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說不出再見
宋俊深神色一滯，如黑夜般沉寂的眸中劃過一抹傷感。
他默默收回手帕，靜靜地坐在卿馨的身邊，一種複雜的情緒開始在他的周身蔓延，慢慢纏繞上了心頭。
卿馨所沉溺的那個悲傷旋渦，他也曾苦苦地掙扎過，如果抓不住最後的浮萍，就只會在那片絕望的情緒中逐漸沉淪…
宋俊深抬起頭，仰望着那道破開整片夜色的彎月，不管它在夜色中有多耀眼，終究照不亮哥哥回家的路...
他...再也不會回來了…
如果這個跟他曾經無比相似的女孩，做出了和他當年不一樣的選擇，那…他心裏的那塊空缺，是不是就可以被彌補了…
宋俊深沉默了許久，緩緩開口道：“你知道…我為什麼選擇在這裏當醫生嗎？”
卿馨環抱着雙膝哭泣的動作一頓，悲傷的情緒有了一絲裂縫，她豎起耳朵，連哭聲都微不可聞的降低了音量。
宋俊深把卿馨的細微反應看在眼中，沉悶鬱結的心情也驅散了幾分…
他隨意的勾了勾唇，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顯得輕鬆一些：“我哥哥…是從這裏走的…”
“那時候我還小…捨不得放哥哥走，就賭氣不去送他最後一程…”
“我…曾天真的以為，只要我不送走哥哥，他一定會因為捨不得我…而堅持等到我去送他的那一天…”
“可他還是走了…帶着我不曾跟他告別的遺憾...走了...”
“因此...我成為了哥哥生前...最放不下的那份遺憾...”
“我等着哥哥回來...而他...卻一直等着我的告別...”
宋俊深看着情緒逐漸趨於平靜的女孩，苦笑一聲：“你知道嗎？哥哥竟然殘忍的讓媽媽來轉告我…說不管什麼時候…哥哥他都會一直等我…”
“等我走出來的那一天…去他的墓前說一聲再見…”
卿馨怔怔的抬起頭，一雙哭的紅腫的眼睛錯愕的盯着宋俊深，心中劃過一絲絲刺痛感。
雖然他的語氣低沉而輕緩，可她卻能明顯察覺到男人極力壓抑隱忍的悲痛...
宋俊深每一句輕飄飄的話語，都重重的壓在她的心口上，彷彿她早已置身於這個男人的故事裏，感同身受着他那份不舍與眷戀...
他口中所說的那個不願告別的人...不正是現在的她么...
卿馨原以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沈逸軒的離開，可真到了這一刻，她甚至連守在急救室門口的勇氣都沒有…
她根本就割捨不下心裏的那份情誼，如果所愛的人消失了，那她藏在心底深處的愛戀又該如何安放？
卿馨無法親眼看着那個活生生的男人，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被推出來，明知道活着對他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可她就是不想送走他…
如果...沈逸軒走了…凝凝的希望又該換誰來守護？她實在沒辦法，一次性送走自己生命中兩個最愛的人…
她…說不出再見…
卿馨看着宋俊深那黯然的神色，滿眼沉痛，她吸了吸發酸的鼻子，抽抽噎噎的問出了聲：“那...你跟他...說再見了嗎...”
宋俊深避開卿馨灼熱刺人的視線，抬手捋了捋身上微皺的白大褂，然後站起身走到露台的護欄邊。
他雙手搭在護欄上，抬頭迎着晚風，藉著月色藏起了自己對哥哥的所有思念...
“嗯…我…”宋俊生原本想用一個圓滿的結局去安慰卿馨，可話到嘴邊，他卻發現根本騙不了自己。
最後…他只能悲涼閉上雙眼，沉沉地聲音中帶着幾分蒼涼：“因為…我沒能在這裏送他離開…”
“所以…我就一直被困在這裏了…”
“現在的你...還有機會，可以走出去...”
卿馨看着宋俊深落寞的背影，整顆心揪的死死地，她極力捂着自己的胸口，彷彿看到了自己往後歲月的模樣。
宋俊深一身的白大褂被清風捲起，肆意洒脫的表面下纏繞着厚重的紗布，包裹着自己未曾癒合的傷口。
即使長長久久的被困在原地，他仍固執的不肯向前邁出一步，也不願轉身向過去的人揮手告別...
卿馨緊緊抱着自己的膝蓋，眼淚再一次排山倒海而來，哭的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我不要...做被丟下的那個人...”
宋俊深詫異的轉過頭，他靜靜凝視着卿馨的固執，彷彿看到了當年賭氣的少年郎。
他的神情有了一瞬間的恍惚，囔囔地對過去的自己說道：“有些人…如果你不能微笑的送他走，親口對他說出再見…”
“那…你可能會迷失在他離開的那一天，再也走不出來了…”
卿馨淚眼迷濛的盯着宋俊深，哭着反問道：“嗚嗚嗚...如果送走了那唯一的念想...”
“那…活着的人…又該怎麼繼續…”
宋俊深猛地回過神，沒想到那個曾經困擾過他無數遍的問題，又以這種方式重新丟回給他...
他斂去滿身的惆悵之氣，生硬的語氣中略顯無奈：“只要好好活着...總會知道怎麼繼續的...”
宋俊深話音剛落，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驟然響起，卿馨看着屏幕上跳躍的名字，心尖微微一顫。
她顫顫巍巍的將電話接通放到耳邊，只聽少女震耳欲聾的哭聲猛的從電話那頭竄進卿馨的耳膜：“嗚嗚嗚...馨兒姐姐，怎麼辦？”
“凝凝姐...她…好像快不行了...”
“你...說誰...不行了...”卿馨此刻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渾身不斷劇烈的顫抖着，爸爸和沈逸軒瞞得那麼徹底...
凝凝...怎麼可能會知道沈逸軒的情況惡化了，一定...是她聽錯了...
“嗚嗚嗚...凝凝姐吐了好多血，她說要陪着哥哥一起去...”沈依依抱着電話不停的哭訴着，顯然嚇得不輕：“嗚嗚嗚...洛叔叔也因此受了刺激...昏死過去了...”
卿馨天使般的面顏瞬間變得一片慘白，整顆心像懸在幾百米的高空上，突然急劇的俯衝下墜。
凝凝說...要陪着沈逸軒一起去...
她怎麼可以！誰允許了！
卿馨猛地從石凳上跳下來，顧不上和宋俊深道別，就紅腫着一雙眼睛飛快的沖往樓梯間電梯的方向。
凝凝那麼心軟的人...怎麼可能捨得丟下他們...
卿馨不想要去道別，但...她想去做最後的挽留...