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閣2 追尋“意義”
那些眼睛直直地盯着元嬰邪修，他能感覺到靈魂被撕碎的痛楚。
拼了命運轉靈力催動身軀行動，結果剛挪動一步，耳中聽到黏糊的撕裂聲。
這一次，撕裂的是肉身，
他身上出現無數道野獸的抓痕，將肉身切成數個小塊。
塗山夕沄無聲越過他，斜眼瞥了他一眼。
“你只能，下地獄。”
說完，尾巴上的眼睛全部合攏，從尾巴上消失。
不，應該說眼睛是轉移了。
感受到身體的又一陣異樣，邪修驚恐得說不出話，僵硬地低下頭，看到身上長出了許多眼睛，眼睛正好往上瞟對上了他的目光。
嗡——
意識被撕裂。
隨後，他的身體和同伴一樣被無聲撕裂。
身軀化作一攤血水，只剩下腦袋留在原地，雙瞳渙散，裏面的恐懼卻久久不消。
塗山夕沄伸手，一條斷尾飛到她的手心上安靜地躺着。
她抬手，拂掉上面零星的硬血塊，將其湊到鼻尖嗅了嗅。
上面還殘留着一點若有若無的塗山夕霧的氣息。
而後，視線微移落在跟前的屏障上，動身走上前。
她要去完成姐姐的夙願了。
屏障似是某件高階法器觸發，將其撕裂開費了不少力，也難怪那麼多個邪修只能眼巴巴地等在外邊。
咔嚓——
屏障完全碎裂開，露出兩塊呈三角互相依靠的斷牆。
斷牆下發出陣陣輕微的哼哼聲，和擠壓的窸窸窣窣聲音。
塗山夕沄召出一顆如雲霧凝結的白色妖丹，和斷尾放在一起。
兩者迅速融合成白芒，飛離了她的掌心。
斷尾重傷躺在雪地十天，除非神仙下凡，塗山夕霧是不可能復生的。
塗山夕沄唯一能做的，便是用靈力護住她的一絲魂魄放在妖丹中。
白芒落到地上，變成一隻七尾狐狸。
一抬腳，塗山夕沄就看到了其前腿上的一塊黑斑。
這一次離開，姐姐就真的不會回來了。
塗山夕霧微昂着腦袋嗅了嗅，五個小傢伙的氣味都在。
扭頭看着塗山夕沄，面帶着微笑，“夕沄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們嗎？”
話音剛落，斷牆下又響起一陣騷動。
“是夕霧姐姐的聲音！”
“夕霧姐姐！”
四隻不同妖獸血脈的小半妖鑽出斷牆，其中一隻手上還抱着一隻還在咿呀學語的半妖嬰孩，最大的也不過人族七歲孩童的模樣。
他們以為看到的會是人形的塗山夕霧，頭便抬得高了些，結果映入眼帘的卻是陌生又冰冷的塗山夕沄，霎時間嚇得趕忙往後退。
見狀，塗山夕霧輕輕跳到他們跟前搖晃尾巴。
“不用怕，她是我妹妹。”
聽到她的聲音，小半妖們受驚的心得到安撫。
“全部都是……半妖？”塗山夕沄用神識探查了小半妖們的血脈，小聲喃喃。
塗山夕霧卻是聽到了她的聲音，解釋：“是我遊歷山河途中撿到的，他們沒有歸處，只能孤寂地躺在泥濘的土地里殞命。”
“可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以這樣的姿態誕生在世上也不是他們的選擇，卻被兩族遺棄。我實在不忍他們就這麼死去，所以把他們帶在了身邊。”
離開青丘這些年，除了魔界的三大界裏她去過了許多地方，救助的半妖多得已經數不清。
可偏偏這樣的她，在生命垂危時卻得不到血脈同源的族群的丁點幫助。
真是諷刺。
看到了塗山夕霧的身影，小半妖們頓時被委屈包裹，鼻頭一酸，眼眶冒出淚花。
在塗山夕霧引來邪修時，最大的半妖領着其餘半妖來到了這處無人的破敗山莊，誤打誤撞激活了一件殘破的法器，這才有了那道強大的屏障能夠藏身。
但光是能夠藏身，卻沒有飽腹的食物。
這一個月來，他們只能忍着飢餓。
實在是熬不住了，便挖點土、摘點青藤，靠着咀嚼感欺騙飢餓的胃。
“夕霧姐姐！”
小半妖們齊齊擁上來，想要依偎在她身上，快要接觸到毛髮時卻直直穿過她的身子，撲了個空。
“怎麼……”
“我們怎麼觸碰不到夕霧姐姐了？”
小半妖們低頭看着自己的身子，還以為問題出在自身，完全沒有往那個方向想。
只有年齡最大的那隻鹿妖，時不時抬頭瞥向塗山夕霧半透明的身子，抿嘴忍耐着什麼。
塗山夕霧做出輕鬆的模樣原地轉着圈，昂首微笑道：“姐姐呀，找到一生嚮往的地方，這一次是來和你們道別的哦。”
聞言，小半妖們慌了神。
“這麼突然……”
“夕霧姐姐要去哪裏？我們不可以一起去嗎？”
“那裏是自由的終點，很危險，你們還小還不能去哪裏，姐姐先過去探探路。”
“夕霧姐姐現在……現在就要離開了嗎？”鹿妖問。
“姐姐最後陪你們一路再離開。”
說著，塗山夕霧轉身，迎上塗山夕沄的目光，抬腳向山莊外走去。
小半妖們和以前一樣聽話地跟在她的身後，不過這次氣氛有些沉重。
塗山夕沄把嵌在地底的法器取了出來，走在隊伍末尾。
一盞茶的時間后，她們出了山莊，來到一處平原。
塗山夕霧的身軀淡得快要看不清。
她停下來，望了眼左邊。
“往左前進半里地就是修仙界，那裏靈力充沛，靠近邊界的地方有幾處受人族修士庇護的城鎮，凝夏帶着大家去那裏住下。”
凝夏是鹿妖的名字。
她始終低着頭，以便掩住眼裏的淚光，輕輕“嗯”了一聲。
“夕沄，”塗山夕霧喚了一聲，往遠處走去。
塗山夕沄跟上她的步伐，兩狐停在了離小半妖們幾丈遠的地方坐下。
塗山夕霧眺望着遠方，問：“夕沄，你打算以後去哪裏呢？”
“我不知道。”塗山夕沄語氣淡淡地回答。
似是猜到她的回答，塗山夕霧笑了幾聲，“你呀，還是和以前一樣，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那姐姐你呢？”塗山夕沄反問：“這些年來，姐姐真的尋到了嚮往的自由么？”
“有啊，一直都有。”塗山夕霧身體持續變淡，眸光卻異常明亮。
“我走過很多地方，見到了形形色色的妖獸與人族。”
“可是夕沄，自由並不單指雙腳丈量的土地。”
“能夠不受任何制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隨時完成心裏的願望，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前者我已滿足，後者卻還差一條。”
“是什麼？我這就去幫姐姐完成。”塗山夕沄說道。
塗山夕霧轉過身來，抬頭望着她灰濛的眸子。
“夕沄，姐姐希望你能找到讓自己感覺到有意義的事情。每次看到你一副把自己置身世界之外事事都不關心的模樣，我都會感到害怕，害怕你有一天連自己都不在乎了。”
“姐姐希望你多看看這個世界，多聆聽心裏的聲音。可以幫姐姐實現這個願望嗎？”
“什麼是‘有意義’？姐姐，我不明白。”
“意義本身並沒有答案，等你真正找到時就能明白。”
身後的尾巴已經消散，她站起身，一邊回望塗山夕沄，一邊緩慢向前走去。
“夕沄，我要離開咯。”
“你會為我的離去感到遺憾嗎？”
塗山夕沄搖頭，“姐姐要去往真正的自由之地，我很開心。”
“我會幫姐姐實現最後的願望的。”
聽了她的回答，塗山夕霧露出最後的欣慰的笑容。
而後，她轉回頭望着遠方。
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往前奔跑，就像一隻無憂無慮的野狐。
身形消散化作清風，魂歸自由之地。
塗山夕沄的視線落在她最後消散地方，保持先前的姿勢不知道坐了多久也未曾進行下一步動作。
什麼是意義？她不明白。
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裏，該去做什麼。
她的心和她對這個世界的認知都是一片空白。
“姐……姐姐。”凝夏帶着其他小半妖，鼓足了勇氣來到她身邊怯生生站着。
塗山夕沄轉過頭，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們，卻也什麼都沒說。
凝夏從懷中摸出一個外表有些破損的低階儲物袋，伸手遞到她的跟前。
“這是夕霧姐姐的東西，很珍貴的東西。”
“她說過，裏面的東西都是要給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