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香料之城

烈日無情地烘烤着大地，每一塊岩石和每一顆沙礫都彷彿被炭火灼燒般滾燙無比。然而，藍雨已經無法感受到這種熾熱，他拖着沉重的腳鐐，一瘸一拐地跟在隊伍的最後面。連續幾夜的趕路讓他疲憊不堪，雙腳的水泡不斷破裂，沉重的鐵鏈更是將他的腳踝磨得血肉模糊。但他不敢停下腳步，因為只要稍有停頓，身後那個騎乘灰耳象的龍人便會毫不留情地揮動鞭子抽打他。如今已是第三天，他們一直在不停歇地前進。

那天夜晚，海盜們悄然登上了瓦力恩號，輕而易舉地劫持了船上的所有人。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正是索隆那瓶該死的昏睡葯，它讓整艘船的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儘管如此，藍雨卻無法將全部責任歸咎於索隆，畢竟當初是自己幫助他將藥物放進了大家的晚餐中。

原本只是一場簡單的海上之旅，卻演變成了一場噩夢。船上的貨物被洗劫一空，嶄新的瓦力恩號也落入了那些貪婪的傢伙手中。更糟糕的是，他和其他船員們成為了這群龍人的奴隸，失去了自由。

藍雨對龍族語言略知一二，這兩天趕路時，他聽到了一些龍人們的交談。原來，這些可惡的傢伙打算將所有犬國的船員賣給自由貿易城邦，讓他們成為悲慘的奴隸。平琴島上有七個自由貿易城邦，每個城邦都有自己的統治者和規矩，風俗各不相同，但是唯一一致的是，他們都“歡迎”奴隸。商業貿易和奴隸，自誕生之日起便像密不可分的兄弟。奴隸們骨瘦如柴的身軀，托起了商業帝國無處安放的金沙。

不過，除了索隆。他們不打算把俘虜中唯一的女性販賣為奴。千棠王后清冷的容顏讓他們想到了一個更好的去向——妓院。不過，如此一來，就不能讓這個美人兒的肌膚受到損傷。畢竟妓院的老闆都是些眼光毒辣的婆娘。一條傷痕足以讓他們少拿一枚金龍幣。因此，索隆成為了俘虜中唯一還算可以自由行動的人。

他與藍雨以母子相稱。為了防止這位“母親”逃跑，龍人們對藍雨更是嚴密監視。

突然，隊伍的速度慢了下來。藍雨抬起憔悴不堪的頭往前方看了一眼，刺眼的陽光下，隱約能夠看到一座城邦的輪廓。

“那座城市是塞倫，平琴島上的香料之城。城主是個精明能幹的女人。統治塞倫這麼些年，據說從來沒有奴隸反抗過。”索隆在藍雨前面說道。

“要是進去了，我們恐怕再也出不來了。”藍雨虛弱地說道。

“不！”一個龍人走到了二人面前，用蹩腳的通用語說道。

藍雨立刻閉上了嘴巴。他可不想再挨一頓鞭子。但是，他更不想進入眼前這座城市中。很久以前，博士就曾經告訴過他，在這些自由貿易城邦中，奴隸是毫無地位的。即便是牲口，也有遮風避雨的地方和每日飽腹的食物，奴隸卻連牲口都不如。一旦進去，就只能在裏面終身為奴，根本不可能有逃出去的可能。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在索隆身上。可是，即便靈魂是驍勇善戰的索隆，副身體還是千棠王后的。龍人們一個個又生得五大三粗的，藍雨知道論蠻力，現在的索隆肯定不是這幫龍人的對手。

而且，看索隆的樣子，他似乎並不介意進到這座城邦之中。

“不要去，我不要進去！啊！”一陣嘶啞的吼叫聲從隊伍中間傳來。

龍人們立刻把那個叫嚷着的人擰了出來。

是膽小鬼吉米。

“進去會死的，會死的！我不要進去。你們就在這裏打死我好了！我不進去！”

吉米身上的毛髮黏在一起，沾滿了沙塵和泥土，又混合著汗水，變成一塊一塊的。

他渾身顫抖着，嘴裏不停地嘟囔着：“我不進去……”

臉上的毛髮也發黑髮臭，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那雙無神的眼睛。那對眼睛裏充滿了恐懼與絕望，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悲慘的命運。

幾個龍人嘰里呱啦一陣后，領頭的那位直接走上前去，一腳把吉米踹出幾米遠。吉米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踢向了空中。

“不要！”藍雨用龍語說道。

落在地上的吉米又在滾了幾圈后，撞到了一塊石頭，然後就一動不動了。藍雨看到粘稠深紅的血液從吉米的嘴巴里流了出來。

“不！”藍雨尖叫着想要衝過去，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和悲痛。卻被索隆一把拉住了。

索隆緊緊地抓住藍雨的手臂，用力將他拉回來。他的眼神堅定而冷靜，但也帶着一絲無奈。“他已經死了。就像之前那些人一樣。”

藍雨的身體顫抖着，淚水順着臉頰滑落。

“不要讓自己也陷入危險之中。”

藍雨回頭惡狠狠地盯了一眼索隆，然後又看向了施暴的那個龍人，最後無力地站在原地，喃喃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但索隆說得對，他已經死了，就像之前那些人一樣。

那是他們被俘虜的第一天，獨眼麥克，那個看起來總是兇巴巴的廚師，試圖用藏在鞋子裏的小刀刺向一個龍人的大腿。然而，他的行動並沒有成功，反而被一把更大的刀無情地捅破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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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鮮血四濺，染紅了地面，而麥克的生命也隨之消逝。

隨後，所有人都被要求脫掉鞋子，以防止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如今的他努力回憶着麥克的模樣，但時間似乎模糊了記憶，讓他難以清晰地想起麥克的面容。

大家都習慣稱他為“海盜麥克”，可諷刺的是，最終卻是真正的海盜將他殘忍殺害。

大副芬克總是面帶微笑，那溫暖的笑容彷彿能夠驅散所有陰霾。對許多船員而言，他的笑容就像是一劑治癒心靈創傷的良藥，讓他們在面對狂風暴雨、驚濤駭浪以及兇殘海盜時，都能咬牙堅持下去。

昔日在船上，芬克時常與眾人分享他那身在南曜市皇宮警備隊的兒子。他自豪地說：“我家小子可是負責保衛首相大人，守護咱們整個國家啊！”哪怕如今不幸成為了海盜們的俘虜，芬克依舊竭盡全力地去幫助每一個人。然而，正是這樣一個善良勇敢的芬克，卻在第二天慘遭毒手。毫無緣由地，那群龍人在暢飲美酒之後，竟然選中了芬克，要求與他展開一場生死對決。最終，芬克倒在了一名龍人的鋒利龍角之下，他的首級被掛在龍角上整整一天，直至今日清晨才被取下，並無情地被一腳踢進亂石堆中。

而今天，便是吉米。在船上和藍雨關係最好的吉米，在遇到海盜后，他便再也不和藍雨說話了。即便是看藍雨的眼神里也全是埋怨。藍雨連一句抱歉都沒來得及說出口，吉米就離開了。

“走！”龍人揮了一下鞭子，鞭子劃破空氣、擊中石塊的聲音讓每個俘虜的心都顫抖。

隊伍緩緩動了起來，沉重的腳步與地面摩擦發出沙沙聲，就像他們唱給吉米最後的輓歌。直到藍雨回頭也看不到吉米小小的身軀的時候，他們便抵達了塞倫的城門。

守城的士兵是兩個虎獸人，他們高大威猛，肌肉發達，讓人望而生畏。當他們看到這支龍人的隊伍時，立刻迎了上來，臉上露出了熱情的笑容。藍藍雨注意到龍人悄悄地往士兵手裏塞了一枚銀龍幣。士兵們接過銀幣后，眼睛一亮，嘴角微微上揚。然後，他們吆喝着，示意其他士兵打開城門。

在城門開啟的那一剎那，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這股香氣如此強烈，以至於即使最遲鈍的人也無法忽視它的存在。無數種名貴的香料通過每一個人、每一輛象車、每一個蛇皮袋行走、擴散、交融。最後孕育出這樣無可名狀但又攝人心魄的味道。只聞了一口，彷彿渾身的傷痛都癒合了，朋友慘死的悲痛也被慢慢化開。

充斥着香味的淡黃色塵埃慢慢散去，塞倫城中的景色慢慢顯露出來。街道兩旁擺滿了各種攤位和店鋪，出售着來自世界各地的商品。有華麗的絲綢、精美的珠寶、珍稀的藥材以及美味的食物。但最多的還是售賣香料的店鋪，有的是乾燥的花瓣，有的是粉末狀的草藥，還有的是瓶裝的香油。每種香料都有着自己獨特的顏色和形狀，但淹沒在這篇香氣的海洋之中時，不湊得特別近，是無法分辨每一種香料的味道的。

最讓人感到振奮的莫過於城中來來往往的人。無論是商人、武士，還是婦人、孩童，他們都無一例外地掛着盈盈的笑臉。即便是搬運重物的奴隸，也是開心快樂的模樣。

“這裏是天堂一樣的地方啊……”藍雨慢慢往裏面走去，笑容也慢慢在他的臉上出現。

“是啊，統治者的天堂！”索隆笑着說道。

背後的大門緩緩關閉，高牆抵擋了肆虐的海風，讓城中的香料之氣變得越發濃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