貼在嘴唇上，用極輕的聲音說道。
警衛並沒有上前，他們認為這就是舞台效果。
“但是…這麼大的雨，靈兒無法看清你們每個人的模樣，抱歉，大家…”
靈兒重新沿着舞台向每個方向都深深鞠了一躬，最後站在舞台中央。
“靈兒時常夢到，有燈光和舞台的地方，有靈兒，也有你們。靈兒很開心，不想讓每個夢消失。你們的願望，也都會在夢境中一一實現，靈兒就是這樣想的…但是，靈兒並不能實現你們每個人的願望…”靈兒忽然開始抽泣，委屈的小臉瞬間脹紅，“也許在下一個夢裏，我會認清你們每個人的模樣，實現你們每個人的願望…你們願意等靈兒嗎？”
“願意！”雨里震耳欲聾。
“謝謝大家…”清楚的耳語，略帶有一些依依不捨。
“淋太多的雨對身體不好，不必擔心靈兒…所以，最後一首歌獻給大家，沒有讓大家盡興，靈兒…自責。”
台下的觀眾自然沒有怪罪靈兒，反而愈加喜歡。她越是繼續溝通感情，就愈是喜歡。
喇叭里放起伴奏，是《最後一個雨季》，靈兒新專輯歌單里的一首歌。
沒有人跟着唱，專輯試聽里沒有完整版，這還是全部人第一次聽到這首完整的歌。
“我會將每一個美好的夢境/編織成華麗的錦衣/穿上的人/便能實現所有願望/…”
副歌部分，試聽歌曲中靈兒清晰的吐字使歌詞輕易可以得到，粉絲們等待許久的合唱部分，在一段琶音之後，開始。
靈兒將麥克伸向暴雨之中的台下，儘管沒有人能在白色的雨霧裏看到她的動作，同時的弱起，之後同時喊出同一句歌詞。
“天空沒有封閉/你沒有歸期/大地沒有引力/你沒有距離/夢中沒有神奇/我不知根底/世界沒有記憶/我不留痕迹/…”
第一次副歌結束。靈兒的眼淚直接混合雨絲，洇透了每一分厘。
第二次副歌結束，全部人唱出了同一段歌詞，冰涼的雨開始傳染，卻絲毫不能進入此刻台下觀眾的新房。
第二次副歌反覆。歌詞，按照慣例，與之前兩次副歌不同。
靈兒沒有再向台下伸出話筒，升了一個調，一個人唱着：“天空沒有希冀/你沒有遲疑/大地沒有雨季/你沒有迴避/夢中不再清晰/我不明就裏/世界沒有回憶/我不再等你/。”
雨聲。小於喇叭。澎湃，河渠，抑或心中。
靈兒在台上泣不成聲，不知為何，她的狀態變得很好，像演出一開始那樣，像依然有着願望一樣。第一次的這首歌，居然在這樣一個場合唱了出來，無論是否合適，這一場雨，也值得被珍重。
白色的世界，淹沒一切之後，自我升騰。
尾奏結束，在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之時，眼前的世界居然些許清晰了起來。濕透了的人兒，一個盯着另一個。
“謝謝大家！”靈兒輕盈地鞠躬，並向大家做了一個揮手動作。
吶喊、歡呼、掌聲，攜同大雨拍打樹葉拍打地面拍打傘面的激烈奏鳴一起震蕩，滌凈夜空的迴響，久久不絕。
“那麼，再見了大家，做一個溫潤的好夢哦。”
雨聲再次變大，巨碩的雨點不正常地砸下，白霧再次瀰漫大地，活似簾幕收場，戲子隱去。
“好棒啊…”雅兒盯着遠處的舞台，雖然什麼都看不清。
剩下的三個人沒有話，各自撐着自己的傘，望着同一個地方。空氣吵鬧。
舞台上已不知有沒有人，廣場也不知有多大。那座碩大的金龍，也在滂沱大雨中不能看到。
“回去吧，姐妹們。”
四人轉身，一步一步邁走。
今天是靈兒的生日，她此刻在台下，與粉絲共享這場大雨。他們那幾枚淋透了的蛋糕吃掉，極其美味，彷彿曾經吃過的蛋糕，都只是物質化的碳水化合物而已，吃過了也就過去了。
靈兒的妝容被雨水沖毀，已經就着手帕擦拭乾凈。曾經素顏不敢出門的人兒，此刻卻愛上了這種感覺，莫名的舒適，莫名的自在。
靈兒的簽名是一個一筆勾勒出來的符號，有一個飛鳥的雛形，卻很難說是一個什麼東西。無可模仿，尤其是在一個翻開就會立即被打濕的筆記本上，一筆的勾勒，再也無法復刻。
靈兒邀請面前圍着的一群粉絲登上舞台合影。粉絲們的動作很快，有些立即蹦上高台，有些則走台階，大部分觀眾已經散去，誰也不會注意到潔白水汽中舞台上擺好的各態姿勢。靈兒站在三排人牆的最中間，一手攥着話筒，另一隻手托着一隻不知從哪來的空空的精緻禮盒。
在能分辨出每個人的容貌的最遠距離，攝影師拍下了這張合照。照片被立刻沖洗出來，分發給了舞台上每一個人。
冰冷的雨沒有減小，大地的喧嘩，卻讓心情如此寧靜。
“那麼，再見啦，大家！”
靈兒登上路旁等待的專車，在一眾人的目送下，極快地消失在夜雨之中。
車上只有司機和她，直接回到賓館。
“玲瓏，你說，是什麼樣的願望會實現呢？”雅兒問道。
“唔…類似於賀卡上能寫得開的願望？”
雅兒拿出那張賀卡，仔細端詳了好久。自己的演出現場，容貌清晰，姿態婀娜…好生羨慕。背面那句開場白，自己如果還想要想出其他的，會發現做不到。
“如果我的願望也是與靈兒合影，是會顯靈的吧？”
“許是會的。”
姐妹四人回到宿舍，打開燈，更換衣服。不防水的運動鞋已經濕透，連同小腿處的長褲，已經濕得開始向上蔓延。
窗外是安靜的夜空，玻璃將潮濕的世界隔之於外，乾燥的屋內是此刻的凈土，在聽完演唱會之後，能夠改變的只有心情。至於那些願望，還只是花哨的噱頭罷了。
梓琪悄悄回頭看了一眼，光亮的牆壁，稍微有些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