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遠洋五號不可名狀之物·其二
雖然沿途的護欄、鐵牆和鐵網上都能看到那種黑色的粘液，他們也不確定每一團究竟是石油還是之前看到生物，但這些東西總歸沒有對他們造成什麼阻礙，六個人也都順利地抵達了控制室。控制室的大門緊閉着，窗戶裏面覆蓋了一層黑色的液體，無法看到房間裏是什麼情況。
景浩深吸一口氣后，輕輕地抬起手，有節奏地叩響那扇略顯陳舊的門扉，並高聲喊道：“我們是聯合調查小組前來救援的成員，有人在裏面嗎？”然而，這清脆而響亮的敲門聲卻如同投入無底深淵般迅速消失在了這片空曠寂寥的鑽井平台之上，四周依舊死一般沉寂，沒有絲毫回應傳來。
面對如此情形，景浩眉頭微皺，但並未氣餒，只見他毫不猶豫地伸出右手，緊緊握住那冰冷堅硬的門把手，試圖將其扭轉開來。可惜事與願違，無論他如何用力，那把手都紋絲未動。
“嗯……這門竟然從裏面被鎖住了！看來裏面真的有人。”景浩低聲呢喃道。
“或者曾經有過人。”王若筠一臉戒備地盯着黑乎乎的窗戶。
景浩向身後眾人揮了揮手，示意他們向後退去數步。然後，他端起手中那把沉甸甸的步槍，黑洞洞的槍口準確無誤地對準了門鎖處的鎖眼位置。
只聽得一陣短促而密集的槍聲驟然響起，無數顆熾熱的子彈猶如疾風驟雨般傾瀉而出，狠狠地撞擊在那銹跡斑斑的門鎖之上。伴隨着一連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火花四濺，原本緊閉的門縫終於開始緩緩鬆動、張開。
景浩迅速地收起手中那支步槍，動作嫻熟而利落。緊接着，他從腰間摸出一把精緻且實用的戰術手電筒以及一把小巧的手槍，並將槍口穩穩地瞄準前方那扇緊閉的大門內部。與此同時，站在一旁的另外兩位JIT探員彼此交換了一個堅定而默契的眼神。
身材魁梧、力量驚人的張雲峰猛地抬起腳，猶如一顆炮彈般狠狠地踹向那扇看似堅固無比的房門。只聽“砰”的一聲巨響，房門應聲而破。
眼前呈現出的景象讓眾人的心理感到非常的不適——無盡的黑暗如潮水般洶湧而至，彷彿要將一切都淹沒其中。這漆黑的環境宛如一隻巨大的怪獸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吞噬着手電筒所發出的光芒，使得整個空間依舊籠罩在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之中。
原本期待着能藉助手電筒看清屋內狀況的三位探員此刻驚愕不已，因為無論怎樣調整角度或增加亮度，那束光似乎都無法穿透這片濃重的黑暗，就好像有一種神秘莫測的力量正在阻止它照亮任何角落。
將黎見狀，連忙在自己的掌間孕育了一個光球，刺目的白光從球中射出，然後隨着將黎的抬手而飄進了房間中央。魔法的光芒似乎起了一點效果，雖然看得不真切，但是至少大家能依稀辨認出桌子椅子的稜角。
景浩踏出了第一步。萬幸，腳下沒有之前看到的那個黏糊糊、滑溜溜的東西，只有一層有點油光的石油。他彷彿視障患者一般，用腳尖探着路前行。王若筠和張雲峰緊隨其後。
將黎也想跟上時，被蔚辰拉住了。
“你留在門口，以防萬一。”
將黎點點頭。說實話，他心中的確有點發怵。企鵝族至今還籠罩在那不見天日的黑霧之中，這讓他對於這種不可名狀的黑暗感到害怕。儘管自己已經很用力剋制內心的恐懼了，但似乎還是被蔚辰看穿了。
布林登倒是一副很坦然的樣子，直接跟在張雲峰身後就進去了。
蔚辰也緊握着月之霽，最後一個踏入房間。
“這裏也太安靜了，它們好像不僅可以吸收光線，還能吸收聲音一樣。”王若筠的聲音聽起來也像從不穩定的對講機中發出來的一樣，這也印證了她說的話。
但布林登聽到這句話卻停下了腳步，“很安靜嗎？我怎麼聽到這裏面全是竊竊私語啊。”
“什麼？”布林登面前的三個人都回頭看着他，臉上寫滿了錯愕。
“你聽到了什麼？”蔚辰也並未聽到什麼竊竊私語。
“聽不真切，但聽起來和我們龍族的語言有點接近。”布林登閉上了眼睛，尋找起聲音的來源，他的頭左右輕輕轉動后，突然揚了起來，“從天花板傳來的。”
“啪嗒！”一聲清脆而詭異的聲響傳來，彷彿是黑暗中的惡魔發出的警告。一大滴濃稠如墨、散發著惡臭的黑色粘液，如同墜落的流星一般，直直地砸在了布林登那稚嫩的臉頰之上。瞬間，他的面容被這噁心的液體所覆蓋，他想張嘴呼叫，那東西直接整個塞進了他的喉嚨之中。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另一滴同樣令人作嘔的黑色粘液也悄然落下，但這次它選擇的目標卻是王若筠那柔順的髮絲。這滴粘液宛如一條惡毒的小蛇，迅速地沿着她的髮根攀爬而上，然後開始緩緩地蠕動起來。那種異樣的觸感讓王若筠渾身一顫，一股寒意從脊梁骨上升起，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頭頂，想要弄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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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人們聽到聲音后，紛紛不約而同地抬起了頭。他們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地望着上方。然而，除了那不斷滴落的黑色粘液外，並沒有其他特別之處。
黑暗正在向著他們襲來。
但處在黑暗之中的人又如何知曉？
景浩雙腳被什麼東西黏在了地上，張雲峰正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向房間的深處。
站在門口的將黎看到自己的光球瞬間被湮滅，然後面前那幾個依稀的人影也立刻消失了。留給自己的就是這麼一個純黑的門口，像一隻怪獸的血盆大口。
“喂，你們還好嗎？”
將黎微微發顫的聲音傳進房間中，卻無回應。
……
“遠洋五號？”黑槿立刻打開電腦檢索起來，即便現在越演越烈的反科學運動下，他仍然保留了局域網。失去信息的窗口，對他這個位置的人來說就像蒙上了眼睛。
“我簡直不敢相信，墨禹竟然會主動跟我取得聯繫！”戌狗靜靜地佇立在窗前，緊閉雙眼，全神貫注地感受着從遙遠彼端傳來的那個孩子的呼救信號，“這必定是一件極其棘手的難題。然而，此刻我與那孩子之間的聯繫竟突然中斷了……”
“夫人，別焦慮。”一旁的黑槿神情凝重，他迅速地滑動鼠標，仔細查看電腦屏幕上顯示的信息。“無論從哪個角度觀察，這看上去都僅僅是一座再平常不過的深海鑽井平台罷了，但為何偏偏會遭到魔物的侵佔呢？墨禹究竟是怎樣描繪那些魔物的模樣的？”
戌狗稍稍皺起眉頭，緩緩說道：“據墨禹所言，那些魔物外形酷似蛞蝓，動作遲緩無比，通體呈現出深邃的黑色，彷彿能夠將聲音和光線一併吞沒。更令人詫異的是，一同前往的某位龍族少年宣稱，這些魔物所說的話語與龍族的語言頗為相似。”
說到此處，戌狗不禁陷入沉思之中，“可我實在回想不起，在蓋亞這片廣袤無垠的海洋之上，曾經出現過如此詭異的魔物啊！而且它們佔領這座油井又到底意欲何為呢？”
“還有同行的龍族人？先不理會這個了，雖然墨禹有你的神血護體是不會死的，但這件事情確實很蹊蹺。”黑槿按了一下按鈕，不一會兒，沐檸走了進來。
“管理官，有何吩咐？”
“閱川還在調查黑水的蹤跡，暫時抽不開身。有件事情可能需要你們蘭橈社的女孩們幫忙處理一下。我需要你們去往捲雲洋上智人國的遠洋五號鑽井平台，那裏有魔物出沒。不過，我們目前沒有遠洋五號的具體位置信息……”
“元英可以幫我們找到，放心吧，管理官，我們會完成任務的。”沐檸笑着回應道。
“我和你們一起去。”戌狗終究是不放心自己的孩子的。
沐檸的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恢復了正常，“有您的幫助，那肯定馬到成功了。”
……
“這些，是目前總部能找到的所有資料，關於遠洋五號這段時間停留的地點的地質信息。”許繼貴敲了敲屏幕，“大學生，你來看看能發現什麼。”
何炎曦點點頭，也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你小子是學的地理嗎？”許繼貴看着他問道。
“我？我是歷史系的學生……不過我的學校都在空天市之戰中毀掉了，現在就是個無業游民。”何炎曦仔細盯着屏幕，一邊回著許繼貴的話，“以前修過考古學，所以對地理還是有一點淺薄的了解。”
“空天市之戰，你失去的應該不只是學校吧。”許繼貴點了一支煙，眼角細密的皺紋也擋不住鋒利的眼神。
何炎曦原本放在鼠標滾輪上準備滾動屏幕的手指突然停住了，彷彿時間在此刻凝固一般。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經歷過那場驚心動魄的劫難后，能夠僥倖存活下來對我而言已是莫大的恩賜。然而，我們每一個人都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失去了太多無法挽回的東西。我的姐姐，她被迫接受了殘酷的賽博人改造手術，變成了一個完全不同的存在。有時，我會默默祈禱，期望她屬於成功遷徙至外太空的那群幸運兒，可以自由自在、無憂無慮地在浩瀚宇宙中暢遊；可另一方面，我又寧願相信她已安詳地長眠於故鄉的土地之上，無需以那種扭曲而陌生的非人姿態，在這個冷漠無情的世界裏艱難求生。”
一旁的許繼貴默默地抽着煙，吐出一個個縹緲的煙圈。沉默片刻后，他伸手探入貼身的衣袋，小心翼翼地摸索出一張殘破不堪、幾乎快要碎裂成碎片的老照片。
他凝視着那張泛黃的相片，眼角微微濕潤，聲音低沉地說：“我的妻子、兒女……他們全都離我而去。當那些恐怖的賽博人瘋狂肆虐並摧毀我的家園之時，我卻遠在他鄉，拚命守護着他人的家庭。到頭來，無論是我自己的家，還是那些曾受我保護的人家，無一倖免，全部化為一片廢墟。就連我的手機也未能幸免於難，徹底損毀；伺服器更是被炸得粉碎，存儲在雲端的珍貴資料也隨之灰飛煙滅。而這張僅存的照片，竟是我在戰後滿目瘡痍的廢墟之中苦苦尋覓所得。或許我該感到一絲慶幸吧，如果不是因為我家並非位於空天市，恐怕連這最後一點關於家人模樣的記憶也將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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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
何炎曦還記得自己離開智人國之前，父親和母親高興地告訴自己姐姐回家了。在客廳中，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影子和自己的影子靠在一起，像極了一張全家福。
自己也確實記不清楚姐姐的面容了。姐姐已經成為了一段記憶，而不是一個真實的叫做何念之的人。
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便是長久的沉默，只有艦橋中各種機器的聲音。
“鎢……”良久后，何炎曦說了一個字。
“什麼？”
“遠洋油田集團的海床勘探結果，這裏面詳細地分析了各種元素的具體含量。”何炎曦一邊說著，一邊將那份至關重要的勘探結果調了出來。他指着屏幕說道：“您瞧，除了有一處地點因為某些原因並沒有被提前列入到勘探計劃之中外，其餘好幾個關鍵區域都已經涵蓋在內了。一般來說，在地殼當中，鎢這種元素的平均含量大概處於十萬分之一這樣一個數量級水平吧，可您再看看這幾個遠洋五號滯留的地方......”說話間，何炎曦輕輕用手指在屏幕上點擊了幾下。
“居然足足高出了整整十倍之多啊......”許繼貴將手中原本還燃着的香煙猛地掐滅在了指尖。“但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此時此刻，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又一次將目光投向了那座正沐浴在逐漸西沉的夕陽餘暉之下、看上去愈發顯得陰森壓抑的鑽井平台。
“難不成說，這東西竟然需要靠吞食大量的鎢來維持運轉不成？”許繼貴隨口說出的這句話聽起來似乎只是一句無心的玩笑話而已，但不知道為什麼，卻讓站在一旁的何炎曦突然感到自己的後背一陣寒意襲來，脊梁骨都不禁微微發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