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龍之國·彗星出現的第10天·山雨欲來
戰報像雪片一樣源源不斷地飄進了王城，每一封都帶來令人不安的消息。維揚手中可供調遣的軍隊數量日益減少，而那些曾經信誓旦旦表示會支持他的大貴族們卻紛紛尋找各種借口，不再派遣援兵前來。一時之間，整個王城人心惶惶，流言蜚語四起。
街頭巷尾，人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傳聞說，德拉肯家族已經得到了各方勢力的支持，即將登上王位寶座。在這種情況下，與這些未來可能成為"王軍"的勢力交戰，無疑是一種愚蠢至極的行為。即便是王宮禁衛中也有許多人開始對維揚的權威嗤之以鼻，而管轄禁衛的弗蘭克又被維揚派去暫管軍事大臣一職，這讓這些禁衛們更加疏於監管。
自從古月堡領主、他的姐姐麗白卡接到信箋並派遣軍隊南下以來，他們的行程一直暢通無阻。維揚也每天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莫爾蒙的家兵們早日抵達王城。然而，當軍隊剛剛越過恩伯林時，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傳來：德拉肯的大軍竟然已經逼近了古月堡！
城堡中的守衛力量相當有限，維揚絕不能坐視自己的親人和家族封地落入外敵手中。他心急如焚，毫不猶豫地派出渡鴉，催促家兵們日夜兼程，火速趕回古月堡。德拉肯家族的士兵十分兇猛，如果沒有足夠的防禦力量，後果將不堪設想。而自己好歹還有王家禁衛在身邊。
但因為這個變故，讓王后和孩子們先行離開王城的計劃徹底泡湯了。
而最初派去恩伯林邊界的軍事大臣約書亞已經一周沒有他的消息了。維揚讓瑪麗娜派出她的探子們去探聽消息，但是都沒能得到確切的情報。只知道約書亞帶領的軍隊和德拉肯家族有過慘烈的交鋒，戰火點燃了附近的山林和農田，將一切都燒為了灰燼。
如此種種，維揚已經連續兩個夜晚無法入眠了。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披上單薄的薄毯，默默地走出國王塔，然後靜靜地凝視着夜空中的那顆彗星。那顆彗星宛如一顆滴血的心臟，在漆黑的夜空中無助地淌着鮮血——彷彿就是他自己的心臟。
“你已經從我的體內離開了，但我還是可以感受到你的力量。”維揚輕聲說道。
彗星無言。凜冽的寒風吹得他頭疼，他只得回到了房中。
屋裏已經點了燈，是王后，她也沒有睡着，此刻正坐在床邊，看着推門而入的維揚。
“維揚，你再這麼焦慮下去，沒等德拉肯的岩漿漫到王城，你自己就被自己愁死了。”
“羅斯，你想說什麼？”維揚站在門口。
王后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朝着維揚走去。“維揚，我知道，這些年來，你我二人從未交心過。我們是政治聯姻，你是新王，必須得娶我這個公主為妻。我也知道你有你真心愛慕的人，我很感激你的剋制隱忍，把自己的真心藏進了你厚重的龍鱗之下。”
“你到底想說什麼？”維揚的語氣冰冷至極，彷彿屋外呼嘯而過的寒風一般刺骨。他的眼神充滿了冷漠與疏離，讓人不敢直視。而羅斯卻在這一刻停下了腳步，似乎有一堵無形的牆壁橫亘在他們之間，無法跨越。
羅斯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你不要把我僅僅看作王后，也別再把自己當成高高在上的國王。此時此刻，在這片戰火紛飛的土地上，我們只是一對平凡的夫妻。我們所擔憂、牽挂的，不正是我們那身處戰亂中的孩子們嗎？”
她的語氣不再像以往那般高傲，而是透露出一絲無奈和疲憊。在溫暖的燭火映照下，維揚第一次如此仔細地端詳着王后的面容。他驚訝地發現，歲月已經悄然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迹，她也已經老去，和自己一樣歷經滄桑。
“我就是要給孩子們鋪設一條最為安全可靠的道路。”維揚慢慢地閉上眼睛，然後用力地深呼吸一口，接着轉身將身後那扇年代久遠的大門緊緊關閉。做完這一切后，他才緩緩向著王后邁出一步。
羅斯則輕輕地搖了搖頭，眼神之中充滿了無奈和憂慮：“最為安全可靠？這樣的道路根本就不復存在啊！維揚，事到如今，莫爾蒙的軍隊顯然已經無法按時抵達咱們的王城了，如果不想辦法改變現狀，後果簡直不堪設想。依我之見，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案就是派遣阿瑞德的海軍揮師南下，沿着海岸線一路挺進至陽光港。只要能夠順利抵達目的地，最多只需要兩天時間，我父親所率領的軍隊便能成功護送我們的孩子們平安無事地離開這個危險之地。”
維揚的喉嚨上下滾動着，彷彿有千言萬語梗在喉間卻無法說出。他心中深知羅斯所言非虛，如果想要讓孩子們安然無恙地離開這個地方，似乎唯有採取這種方法才行。然而，這同時也意味着他和他的孩子們，甚至可能包括他自己在內，將永遠陷入阿瑞德家族的嚴密掌控之下。
維揚始終困惑不解，擁有巨額財富、權勢通天的阿瑞德家族為何會對自己的幾個孩子表現出如此強烈的興趣並虎視眈眈？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心頭，但他的直覺卻明確無誤地告訴他：這絕對不會是什麼好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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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在憂慮什麼？”羅斯緊盯着維揚的眼睛，“是擔心我父親會苛待我們的孩子嗎？他可是孩子們的外公。”
“我會仔細考慮你的這個建議的。”維揚按了按自己快要炸開的頭，“不僅僅是我們的孩子，還有麗白卡，我不知道軍隊能否及時趕回伯德平原。德拉肯家族的人對我的動向是一清二楚。”
羅斯的眼中也閃出一絲寒光，“維揚，現在是人心動亂之際，你身邊或許已經有不少暗藏禍心之人了。”
是啊，這樣的人當然在我的身邊。維揚在心中暗暗想着。殺害保羅，殺害珍妮，向自己女兒散佈消息。這都是和自己關係很近的人才能輕易做到的。只是，羅斯，你會是其中之一嗎？
維揚看着羅斯，終於還是邁步到了她的身邊。他伸出手輕輕拉着她的胳膊，兩人回到了床上，“希望日出后能聽到一個好消息。”
羅斯也久違地在維揚的額頭吻了一下，“一定會有的。”
早上的御前會議上，瑪麗娜的確帶來了一個不一樣的消息，但也稱不上是一個好消息，“有商船在蕪洲目擊到了一名龍族少年。我稍稍打探了一下，似乎是許多年前逃出龍之國的葛雷家族的孩子，叫做布林登。”
“嘖，這孩子居然還活着，還真是命大！”馬克·莫爾蒙率先說道，“他們家的事情我記得很清楚，他們本應該按照國王陛下的指令將兩名重犯送押去瓦爾德半島，但是卻私自將犯人放走了！事後他們自己也知道這樣的罪責會面臨牢獄之災，所以連夜就跑了。我記得，還是你去追的，是嗎？”
馬克最後一句話是看着弗蘭克問的。
“是的，我一路追蹤他們，直到磐石海岸。”弗蘭克的表情凝重，似乎不怎麼情願談起這件事。維揚也知道這個中緣由。效命葛雷家族的貝里騎士是弗蘭克非常崇敬的人，曾經還教導過弗蘭克的騎射。然而，在那片磐石海岸之上，他卻不得不與貝里騎士站在敵對的立場，並親手結束了這位昔日恩師的生命。磐石海岸一戰後，弗蘭克曾經對着維揚請辭，他自認為自己無顏再位列皇家騎士之中，但維揚看中了他的能力和忠心，最後還是任命他做了金龍衛士的長官。
“可惜讓他們跑了，我還以為他們肯定葬身海底了呢，沒想到躲在偏僻的蕪洲這麼些年。”馬克戲謔道，“是不是該派人把這家人抓回來？”
維揚瞟了馬克一眼。如今是什麼情勢，怎麼可能還興師動眾去蕪洲抓人？
“都隔了這麼多年了，況且蕪洲貧瘠，他們蝸居在那裏這麼久，該受的罪也都受了。或許國王陛下開恩，准許他們返回龍之國。龍族的孩子流落在外也是可憐。”大學士捻着鬍鬚感嘆道。
“嘖，我看老哥你是年紀大了，就是心腸軟。”馬克搖了搖頭，“要我說啊，就該派金龍衛士把這群法外之徒抓回來丟進王城底下的監獄裏。”
“算了，由他去吧。”維揚出聲打斷了馬克，“眼下德拉肯軍隊圍困王城，我們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今日有件重要的事情想和各位大人商量一下。”
維揚環視四周，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起來。
“我想讓阿瑞德的軍隊南下，保護王城，直至繼位儀式順利完成。”維揚半眯着眼睛，看着伊夫·阿瑞德說道。
伊夫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驚到了，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他難掩興奮之情，以至於說話都略顯結巴，“真……果真嗎？國王陛下？”
其他的幾位大臣聽聞這個消息，臉上都露出了一絲絲的不滿。當初維揚登上王位之後，花費了不少的心思才慢慢把朝中阿瑞德家族的勢力給削弱了，只留了一個不痛不癢的財政大臣的權位給他們。現今御前會議的諸位，除了伊夫，或多或少都參與了這件事情。如果阿瑞德的海軍南下，接管了王城的守衛，那麼他們就得擔憂自己是否會面臨被清算的局面了。
“自然。”維揚已經將眾人的反應收入眼中，旋即他話鋒一轉，“不過，我需要阿瑞德的軍隊先行前往伯德平原，將那裏的叛軍剿滅，再與莫爾蒙的軍隊一齊南下。伊夫，你如今是朝中阿瑞德家族的代表人，你意下如何？”
維揚最後的那句話讓伊夫有些飄飄然。
“好，國王陛下英明。我們阿瑞德家族的軍隊必然會不辱使命。我即刻寫一封家書給家父，屆時還要麻煩亨俊大人替我送往半島。”伊夫忙不迭地說道，似乎晚了一秒，維揚就會反悔。
“王后也會送一封家書回去，正好你們一起。”維揚微微一笑。
亨俊慢慢地點了點頭，“老臣遵旨。”
“可耽誤不得啊。”瑪麗娜笑着伸出一隻手搭在了伊夫的肩膀上，“要是新王來了王城，你們還沒有把叛軍的事情解決掉，那王城守衛可就全看新王的喜好了。”
維揚皺了一下眉頭。瑪麗娜的這番話過於刺耳了，但看伊夫那樂呵呵的神色，似乎也沒有聽出來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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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個匪徒，在我們的鐵蹄下不出一日就得夾着尾巴回到龍峰去。”伊夫滿不在乎地說道。
“當然，我相信你們一日之內就能替我把這件事情解決掉。”維揚看着伊夫。
但不是靠着你們的鐵蹄！這句話維揚沒有說出口。
從如今的情報的來看，德拉肯家族使用了魔法強行將龍之氣從自己的體內趕了出來，大家也都在傳他們即將成為新的王族。凡是有點腦子的家族都不會選擇此時和德拉肯開戰。而阿瑞德的海軍雖然強大，但是騎兵實在薄弱，根本不可能擊敗圍困古月堡的德拉肯軍隊。不過，這個家族有着靈活的外交手腕，維揚相信他們肯定會選擇和德拉肯談判，為新王繼位后自己家族撈得利益。
要想讓莫爾蒙的軍隊平安抵達王城，這是唯一的辦法。但這是一步險棋。如果阿瑞德家族選擇背叛自己，徹底投靠德拉肯，那麼後果不堪設想。維揚手中唯一能用來保證阿瑞德家族忠心的就只有王后和伊夫二人罷了。
如果他們選擇捨棄掉這二人，那自己將完全陷入被動。
伊夫或許無關緊要，但王后一定是阿瑞德家族的軟肋。
是不是應該多派人看顧好王后了？維揚在心中暗自忖度。
……
就在御前會議進行之時，王后羅斯抱着小兒子蘭迪回到了蘭迪的房間。蘭迪上午和侍從打鬧了一番，此刻已經在自己母親的臂彎中沉沉睡去。
跟隨在王後身邊的是一個老嬤嬤，她從王后出生后便一直在她的身邊照顧，對於王后而言，這個嬤嬤比自己的母親還要親。
“今天要去教堂嗎，王后？”嬤嬤看着羅斯把蘭迪輕輕地放在床上，悄聲問道。
“必得去的，不是嗎？”羅斯又摸了摸蘭迪稚嫩的面頰，然後將被子給他蓋好，生怕一絲寒氣溜進了兒子的被窩之中。
“其實，只要我去就可以了，您勞心勞力，就在這裏陪着王子殿下歇息吧。”嬤嬤心疼地說道。
“雖然是你把珍妮推下去的，但卻是我下的這個命令。應該懺悔的人是我才是。”她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種無法抗拒的堅定。羅斯站起身來，微垂的眼帘中既有一絲悲哀，又有一絲陰狠。她慢慢地走到窗前，望着遠處的教堂。
早晨的陽光正照在教堂圓圓的屋頂上的那些積雪上，本該是聖潔的一幕，卻被赤色彗星投下的一道血色紅光給玷污了。那股紅色從圓頂一直延伸下來，就像從珍妮可愛的腦袋上流下來的那條血跡。
“走吧，嬤嬤。”王後轉身，離開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