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慕俞和舒清歌誰也沒有開口。周圍人來人往,談笑聲不絕於耳,他就那麼安靜地守着舒清歌,心中轉過了很多想法。
他發現他有些看不透舒清歌這個人。
他承認,最初對舒清歌是有偏見的。他覺得她心術不正、滿口謊言、貪生怕死,還貪婪成性,故而對她橫眉冷對,不假辭色。
後來在醉棠閣,他與柳辭煙對戰時受了傷,舒清歌喂他吃了靈藥,卻沒有挾恩圖報,這讓他有些意外。他才會拾起她掉落的面具,準備找機會還給她。
再之後,在離淵幻境中,不知道是不是環境使然,在歷經險境之後,會變得格外容易激動。他只知道,在破境的剎那,他和舒清歌對視的那一刻,他的心莫名一動。
直至在避水珠中,舒清歌不小心親到了他的眼睛,他在面對她的時候偶爾會有些不自在。他將這歸結於自己極少與他人親近。
真正對她有所改觀,是在她說書的時候。在做着她所擅長的事情的時候,她是自信而張揚的,各種故事信手拈來,聲音飽滿而充滿激情。只要她站在台上,她就是眾人目光的焦點。
而此刻,她瑟縮在人群里,整個人都有些失魂落魄,不復往常的遊刃有餘。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半晌,舒清歌略微平靜下來,慕俞稍微安心了幾分。他的神色變得和緩,輕聲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舒清歌抬頭正撞見回頭看過來的慕俞。慕俞還是慣常的冷酷神色,但她莫名就覺得他的眼神里多了些細碎的柔光。
在這樣令她恐懼的人群里,在這樣近距離的對比里,舒清歌忽然發現,這細碎的光亮,好像已經是這個世界全部的溫暖。在他的眼中,是平靜的如湖水般深邃的專註,沒有那些可怕的厭惡與殺意。
舒清歌突然就覺得放鬆下來,但她還是沒敢鬆開他的袖子,緩了緩心神,勉強開口笑道:“沒、沒什麼,你沒聽說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么?我這也算是職業病啊哈哈。”舒清歌還是笑得有些勉強,便索性住了口不再強撐。
雖然她寥寥幾句,可同為妖族的慕俞已大概知道,她隱去的、或不願提起的又是怎樣一段難熬的過去。他們這種無靈脈、無天機的普通小妖,屬於畜生道修道,能修成形大多極為不易,其中的苦難更不必多說。
慕俞的眉頭不覺深了幾分,難免想到自己化形之前的遭遇,眼中平添了幾分感同身受的疼惜。
這時他發現不遠處有個攤位在賣花燈。他對舒清歌說:“你等我一下。”然後幾步上前,朝着那個攤位走去。
舒清歌其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有些老毛病就是間歇性發作,毫無預兆,但也走得迅猛,毫無道理。相比於最初那段孤獨而提心弔膽的歲月,如今已經好太多了。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已經把白晚晚他們當成朋友了。
她看到慕俞與那賣花燈的攤主交談了幾句,便提着一個魚形的花燈向她走來。暖黃色的燭光從花燈中散發出來,映照在他冷峻的臉上,竟讓此刻的他看起來有幾分溫柔。舒清歌連忙擦了擦自己眼睛,覺得自己肯定是產生幻覺了。“溫柔”這兩個字和慕俞聯繫在一起,很詭異的好吧!
慕俞將花燈塞到舒清歌手裏,有些生硬地說:“給你。”
“給我?”舒清歌有些摸不着頭腦,疑惑道,“為什麼要送給我?”
“我看他們手上都有。”慕俞大概不習慣向人示好,說完轉身就向前走去,腳步有些匆忙。
舒清歌看了看手頭的花燈,又看了看慕俞慌亂的背影,不覺笑了起來。怎麼會有這麼彆扭的人,明明是好心,倒像是做了壞事似的,落荒而逃。她快步上前,追上了慕俞的腳步。
不遠處煙花炸響,火樹銀花衝上天空,人潮也涌動起來,奔走的路線極為混亂。慕俞擔心舒清歌再被人群嚇到,一手抓上舒清歌的手腕,雖然在人間妖法靈力難免受限,但他仗着功夫好,借勢幾番騰飛,帶着舒清歌遠離人群,飛上旁邊小樓的屋頂。
站定屋頂的瞬間,竄進夜幕里的煙花驟然炸開,如雪的銀光閃爍着四散開來,像是一場璀璨的飛星。遠處的人群尖叫着騷動四散。
站在高處看下去,街市上的人們也渺小如螻蟻,看着他們人頭涌動,也頗有些趣味。原來他們和自己一樣也會尖叫着逃跑,舒清歌輕笑了出來。
高樓之上,舒清歌第一次這麼正式地觀賞人間的熱鬧,花燈節果然美輪美奐。而這開在海邊的花燈節則更加多了一番風味,遼闊的海成了天然的背景。怪不得白晚晚喜歡逛街湊熱鬧。如今遙望着人聲鼎沸的街市,當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慕俞也不說話,拿出了一根小魚乾分給舒清歌吃。
接過慕俞最愛的小魚乾,舒清歌頭腦清醒了起來,藉著此情此景還不賴的氛圍,舒清歌大着膽子問出了她十分關心平時又不敢問的問題:“你不會真的想把我養肥了吃吧?”
漫天煙火,慕俞淡淡地看過來,他記得以前說過,只能又給舒清歌重複了一遍:“老鼠我吃膩了。”
舒清歌點點頭,說:“你還是看着我想吐會讓我安心些。”
瞧舒清歌放下心來,慕俞也安心下來,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又重新看煙火,等着它們一朵一朵在墨色的天裏綻放,又悄然消失無痕。
“謝謝你帶我上來看這麼美的夜景。”舒清歌吃完了他給的小魚乾,心頭滿滿的溫暖與感動。
慕俞卻是一愣,回道:“看夜景?”
看着他茫然無知的模樣,舒清歌小小的腦袋上豎起了大大的問號,試探問:“那你帶我來上面是為了……?”
“為了回客棧啊,你不是不願意從路上走么,正好,我也不願意。”慕俞輕描淡寫地說道。
等等,這就要回去了?他們今天是出來幹什麼的來着?舒清歌突然迷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