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國本大宮到山西
十月十八。
潞安府的地形四面環山,河水流向很有意思。
南溪向北、北河向南、西泉向東、東瀑向西。
四面之水對沖匯聚盆地,形成一個長二十里、寬十里的水澤湖,然後從東北方向切割太行山,經大峽谷向東出山。
上次看到這片水鳥漫天的地方,陸天明沒有顧上來看看。
執役在西岸建了兩個村子,有大片屬於他們的地,這次繞着轉了兩圈,發現了點好東西。
這裏土地異常肥沃,幾百年後都是一個濕地保護區。
水草一歲一枯,岸邊枯草一人高,好多採集蘆葦的篾匠在編席子。
路不熟的人亂跑,稍不注意就陷入泥沼中,湖中除了遍地的鳥窩,魚蝦鱉多的可怕,偶爾到枯水處,淺灘里密密麻麻的魚看得瘮人。
但百姓無法靠水吃水,他們根本不敢下丘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干泥,棍子也扎不動,人一旦踩上去,稍不留神下陷,瞬間消失無影無蹤。
這裏世代成了禁地,划船不成、捕魚不成、水田不成,夏天一片汪洋,春秋縮小一倍,變為一片干澤,治理成本太高。
早上孫傳庭從房裏出來,聽聞陸天明又去了湖邊,連忙追上去。
他實在不明白治理這地方做什麼,朝廷都沒想過,太行山的盆地看着平坦,那是相對大山而言,實際還是溝溝岔岔的丘陵遍地,建造堤壩費用實在超乎想像。
岸邊有篾匠採集蘆葦,用木板竹板敷設了一條小路,到泥沼后四通八達,然後繼續向湖中心。
孫傳庭通過木板小路進入泥地兩里,才看到在乾草蹲着,用刀子扒拉鳥糞的陸天明。
堂堂欽差,臭烘烘的,貼身親衛也不懂他在做什麼,還以為大夫的毛病犯了,在找什麼稀罕藥材。
味道刺鼻,孫傳庭到身邊不由打了個噴嚏,“大人,四十里堤壩,需要五十裡外運送石料,至少需要五萬百姓施工三年,花銷不會低於四十萬兩。”
陸天明拿着長刀刨一刨腳下厚厚的鳥糞,抓起一把白慘慘的土,對孫傳庭咧嘴笑笑,“伯雅知道這是什麼嗎?”
“硝土吧。”
“沒錯,百姓說湖中很多地方夏季也不會淹沒,可見有很多孤島,鳥類也不可能在水裏打窩。”
“大人,我們不缺硝石啊,解州鹽池裏的芒硝天下之最。”
“硭硝、苦硝、焰硝、火硝、地霜、生硝、玄珠都是硝石,差異還是很大的,威力也不同。中條山的銅礦附近有硫磺礦,這裏的硝石也得全部搞出來,我得給邊軍弄個大炮仗。”
孫傳庭咕咚咽口唾沫,低聲道,“大人,煙花作坊官府必須駐人,未經朝廷允許制火藥,類同欺君謀反,十惡不赦,夷三族。”
“煙花作坊?哈哈哈~的確是慶祝天下太平的煙花。”
陸天明起身拍拍手,看着一望無際的水澤,微風吹過,依舊看不到水面,但解決問題,找到原料,就是心情好。
“既然築壩沒收益,那就算了。記住了,春秋冬季,全力採集這裏的硝土硝石,有多少採集多少,不要與土混合,雇傭百姓或組織人來采都行,採集完后在原來的地方堆土,以免鳥兒來了沒落腳的地方。”
孫傳庭拱拱手,“屬下記住了,但…這會連累巡撫、三司、知府等地方官落罪,他們冒着很大的風險。”
“沒關係,我還是南鎮撫主官呢,復刻一個匠作所、軍器局的大印不就行了,至於真假他們就別操心了。”
孫傳庭閉嘴了,復刻大印這種‘奇招’,他這幾天已經聽過很多次,麻木了,陸天明的確百無禁忌,他想做事就要做,阻力都是屁。
也許山西一年後能集齊朝廷附屬衙門大印。
大罪嗎?
不是!
因為是商號刻的。
商號東主是誰?
皇帝!
律法無解!
就算有人告發,也只能皇帝親自處理,那就跑到親軍的職責範疇了,結局閉着眼都能猜到。
陸天明又在這個百步大小的孤島轉了一圈,鳥糞非常刺鼻,孫傳庭一路打噴嚏,陸天明則心情越來越好。
幾萬年積累的候鳥糞便,能直接得到高純火硝,雖然量不大,但足夠起步用了,以後能佔據更好的地方。
外面跑進來一個校尉,找到兩人拱手,“大人,昨日國本大宮進入太行山,今日午時前到黎城縣,大約天黑能抵達府城。”
來得夠快,朝廷說太子可以在山西停留十天,實則放屁,就算來溜一圈,時間很緊。
十天時間才來到潞安府,以他們的速度,到平陽府還得五天,半個月過去,得返程了。
皇帝和英國公把時間算死了,太子就像一把鐮刀,來快速收割人心。
無所謂,咱不僅讓你收割,還要喂撐你。
陸天明到水澤里洗洗手,順着木板路出來,上馬直接西行。
孫傳庭目瞪口呆,拍馬追上去,“大人,您得去迎接娘娘和殿下。”
“伯雅想去自己去,本官病了,病在發鳩山,他們要麼繞澤州繼續晃蕩,要麼走發鳩山新驛道。”
孫傳庭哭笑不得,“大人因何而病?”
“五百里焦土,本官心痛山河破碎,泣血虛弱…”
這理由直接把孫傳庭雷懵了,稍微一猶豫,陸天明已拍馬去往發鳩山的驛道。
孫傳庭得去啊,不說商號大掌柜的身份,他還是有功名的人。
還得去解釋一下,騙鬼也得去。
扭頭拍馬趕向黎城縣方向,午時剛剛抵達東太行山腳,已經看到一條華麗、威嚴的長龍在山坡上。
京營還是適合這種活,旌旗招展,鎧甲明亮,手持利刃,威風凜凜。
中間一片紅袍大員,腰板挺直,高傲睥睨,貴氣十足。
其後兩頂金色的御輦,外觀精美,流蘇漂擺,熠熠生輝。周圍的宮女和侍衛身着鮮衣,簇擁着御輦緩緩前行。
國本大宮到山西,氣勢恢宏,無處不展示皇權的赫赫威儀。
孫傳庭下馬,與一些小吏站在路邊,深吸一口氣,想起陸天明的話:送到嘴邊的肥肉。
再看一眼山坡上長長的隊伍,頓時沒了威嚴,處處是孱弱的華麗、中空的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