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冰中之火·其三
等到阿澤帶着兩個孩子也上樓的時候，三樓已經變得面目全非，一片狼藉。原本整潔的大廳現在被黃色的沙子和泉水混合而成的泥漿所覆蓋，形成了一層厚厚的泥濘。那些參與救火的人們身上都沾滿了這層泥巴，使得他們看起來髒兮兮的，彷彿剛剛從泥沼中爬出來一般。
而那幾個龍人更是狀況不佳，他們一個個癱坐在地上，臉上流露出憤怒與驚恐交織的複雜表情。他們瞪大了眼睛，一副無法置信的神情；同時又充滿了怒火，暴躁地捶打着地面，濺起的泥漿都噴到了牆上。
任誰看了他們都得繞着走。不然被這些傢伙抓着暴打一頓，不死也得殘廢。
“大姐頭，發生什麼事情了？”阿澤把尚杬拉到身邊。
“有一個龍人在冰浴間裏被燒死了。聽說是斯諾家族一個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幾個龍人都是他的手下，眼下長官客死他鄉，他們回龍之國怕是不好交差的。聽說斯諾國王不是個好相處的人。”尚杬輕聲解釋道。
“怕是不好處理啊。”阿澤擔憂地看着在現場竄來竄去的簡清。
“如果不能抓到真兇，龍族肯定不會善罷甘休。我想那個神秘的城主也該到露面的時候了。”尚杬瞥了一下四周，“阿澤，這裏現在太危險了，你先帶着虎落和石虎離開吧。”
“走不了了。”阿澤搖搖頭，“剛剛上來的時候已經聽說浴場的大門被關了，還有龍族的人守在那裏。”
“也對。”尚杬苦笑了一下。
沒過多久，蓬頭垢面的簡清從死者的房間中狼狽不堪地鑽了出來。他唯一一條溫泉褲早就裹滿了泥漿，赤裸着的上半身也是如此。和他一同出來的，還有那個名叫秋野的熊獸人。只見秋野快步走到了龍人的身旁，嘴裏嘰嘰咕咕地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語，應該是在用龍族的語言交流着什麼。而簡清則緩緩走到了阿澤他們這裏。
“情況怎麼樣？”尚杬問道。
“麻煩，真的麻煩……”簡清難得露出了面對棘手案情的苦惱神色，“房間裏沒有窗戶，唯一的出口就是這個厚重的石門，但是門是從內部反鎖的，外頭還守着死者的手下。因此，這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密室。”
“有暗道嗎？”尚杬追問。
“目前沒有發現。這個恐怕得抓着浴場老闆來細細審問才行。但我又不是這裏的警察，沒這個權利。”簡清攤手道。
“那起火的原因是什麼？”阿澤問道。
“應該是房間裏的烈性酒被點燃了。聽說死者好喝酒，每次來這裏必然在冰浴池中放上各地的美酒，門口還專門一個架子的酒。我進去的時候，架子已經倒地，酒瓶碎了一地。浴池中的酒瓶也有很多開裂，像是着火后溫度上升，裏頭的酒精揮發把瓶子給炸裂的。旁邊還有幾個被燒成炭的木桶，說是運泉水用的。”
“會是定時點火裝置嗎？”尚杬托着下巴思考着。
“目前沒看到這樣的裝置。而且，裏面是冰浴間，溫度很低，且沒有任何電氣系統。我想大部分定時點火裝置都不太可能起效。”簡清皺着眉頭。
“有可能是鹼金屬嗎？”虎落突然說道。
“鹼金屬，那是什麼？”石虎不解地看着虎落。
簡清有些驚訝地看着小老虎，“虎落，你怎麼會知道鹼金屬？”
虎落撓了撓腦袋，“之前蔚辰叔叔來超腦科技救我的時候就是用鹼金屬和水引發了實驗室火災。”
“鹼金屬就是一些和水反應會生成強鹼的金屬元素，像鈉、鉀這樣的，非常的危險。”尚杬蹲下身給石虎解釋道，“如果在浴池中加入鹼金屬，冰融化后就會與這些金屬反應，放出大量的熱量，甚至起火。如果浴池中還有很多正在冰鎮的高度酒的話，可能就會讓酒瓶子炸裂，飛濺出來的酒又會被進一步點燃，最後把房間裏變成一片火海。”
“哦……”石虎歪着頭，不完全能聽懂。
“雖然虎落的想法很有道理，不過，很遺憾，這是不可能的。”簡清摸着小老虎的頭說道，“雖然是冰浴，但是浴池中並不只有冰，也是有泉水的。況且，即便只是冰，現在這麼炎熱的天氣，也會快速融化成水。所以，提前在浴池底部放上鹼金屬是不可能的。”
“是嗎……”虎落不甘心地又琢磨起來。
“我想最關鍵的疑點應該是死者是被燒死的這一點吧。”尚杬看着簡清，“你不覺得奇怪嗎，冰浴間的溫度很低，即便是浴缸中的酒瓶子着火了，憑藉龍人這身厚重的鱗甲，也足夠跑出門來。”
“真不愧是在縱火犯搜查科待過的人，尚杬，你說得很有道理！”簡清點點頭，這一點他確實忽略了。他以前接觸的案子都是獸人的，在這種遍佈酒精的情況下，獸人的皮毛着火後幾乎很難逃脫，“即便是死者喝醉了，但是守門的人在聽到裏面的爆燃聲后，也能快速反應過來。但據他們所說，在聽到異響后，撞開門，裏頭就已經是熊熊大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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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不會那麼快從最裏面的浴池蔓延到門口。”尚杬踮着腳看了看裏面的佈置，“我反倒認為，起火點是門口這堆酒，爆燃后立刻封住了出口，死者即便想逃出來也沒有機會。再加上爆燃導致的嚴重缺氧，以及死者飲酒過度和低溫導致的反應力下降，所以才在裏面被活活燒死。”
“那最關鍵的問題還是起火的原因。”阿澤做了個總結。
簡清和尚杬都點點頭。不過，目前線索太少了，他們也沒有頭緒。火焰將太多的東西燒成了灰燼，即便是最聰明的偵探也難以從這些灰燼中找到答案。更何況，為了滅火，一盆又一盆的沙子被潑了進來。
秋野那邊也總算是和那群龍人解釋得差不多了，他一臉不耐煩地走了過來，路過簡清身邊時吐槽道，“別看他們頭那麼大，我估計腦仁兒比綠豆都小。”
不過秋野的腳步也並未在簡清身邊停留，而是徑直朝着最角落，一個坐在椅子上的蒙面人走去。兩人悄聲交談着，還時不時地看向簡清。
“那個人就是城主嗎？”阿澤也注意到了。
簡清死死地盯着那人。對方的整張臉都藏在麻布後面，只有一雙橙黃色的眼珠透過面罩上的兩個孔，像一隻躲在枯黃草叢中的猛獸。有那麼一瞬間，簡清覺得這雙眼睛他在哪裏見過。在哪裏呢……
“不會是城主。”簡清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城主在自己的地盤不需要這般藏着掖着。況且發生了這麼重大的事故，城主也該出面安撫這群龍族。”
“看那身形，倒像是你們犬科獸人。”尚杬稍稍打量了一下對方，“氣場倒是挺強的，盯着那雙眼睛都讓我有點發毛。”
阿澤也不願看着那個人。他回過頭來，卻發現腳下那兩個小傢伙不見了。
“虎落和石虎呢？”阿澤驚慌地四處張望。
簡清連忙低下頭，泥地上一串小小的梅花腳印和人腳印曲折蜿蜒地通向了死者所在的房間。
“哎呀！”簡清連忙又跑回冰浴室，果然看見兩個泥人在浴池旁邊蠕動。
“你倆膽子怎麼這麼大？”簡清壓着聲音，“這裏到處都是玻璃渣子，小心被划傷了。要是被那群龍人看到，不得一口一個把你們都吃了！”
一坨小老虎狀的泥人從泥漿中抬起頭來，左眼紅紅的格外明顯，“簡清哥哥，不想知道我們找到了什麼嗎？”
簡清嘆了口氣。這裏不是盤古大陸，沒有什麼先進的刑偵儀器。這個浴場裏最先進的機器就是虎落的這隻眼睛了。
“發現了什麼？”簡清湊了上去。
“嘿嘿！”虎落刨了刨泥漿，從裏面撿出來一顆硬硬的綠豆大小的小球。
簡清拿過小球，用浴池的水洗了洗，發現這是一個不怎麼規則的金屬圓球，表面有些坑窪，而且質地比較脆，“是不是混在沙子裏的雜質？”
“應該不是哦。”虎落甩了甩身上的泥漿，然後伸出手指指着浴池邊緣，“從這裏，一直到門口，我都能掃描到這樣的小金屬球。雖然不怎麼整齊，但大致上還是在一條線上。”
“咳咳，我以前是縱火犯搜查科的，我也想協助調查，可以嗎？”尚杬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我知道你是誰，尚杬警官。”緊接着是秋野的聲音，“不過，抱歉，我們老大不需要你的幫助。”
說著，秋野就走進了房間裏。
簡清一個人站在浴池旁邊，擠出了一個尷尬的笑容看着秋野。
虎落和石虎已經趴在浴池另一側的泥漿中，一動不動。
“怎麼樣，簡清警官，有頭緒了嗎？”秋野靠在門口問道。
“還在調查。”
“哈，這樣啊。不知道我們老大有沒有看走眼，竟然對你那般青睞。如果你能在太陽下山之前破了這個案子，我就帶你去見見我們老大。”
簡清收起了這艱難擠出來的笑容，“你們老大到底是誰？”
“哦？我不是早就告訴你了嗎，簡清警官？”秋野嗤笑一聲，“我告訴你了，是你的故人；甚至，我還告訴你了，我們老大的名字。”
簡清愣了一下。
名字，什麼時候的事情？
初見面時，這個秋野總共就說了三句話。
“小子，我們老大要請這幾個人泡澡，好好伺候着！”
“是故人，但卻還未到相見的時候。”
“尚杬警官，你們如今窮酸着連一元金龍幣都沒有，也是悲涼。”
難道是……
簡清猛地抬頭，和秋野對視了一眼。
“明白了？”秋野側着頭，一隻眼睛看着簡清，另一隻眼睛卻盯着門外。
“沒想到你看着這般一個壯漢，卻是個心細的喜歡寫燈謎的讀書人。”簡清咽了一下口水，“或者說，你還是個五大三粗的人，但你們老大卻是個望月思懷的可人兒。”
“哼。”秋野聳了聳肩。
簡清撿起一個酒瓶子，在泥地上豎著寫下了“尚杬”兩個字。
然後抹掉了“元”字。
尚杬，沒有元，便成為了“棠”。
“我只認識一個名字中帶有棠字的人。”簡清握着瓶頸，然後狠狠地在浴池邊緣敲碎了酒瓶。再舉起時，這個酒瓶就成了一把有着千萬條利刃的兵器，“狼國的前任王后找我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